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橄榄》德龙

11、第 11 章

　　经过了大学近半年的浸染，很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告别了入学第一天的自己。

　　王进军给自己规划的军旅人生，半年前似乎根深蒂固，现在开始动摇。大都市的繁华，热闹，小资生活的遐逸，风雅，轻易推倒了他心中曾经坚不可摧的部队大院的围墙，他有些失落，开始茫然。

　　李时正放弃了攀登仕途的梦想，开始幻想起商海沉浮的人生。在“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富了摆摊的，苦了上班的”。。。全民经商的社会，李时正得跟上时代的脉搏。

　　沈志强从外系找了个女朋友，是他老乡，俩人和和美美地过上了准夫妻生活。

　　常乐天从入学时的懵懂少年，演练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把妹达人，泡妞高手。在同乡，邻乡圈子里，常乐天如日中升，行情看涨不看跌。好比被青楼收留的婢女，摇身成为逸红院当红花魁。

　　陈天齐和徐静怡依旧通过邮差维系着他们的爱情。那份一周才能打个来回的爱情，正如俩人越来越薄的回信，在渐渐稀释，淡漠。

　　方朝阳玩了一阵麻将，厌了，又回到了三教“巧遇”杨琦夜自习的那个教室。方朝阳不愿也不会轻易退出追逐杨琦的游戏，哪怕追逐的目的很牵强：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连着几天，方朝阳都没有见到杨琦，也没有见到左青。方朝阳猜想也许是杨琦她们有事，或换了其他教室自习，或根本就是躲避他。有几个晚上，方朝阳早早做完作业，去其他几个教学楼兜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杨琦她们的影子。

　　一个星期五回家前，方朝阳去到杨琦的宿舍找她，看看有没有可能和她一起回家。

　　一到杨琦的宿舍，方朝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杨琦她们那间的门是关着的。大白天，同幢楼其他女生房间的都是敞开的，有的虽然有门帘略微遮掩着。方朝阳轻轻敲了敲门。是杨琦开的门。杨琦一脸的疲惫，诧异地看着方朝阳，“有事吗？”

　　“好久没见你了，今天你回家吗？和你一起走吧？顺路的。”方朝阳从未去过杨琦的家，也不清楚具体的方位。可那又怎样？只要杨琦愿意，就算绕上海一圈，那也是顺路的。

　　杨琦踌躇了一会儿，“好吧，你到楼下门房等我，给我十分钟，我马上下来。”说完，她关上了门。

　　气温大约在几周前已经降到了单位数字。树上曾经烂漫的叶，此时也已秃尽；灰色的枝叉，如同千万只鬼魅的手，和着风的悲鸣，在空中挥舞，抓狂；仅存的，不愿坠落的叶，也成了褐黑色，紧紧依附在干枯，斑驳的枝上，如同老人身上的色斑。眼前的世界仿佛到了垂垂暮年，身将就木。

　　方朝阳的心情却是大好。他情愿站在宿舍楼的外面等杨琦。方朝阳喜欢冬天的气息，深深用鼻吸一口清凉纯净的空气，瞬间沁入肺里，渗入丹田，浑身打个冷颤，每个毛孔张开，每根汗毛竖起，顿时清醒，振奋；随后悠悠地从口中吐出一云白雾，仿佛看着体内的浊气，携着从前的不如意远离自己。

　　杨琦很准时，十八分钟后便背着包，下了楼。女人的时间概念永远是模糊的，如果最终等待的时间和事先约定的，没有超出百分之百，那就是很准时。

　　“走吧。”杨琦没有表情地说道，随后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去，思绪仿佛依然在别处。

　　“最近好吗？看你很累的样子。”方朝阳关切地跟了过去。

　　“一下发生了很多事情。好像做了场噩梦。”杨琦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讲述她最近的遭遇。

　　费雨和左青同乡，住杨琦，左青她们隔壁寝室。费雨平时和杨琦没太多来往，但和左青很要好。俩人周末时常一起去市里逛逛商店，看看电影。大约三，四个礼拜前的星期六，左青照旧和费雨一起出去买零食和日用品。左青感觉费雨情绪特别低落，神志有些恍惚，说的话也莫名其妙，问起佛教关于来世，彼岸等玄虚的问题。

　　左青问她发生了什么。

　　费雨只是简单地告诉左青，她喜欢她们系的一位研究生，也是她们老乡。最初，那位研究生和费雨相处得很热络，经常双出双进。不久前，那位研究生突然对费雨开始冷淡，并公然追起费雨她们寝室的一位上海女生。费雨力图挽回他们的关系，被拒绝了。

　　左青听完，竭力宽慰费雨，让她想开点，费雨嗯嗯呀呀地答应着。路过一家药店，费雨进去问了问柜台有关安定片的事宜。左青有些警觉，问费雨为啥要打听安定片，劝她千万别做傻事。费雨说是帮自己家的长辈打听的，不是她自己要用。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费雨很虚弱地来找左青，请左青陪着她去长海医院。之后，左青才知道前一天晚上，费雨吞了一把安定片，自杀。药是费雨分几次去几个不同的药店买的。第二天凌晨，费雨发现自己没死，又醒了过来。惊愕过后，费雨放声痛哭，泪水冲走了她再次轻生的念头。据说，想自杀的人，如果在自杀过程中，没死成，从而产生的求生欲望是惊人的，一旦活过来，就绝对不会去尝试第二次。费雨就是这样。左青陪她去长海医院洗了胃，随后报告了系里。没几天费雨的父亲就来学校，把她接回了老家。

　　等把费雨的事情料理停当，左青倒下了。左青开始独自流泪，彻夜不能入睡。她想不明白那个研究生为什么不珍惜费雨，想不明白他到底要什么。左青对那个研究生失望，继而推广到对男人失望，萌发了出家当尼姑的念头。好几天，左青都不下床，不去上课。杨琦和寝室里的同学，轮流守着她，给她打饭。

　　浑浑噩噩的几天，对于杨琦来说，仿佛是突然穿越到与此生无关的另一维世界。在那维宇宙熬历的一生一世里，杨琦目睹了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悲情，背叛，脆弱和无奈。和那个残酷的世界相比，自己曾经的人生如童话般美好。

　　杨琦感激方朝阳今天的到来，是他把她从那个她无辜坠入的冰冷，疯癫的世界里拯救了出来，是他把她拉回到她熟悉的世界，继续自己的童话。

　　车窗外，光秃的梧桐，张牙舞爪地把枯枝伸向冷漠的苍穹，失魂落魄地朝着杨琦逃离的方向狂奔。

　　车窗里，杨琦和方朝阳并排坐着，杨琦感到旁边的这位男生带给她的，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逸。杨琦轻轻把头枕在了方朝阳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