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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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雁门关染雪的时节，李长风送叶霜直到城外驿站更远处的十里亭。
叶霜还是一脸的痞笑，朝着李克风道：“快看我身上有什么你看上的，留给你做纪念。”李长风不说话，只是看着叶霜，然后瞟了一眼他的脖子。叶霜瞬间就懂了那个含义，伸手捂住了领口，炸毛：“我就知道你早就看上了我的玉坠，这眼光可真不赖，一眼就看上了最值钱的。”
李长风目光马上变得不一样了，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值钱的？嗯哼？”
叶霜蔫了，手伸到颈后取下坠子，递给李长风。
“给我戴上”
“嗯”
他们都知道，值钱什么的都是玩笑话。叶霜出自西湖藏剑山庄，身上金银玉石叮当作响，值钱玩意儿最是不缺。然而他身上的挂饰来来去去地换，唯一没有换过的就是这个玉坠。
“这个玉坠是我出生之前我爹给我雕刻的，一直陪着我。现在送给你——代替我陪伴着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等你。”
“你要好好养身体，”李长风压低声音，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这是必须的分别，连挽留都是多余，那又何必让两个人伤心呢？叶霜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他在战场上中了流箭，伤了心肺，虽然异物已经取出，但是身体却破败了。战场已经不再适合他，因此叶霜必须回乡修养。
“好好养身体，一定要等着我。”
“我会的，”叶霜努力地眨眼，把隐隐的泪意逼回去，“还有这把剑，给你。”
那是叶霜的轻剑，金光闪闪，鲜亮如初。
“替我多杀几个敌人。”
“好。”这一声斩钉截铁，好似有千斤重，这是他对叶霜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雁门关：
激战已经开始，敌我双方的兵士如潮水一样撞在一起，刀枪的碰撞，炮火的轰隆，这是最原始的肉搏战，不能退，只能进。
李长风手中的长枪不知道刺穿了多少个敌人的身体，枪头的红色缨络已经湿透，滴滴答答着鲜血，他的头脑中已经一片空白，只知道杀，杀，杀！
身体中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丈余的长枪在他手中仿若无物，挑飞了一个又一个敌军，耳中回响着叶霜临走时的那句话：
“替我多杀几个敌人。”
“多杀几个敌人。”
“杀几个敌人。”
“几个敌人。”
“个敌人。”
“敌人。”
“李长风”，“李长风”，是谁在自己耳边喊？好吵！“李长风！”
浑身好像没有一点力气，长枪当啷一声落了地。李长风从那种神奇的境地醒过来，突然发现敌人已经退却，他的身旁是几丈宽的空地，然后还有堆杂在一起的敌人的尸体。
“李长风，你怎么了，已经结束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来人拍拍他的肩膀，是同帐的一个战友。
“结束了。。。么？”扑通一声，是李长风倒地的声音。
从此，李长风的杀名在雁门关传开了。一身银甲，一柄长枪，标准的天策将士——唯一的不同是他背上除了长枪还背了一柄轻剑。。。。。。
西湖藏剑山庄：
又是一年春天，西湖边的柳树早已繁绿成荫。
“爹，你说我嫁到天策府好不好？”叶霜靠在一张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轻轻地问旁边的叶父。自从伤到了心肺，身体里热气难以积聚，叶霜就极其畏寒，在这春日里想吹吹风都得盖上一床被子。
“咦？竟然有军娘看上我儿？不错嘛。。。”叶父已经在絮絮叨叨地幻想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军娘妹子看上了自己儿子，嫁进藏剑山庄、生下一排孙子的美好生活。
“爹，你听错了”，叶霜不得不打断自己老爹不靠谱的幻想。“是我要嫁进天策府！”
“什么听错。。。什么？”叶父傻眼了。当他确定他没听错之后，脸上的表情马上严肃了起来，“你确定了么？”
“是的，爹，我确定了！”叶霜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雁门关：
染血的夕阳，秋风瑟瑟，连天的衰草泛着枯黄的色泽。李长风盘坐在一个土堆上，面对着苍凉的关外风光，眼神却不知飘散在何处。唯有双手还在无意识地抚摸着怀中的轻剑。
“一定要等我。”细碎的呢喃融进沁凉的秋风里，是无声的渴望，渴望远在他乡的心上人能听见自己的祈祷。
西湖藏剑山庄：
“爹，我不行了。”叶霜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脸上泪痕犹在，断断续续哽咽不成声。“不要，不要告诉他、我的消息，会分心，还有，写给他的信不要断，三个月一封，一定要记得。。。”
叶父眼睛红红的，握紧的拳头泄露了他的心情，旁边的叶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娘，不要哭，孩儿不孝，不孝。。。”
“霜儿”
“霜儿”
雁门关：
李长风正在营帐里擦拭盔甲，仔仔细细，不放过一丝污垢。
“啊呃”
突如其来的心悸让李长风眼前一黑，赶紧扶住桌角撑起身体，然而还没完，又是一个心悸，五脏六腑似乎缩成了一团，好痛，这是怎么了？
“叶霜？”不会的，上个月还收到了他的信，信上说他身体已经好转，还到西湖边吹了风。不会的，这三个字如同魔咒，像在安慰自己，又好像是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李克风的心里乱成了一团。
“将军，我下个月可以有休假了吧，我想回去看看。”
“哦，长风啊”将军沉吟一番，“确实，四年了，最近战事渐稳，我这就给你批假！”
拿着将军给出的凭证，李长风走出中军大帐，心里的欢喜好像要蹦出来，脑子里重复着“叶霜”两个字，恨不得生出双翼，飞到西湖边上，看到那个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人儿。
“不好了，敌军来袭！”
“众将士听令，列队，出城迎战！”
“是！”
李长风单膝跪地，口中跟随众人大声应答。心中是无尽的愧疚和无奈。
李长风又食言了。在他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来势汹汹的敌人逼近了雁门关，李长风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假期。他好恨自己，恨自己那该死的家国责任感，然而，男儿赴国难，方不负此生。这也是叶霜的心愿，对不对？
因此无论再恨，眼前的敌人都让李长风停下了思念的步伐，跟随驿马南归的只有匆忙写就的一封信。
“这次战事一完，我马上就回去，我不会再等了，我不想再等着每一个虚幻的下一月。我想看到你，我想的都快发疯了，一定，一定要等我。”
“杀”
叶霜在等我。叶霜在等我。叶霜在等我。。。
心里呐喊着这句话，李长风犹如疯魔般舞动手中的长枪，眼前似乎有杀不尽的敌人，身上热腾腾的，有汗，还有血。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温热的血，好像流不尽一样，目光所及一片血色。。。
快马奔腾，李长风在路上急行军了十几天，即使多年征战，腿上的肌肤也早已磨破出血，每到一个驿站，换下的马儿必是口吐白沫再无力站起。然而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催：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迎面而来的是碧波荡漾的西子湖。
弃马登船。十几天来的疲惫终于支撑不住，四肢放松仰躺在船上，李长风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可是，那头有叶霜！是的，叶霜还在等着自己！
藏剑山庄的大门近在咫尺，李长风一口气奔进正厅，正对着一个背影。
“叶霜？”
那人缓缓扭过头来。随即而来的是莫大的失望。
“叶霜呢？我要见他，求您让我见叶霜。”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李长风对着那人低喃。
“你要见霜儿？”
“是的。”
“为何？”
“我答应了他，一定会回来。我回来了。。。”
“你回来晚了！”
“。。。什么。。。叶霜在等我的。。。”
“我说你回来晚了！”
“不会的。。。”
那人一个手刀劈过来，而后接住软倒的李长风。
“唉。。。。。。”
这一觉似乎睡了好久好久，推门出去，满眼的绿意。久经关外的风沙，看到外面的花红柳绿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门外站着藏剑山庄的一个仆人。
“李将军，庄主交代我带您去见少庄主。”
终于可以见到叶霜了么？疲乏的身体无意识地跟着那人往前走。
“李将军，您自己进去吧，剑冢重地，只能带您到这里了。”
剑冢？
两个字好似惊天巨响，“彭”地一声，炸开在脑海里。
僵硬地迈动脚步，伸手划过坚硬的石壁，冰凉的感觉在指尖散发开来。剑冢？竟然是剑冢？与叶霜的亲密，他怎么会不知道剑冢是一个什么地方，对藏剑山庄人来说，剑和性命一样重要，剑冢是藏剑山庄之人的埋葬之地，也是埋剑之地。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指引，他无意识地走过去，然后，看见了一面碑。
叶霜......之墓！？
扑倒在墓碑前，铺天盖地的悲意漫上心头。
呵！呵呵！为何如此，为何？
苍天，苍天弄我！
李长风仰天长笑，然而笑着笑着却有眼泪流了出来。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么，惩罚自己的食言，惩罚自己的不守信？
简单地收拾了东西，李长风便准备出门。既然答应了等他回来两个人便在一起，那么一间草庐，一座坟冢，意义都是一样的。
去跟叶父告别。
“为何我找不到他的重剑？”
叶父让开身子，身后的长桌上，放着一方足有两丈长的厚重木匣。
“打开它！”
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柄流光溢彩的长枪，通体乌黑发亮，枪头却是一束银色的璎珞！
“他融了自己的重剑，然后加入千年玄铁，求我给你锻造了这柄长枪。他让我模仿他的笔迹给你写信，隐瞒了消息，怕你分心。还有他最后的心愿，让你给这枪命名。”
“玄霜。”
“这柄枪就叫玄霜。”
转身。
“等一下。”
叫住他的是刚刚赶来的叶母。
“霜儿最大的心愿，你忘记了么？”
叶霜最大的心愿？
“等战争结束之后，我们两个便一起走遍大江南北，看尽这大好河山！”那时的叶霜言笑晏晏，满身都是蓬勃的朝气。
一瞬间，李长风如同醍醐灌顶。
“既然你已经不在了，那么这个心愿，从此就交给我来完成吧！”
然后，就有这样一个人：一身玄甲，一柄长枪，没有马，没有同伴，只有一个人，用双脚，走在路上。有人看到过他休憩在昆仑冰谷，有人看到过他穿行在大漠龙门，有人看到过他独坐在华山雪巅。。。还有人看到过他在江南烟雨里踽踽独行，陪着他的，唯有那柄长枪。
“你看，我们永远在一起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