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倾城》苏两两

4、怜关雎，悔泪迟

　　姐姐精通满蒙汉三种语言，尤其对汉族文化特别痴迷。住的虽然是蒙古包，可是屋内却是一派汉家格调，正对门的上方有一块牌匾，题词曰“关雎”，牌匾的下方是四方形茶桌和配套的四把椅子，桌子上面摆有一套白瓷茶具；室内右侧是一幅字画，画中有两只雎鸟在山水间嬉戏，字画的右侧附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落款是海兰珠书。字画前方是书桌，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书桌的后面是书架，书架内放的也大都是汉家的书籍。姐姐除了跟我们一起玩耍外就只剩书法这一个爱好了，她常说“笔墨一遇，便容纳天地”；室内左侧是姐姐的床，也是按照汉族的床定制的，白色绫纱的床幔更添仙气，我说姐姐是仙子下凡一点也不为过，她面目清秀宛如雨后芷兰，眉眼盈盈彷若水中落月，怎能叫人不动容？
　　隐隐约约听到床幔后面的人在哭泣，她极力把声音压到最低，却还是能听得出她的悲痛，我慢慢走到她的床前，掀开床幔坐到床沿上，她背对着我双手抱膝坐在床上，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扭过了头，泪已满面，顺流到颈部，沾湿了白色衣裳。脸上一个个红色的斑点也因为泪水的刺激变得更加明显，我握住她的手，原本光滑白皙的手上也都是一个个红色的斑点，我心底一酸也不禁流出了眼泪。我一把抱住她，说不出任何话，只是不停的哭泣，好似眼泪怎么流都流不完。
　　我突然意识到姐姐现在很不理智，所以我努力克制住眼泪的流出，我不能再让自己成为让姐姐痛哭的因素，所以我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松开抱着姐姐的手，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泪水，生怕碰着红斑弄伤姐姐。
　　姐姐看向我“青城，你们为什么都瞒着我布木布泰要嫁去大金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牺牲布木布泰”姐姐声音哽咽，潮湿的眼眶里写满了自责。
　　“不是的，姐姐，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伤害任何一个人，只是，让布木布泰嫁去大金实在是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内心极度不安，在心底反复不停地问自己，真的是意料之外吗？当今天下众所周知科尔沁依赖着大金，人在屋檐下就得受制于人，即便姐姐不嫁，布木布泰不嫁，也会有其他的人嫁过去。他们要用联姻的方式来维持双方的关系，这无疑是一种简单而有效的方法:让对方的血脉里也流有自己的血。只是…可怜了那些去和亲的女子，看似风光，背后的心酸又有几人晓得，姐姐就是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子，我心存侥幸，以为帮姐姐避过和亲之后就不会再出现变故，可终究还是连累了布木布泰……
　　“我真傻，我以为只要自己身患重疾，生死未卜，就能阻止这场联姻，我真是大错特错，大哥说的对，他们要娶的根本不是我，而是有着科尔沁博尔济吉特血统的女子”眼泪擦干了又有新的，我索性由着姐姐去，哭出来吧，哭出来可能会好受些。
　　“不行，我要去跟他们说我的病是我故意的，让他们不要让布木布泰嫁过去。”姐姐突然挪下床，一个箭步跨去，我一把没拉住，朝着门口跑去，由于躺在床上多日，姐姐身体没有丝毫力气，还没等她走到门外就已经瘫倒在地，姐姐努力站起身来，可每次快要起来时又摔倒了。绝望中却无能为力，无奈中只余痛哭，美人面顷刻间变成了雨打青荷。
　　我厉声呵斥道“姐姐，你要害死所有的人吗？一切都已成定数，你若把这件事说出去，得有多少人跟着掉脑袋，你我死不足惜，你可有想过科尔沁的百姓？察哈尔部向来对我们虎视眈眈，若不是有大金的避佑科尔沁恐怕早已成为察哈尔的俎上鱼肉，一旦失去了大金的避佑，科尔沁将面临的恐怕就是灭顶之灾了啊！
　　“我不是一个好姐姐，我怎么能让自己的妹妹替我嫁去大金，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葬送了她的幸福！”姐姐已经泣不成声，撕心裂肺般痛心疾首。
　　“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主意是我出的，这一切要怪罪就怪罪我！”我把姐姐扶到了床上，姐姐面如死灰，我盯着姐姐泪眼朦胧的眼睛道“只要姐姐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布木布泰是科尔沁的儿女，科尔沁的命运同样系在她身上，她也有责任为了科尔沁的安危做出牺牲，这是她生来就有的使命，即使她不嫁去大金不嫁给皇太极，那她也必将嫁给其他对科尔沁有利的部族去联姻，与其如此，倒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皇太极。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布木布泰风风光光从科尔沁嫁出去”至于欠布木布泰的，我心底暗暗发誓：若布木布泰这辈子得不到幸福，那我就把我的幸福换给她。

　　姐姐渐渐恢复了平静，可还是默默地抹着眼泪 “青城，你代我去送布木布泰一程吧？陪着她到大金，你去了就是我去了，看看她嫁的夫君如何，回来说给我听，希望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能做的也就只剩这些了”
　　我柔声道 “我答应你，这一路上我定会护她周全，皇太极也会是个好夫君，娘亲总说他是一个真英雄，美女配英雄，不会错的。”
　　姐姐看着我，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夹杂着泪水，短暂而难得，我从知道大爷进来到现在，总算舒了一口气。
　　我把姐姐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姐姐的背，就像母亲哄孩子睡觉那般。
　　“姐姐…姐姐…”
　　姐姐沉入梦乡。希望，会是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