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妹儿》李李谭雅

30、第 30 章

　　这张婆子惯常靠着拉纤保媒挣几个跑腿钱，此时正是一身的媒婆装扮。

　　只见她还没入夏却遮着一把凉伞，蜡黄的脸皮上抹地厚厚一层粉，钗环插满稀疏的发髻，鬓边还缀了几朵半蔫的野花，低敞着胸脯，露出翠绿纱的主腰，提起裙角间，露出一双大脚来。

　　张婆子将门口堵个严严实实，拉着吴妹儿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边看边不住口地称赞道：“哎呦，我的娘呦，瞧这小模样！

　　啧啧啧，老婆子我这才几天没看见，你这丫头就出息地这么标致！现在就这样，过两年再长大些，那还得了？怪道别人都说大獾洞村里头要飞出个金凤凰来呀。”

　　吴妹儿此时也顾不得再装娇羞，盯着张婆子，硬压住声音的颤抖，长吸了一口起，轻声问道：“张家娘娘，您这样的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到我家来呀？瞧我，不知道您来，快快再歇一会儿，我给您倒碗水来。”说着，推着张婆子往院子里来。

　　隐约从东屋传来吴老娘母子的口角之声，如今这种争执可是一天要演上几遍，吴妹儿听若罔闻，满心都是吴娘子是不是要被带走了，将衣服篮子随手一放，引着张婆子往灶间走去。

　　吴妹儿的邀请正中那张婆子的心思，她刚在东屋被吴二狗骂了一顿，心里正不自在，心想看这家里就吴妹儿一个人忙乎，想来是能说上话的人，二话不说，随着吴妹儿到了灶间。

　　这灶间本被一场大雪压塌了半面，还是过年的时候，吴小年回来看见了，非说怕出事，拿出攒下的体己钱，硬是都塞给了吴妹儿，让她开春找人修好。

　　其实这两年吴妹儿当家，手里也攒下了几贯铜板，只是她预备留着急用，实在舍不得拿出来修灶房。这次被吴小年逼着，也觉得到底还是命更重要，因此开春的时候便请了个瓦匠把这灶间修整了一回。

　　如今虽说不上多好，但却比没塌之前要强上许多，至少不再是四面漏风，在里面做饭做针线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吴妹儿从里面拿出来两个小凳子，拉着张婆子坐在门口，又端过一碗水来，腼腆道：“张家娘娘，家里茶也没有，糖也没有，只有这新打上来的井水，您就当做洇洇口吧，莫嫌弃。”

　　张婆子接过低头看看，放在嘴边意思一下，并没有真喝，她也算见了点世面的人，哪里看得上这连个味道也没有的白水？

　　遂将手一摆，拉住吴妹儿靠着坐下，道：“好孩子，我不渴，你别忙乎，累了一上午，也歇歇吧。”

　　吴妹儿正要打听她的来意，便依言坐下，心里惴惴然，由那张婆子把着她的手摩挲个不停。

　　只听那张婆子接着道：“哎呦，啧啧啧，瞧这冻的，一大早上的就去河边洗，都冻坏了吧，哎呦，老婆子看了都心疼！”

　　说着，又探手去帮吴妹儿捋捋头发，细细打量她的眉眼，唉声叹气半天，才道，“哎，瞧长得这好模样，跟年画上的美人似的。你说，你这样金玉一般的人，明明就是该当个奶奶的命，如今却过得比个丫头还不如，可怜见儿的。”这张婆子说得吐沫横飞，吴妹儿心里膈应也不好躲开，只埋头不吭声，静等着张婆子往下说。

　　这样感叹了一回，那张婆子气愤道：“你这样好的孩子，却托生在吴二狗这样的家里，生不由己也罢了，如今，明明有个转命的机会。。。”

　　这话说到一半，那张婆子却突然闭口不提了，只一个劲儿地紧盯着吴妹儿瞧。

　　说到这里，吴妹儿明白过来，如此说来便不是胡大夫的事了。她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身上也有了力气，看来是给自己提的亲事，不知是何缘由被吴老娘母子给拒了。

　　既然事不关吴娘子，吴妹儿也不着急了，反正这个不成再找别个，张婆子不吭声，她也不催，只低头摆弄衣角。

　　两人各有各的打算，到底是张婆子着急些，她往探出门外看看日头，实在不早了，只好咳了两声，鬼鬼祟祟地附在吴妹儿耳边道：“妹儿，好孩子，老婆子我看你是个有主意的，不是那种傻乎乎被家里卖了还说好的死心眼。

　　这本来呢，亲事什么的实不该跟小娘子提的，可你家里这个样子，咱们也讲究不来，是不是？我呢，也不遮遮掩掩的，咱们就直说了吧。秦保，你知道吧？”

　　见吴妹儿没反应，张婆子不由“啧”了一声，眉头一皱，点点吴妹儿的额头，嗔道，“就是肖家村里长的小舅子呀，瞧你这丫头，天天干活，这都没听过！秦保你没听过，那秦家的大郎总知道吧。就是这个秦大，他呀，看上你啦！”

　　张婆子见吴妹儿还是没有反应，不由嗤笑一声，亲昵地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轻声道：“好孩子，乐傻了吧，你想想，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咱们乡下，再没有比肖家村更有势的地界了，他是里长的小舅子，他家还能不好吗？

　　你好好想想，若是嫁了过去，还用洗什么衣服？有什么事，张张嘴巴，上下嘴唇一碰，就有人给你做啦！”看看四周的破落，啧啧摇头，道：“这种地方哪里是你这样的人待的呀。”

　　吴妹儿面上不动，心里却翻腾起来，她虽不大出门，却也听过这秦大的臭名，为人实在是比吴二狗也强不了多少。

　　那秦大是肖劲后娘的亲兄弟，名叫秦保，因是长子，便被人唤作秦大，也是十分地不成器，和吴二狗一样，人懒不说，吃喝嫖赌也是样样精通；

　　与吴二狗不同的一点是，他姐姐勾搭上了肖劲他阿爹，如今仗着姐夫在乡下有点儿势，纠集了几个野汉，四邻八乡里也算个嚣张跋扈的横人。

　　她心里冷笑，这样的混蛋也叫好人？若是如此说，那吴二狗还可以称作是如意郎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