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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两份八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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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品言刚刚用了一块糕点,便见贴身丫鬟淮南从二道门进来,脸色铁青,进门后,也不多言,自动拿起桌子上的团扇,细细地给张品言扇着风,只那抿紧的嘴角泄露了其内心的不快。
张品言又多喝了一杯羊乳,拿出帕子把嘴角拭净后,方让屋里的下人们都退了下去。丫鬟淮南见其他人都退下了,才急慌慌地对张品言道:“姑娘,奴婢刚刚打听到,这次京师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钱妈妈,奴婢从后窗瞅了一眼,看见其将一张纸交给了二舅奶奶,离得远看的不真切,但隐隐瞅见了‘初七’两个字,奴婢倒是觉得像是……”说到此声音渐渐低落,几不闻声。
“像是什么?”
淮南猛地跪了下来,抱着张品言的腿哭道:“奴婢看着倒像是姑娘的生辰八字。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太千里迢迢的从京师把姑娘的生辰八字送到华亭县,是不是意味着将来姑娘便回不去了?奴婢这条命贱不值当享福,可姑娘是张府的正经主子,老太太怎么会如此狠心?”
张品言被淮南吵的头疼,从张品言穿越到明朝,这丫鬟便跟在身边,其母亲方氏是张品言的奶妈,从话唠小寡妇变成话唠老婆婆,唯一的成就便是把自己的女儿也教导成了个忠心为主的话唠丫鬟。
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块绿豆糕,塞进淮南张的大大的嘴巴,淮南顿时一噎,整张脸憋的通红,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还在不停地往下冒眼泪。
“再哭我把你撵回京师!”张品言瞪着杏眼,阴测测地威胁道。
淮南吓的又是一噎,噎后又打了个哭嗝,一下子把嘴里的绿豆糕给喷了出来,张品言身上葱绿色上好的苏绣裙瞬间斑斑点点。
张品言眉角都在突突的跳,忍了好久才笑的春风满面地拉起地上的淮南,摸摸她的头说:“乖,告诉你家姑娘,舅妈当时是什么反应?”
淮南被自家姑娘的笑容都快吓傻了,嘴唇哆嗦了好久,不过想起前院的事情,便连忙回过了神。
“二舅奶奶说既然这样,那以后张府就不要再来插手姑娘的婚事,以后姑娘的嫁妆也不会让张府出,林府就当多了个女儿。然后把张府的老太太给指桑骂槐的好一顿数落,钱妈妈倒是想还嘴,可是她那两张嘴皮子哪里有二舅奶奶利索,奴婢看她气的脸都青了,最后要求来见姑娘,可二舅奶奶不让,甚至一顿饭一口水都没让她喝,就把钱妈妈给给轰走了!”淮南十分解气地说道:“姑娘,二舅奶奶可真是好人!不光是好人,还十分的厉害!”
张品言微微一笑,她当然知道二舅舅一家都是好人。不然父亲母亲也不会把她送到如此远的松江府华亭县。
张品言是京师张府的六姑娘,老太爷在工部任侍郎,下面有四个儿子,大爷、二爷、四爷都出自老太太吴氏,而其父亲张三爷是庶出,且一出生姨娘便在月子里去了。自古庶出的地位便占不得正统,是以三房多年来一直低调,然张三爷与夫人林氏却十分宠爱子女,将张品言惯的无法无天,是以京师的人都知道张府六姑娘长的艳丽无双,可性子却刺人的很。
虽然张品言性子实在是让人消受不起,但那张脸长的却十分诱人,不乏有那些权贵家的子弟起了猎艳的心思,但碍于皮面,也害怕被张老太爷告一状,便始终只能在心里痒痒。
可这些也只能挡住那些没有实权的纨绔子弟,当碰到真正的权贵,那一切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了。
张品言如今在华亭县二舅舅家是避祸的,但依张府老太太的意思来看,是巴不得其一辈子都呆在华亭县别再回京师,一部分是因为其十分厌恶三房,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张品言这次得罪的人来头实在不小,且张品言这次下手也狠,在其出发到华亭县的路上的时候,那个人还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
张品言进内屋把脏了的衣裙换下,没多久二舅奶奶蒋氏便派人过来请,蒋氏出身商贾,且是家中的长女,在二舅老爷还是白身的时候成的亲,一边供二舅老爷读书,一边打理家业,还要服侍当时弥留之际的婆婆,是以性格颇为爽辣坚毅,很得二舅老爷敬重。去年因腿疾,二舅老爷从云南辞官归乡,蒋氏便也温婉下了性子,连商铺都全部交给长子打理。
张品言去的时候蒋氏正歪在躺椅上,旁边是其三儿子林旻,刚过了七岁生辰,正委屈地给蒋氏讲“他用泥巴丢我我当然还手啊,就顺手捡了坨大的泥巴块,谁知道里面包的还有石头啊,就把他头给砸破了。娘,你说这能怪我么?”
蒋氏被他烦的不行,哪里肯理他,林旻得不到回答,便仰着个白净的小脸,伸手去想把蒋氏闭着的眼皮翻开,被蒋氏一巴掌打开后,又委屈地继续问:“娘,你说这能怪我么?”
张品言被这小表弟磨人的样子给逗笑了,走上前去捏捏他的小脸,道:“当然不能怪你,这是他自己运气不好,两人互相丢了泥巴也算是扯平了,谁叫他的泥巴里面没有石头?”
林旻一把抱住张品言的腰,眼睛亮晶晶地喊了声“表姐”。
林家的孩子都是散养,像他们母亲一样真性情。蒋氏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这三个儿子都是从小满街头的跑,跑着跑着也就长大了。大儿子林峥今年二十有七,考了几次乡试皆不中,便干脆把蒋氏的铺子都给接手了过去,如今全国各地的到处跑;二儿子林途如今二十有三,走的是贡生的路子,如今尚在国子监,只等着来年被安排个职位;三儿子林旻才七岁,是蒋氏的老来子,皮的不行,最是让蒋氏头疼。
张品言又在林旻脸上掐了几把,直到留下了红红的指甲印,又心虚地给他揉了揉。
蒋氏听见张品言来了,才回过身来,指着林旻骂道:“滚滚滚,成天惹事,上周才去给乔家小子赔礼道歉,这才几天?你爹好歹也被叫了二十几年的官老爷,所有的脸如今都被你这个龟儿子丢尽了!”
林旻躲在张品言身后吐舌头:“娘你是在骂我还是骂您自己?乌龟才能生龟儿子!”
蒋氏气的抓起旁边的绣鞋就要砸他,吓的林旻一声大叫,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张品言笑着给蒋氏拍后背顺气,好奇地问道:“表弟这是又把哪个府上的小公子给砸了啊?”
蒋氏把手中的绣鞋扔掉,拉着张品言挨着自己坐下,说:“是城西的顾府大爷的三儿子顾中昌,和旻儿同般岁数,在一个私塾里读书,我见过的,是个文静秀气的孩子,说他丢旻儿泥巴我是万万不信的,肯定是旻儿欺负人家,造孽哦,还把那乖孩子的头给砸破了!”
听见蒋氏这么推崇一个七岁的顾家孩子,张品言更加惊奇:“舅妈怎地这么相信顾小公子?”
“顾府的门风极严,书香世家,教出的孩子自然都是守礼的。单说那顾小少爷的二哥顾中立,长相不俗,刚满十六,便已经中了秀才,在县学中的名气除了秀才徐阶,便是其与王白谷了,这高中进士之日还能远了?”
在大明正德年间,郡城里头秀才还是不多的。按制度规定,府学学生数是四十名,而县学仅三十名。就拿华亭县来说,约莫十万户,人口估计在三十六万余。
三十六万余人中只有三十名秀才,可见确实招眼儿。
张品言听见蒋氏不单将顾中立的家世给说了出来,甚至连年纪、长相都给带了出来,又想起淮南下午说的生辰八字的事情,心里打了个突,依旧微笑地看着蒋氏,只是却不接话了。
蒋氏怎会看不明白张品言的反应,心里一叹这外甥女实在是太聪明了,单凭几句话便猜到了自己的用意,怪不得三妹妹和妹夫喜欢她的紧。便也不再瞒着,坐直了身子,从袖口拿出两张纸递给张品言。
张品言打开一看,一张正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另外一张竟然也是。
“其实上个月你母亲便将你的八字托人给带过来了,说就算回到了京师,你们老太太那边肯定要拿你的婚事作怪,还不如在松江府这富饶之地找户好人家,又有我和你舅舅看着,你将来万万吃不了苦。没想到今儿你们老太太竟然也差人送来了你的八字,我虽然一边在心里恨她刻薄你,但同时也松了口气。”蒋氏拉过张品言的手,继续道:“好孩子,你如今才刚及笄,我和你舅舅的意思是先给你相看两年,最后定了谁起码得先经过你同意才行。”
张品言将手中的纸折好还给蒋氏,想着顾三公子被小表弟一闹,两家没结仇就算好的了,更别说联姻,不用那么快定下婚事心里稍安,但保不齐蒋氏还有其他人选,便问道:“舅妈看上的有哪些人家?也让我心里有个底。”
蒋氏叹了口气:“本来看上的也有五六家,但有才学的不一定家世殷实,殷实的家又都有几桩不能被人知道的阴私。看来看去就顾家合适些,却又被林旻这兔崽子给闹崩了!”
张品言在心里给小表弟亲了口,看蒋氏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安慰道:“万事讲究缘法,舅妈不用太着急。”
蒋氏心情依然不佳,又唠叨了句:“其实徐家秀才也是不错的,其父亲在江西任职,他本人也颇有才学,只不过可惜徐夫人有个干女儿,也不知道她这干女儿是不是当做儿媳来亲近的,竟然连住处都门挨着门。”
张品言不好接话,想着已经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不忍再看到蒋氏为自己犯难,匆匆又说了几句,便找借口告辞了。
蒋氏只以为是说到婚事,小姑娘张品言害羞了,便让其回去了。自己一个人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顾家最合适,遂把自家的熊孩子骂了个千遍依旧不解气,便又把林旻抓来狠狠地打了几下屁股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