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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第三十章(04)多情犹自梦中来 ...


  •   怀蓉见文崎走了,倒有些怔怔的不知所措。这里的一切都叫她这么陌生难以适应,只有那么一盏孤灯,才叫她不觉得那么害怕。母亲走了,这样一个消息,直到现在也叫她难以相信,心里对一切都充满了不信任与防备。这么多年,支撑着自己的不过两个人,其中一个早已经舍下了自己,那时候自己伤心之余,却还想着,余生便为母亲活着,也不枉了。然而这样快,不过一年,母亲竟然也舍下了自己。
      最后留下的那一句,儿有所靠,母愿已了,叫她那样伤心。母亲如何知道,她其实剩下的唯一依靠,就是母亲。怀蓉忽然有些后悔,若自己并没有嫁给文崎,或者并没有对母亲假装自己一切都好,母亲那样惦念自己,会不会就能因为牵挂,而多活些时候?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从此以后,她又该依靠什么活下去呢?在读到那一句话的时候,她是真的曾经想过要放弃。
      怀蓉正胡思乱想,绯玉却走了进来,坐在怀蓉身边道,“三爷叫我进来照顾姑娘,姑娘可觉得好些了没有?”
      怀蓉点点头,绯玉舒了一口气笑道,“姑娘那会子模样真是吓人,还好三爷抱了姑娘过来,请了大夫,又在姑娘身边守了半日。”说着试探地对怀蓉悄声道,“姑娘,我瞧三爷对姑娘也是很好得,姑娘已经嫁给了三爷,总不能一直和去年似的,装作不认识似的过一辈子。”
      绯玉见怀蓉低了头不说话,叹了一声,又劝道,“姑娘的心思,别人不知道,我岂有不知道的呢?只是姑娘已经到了敦煌,当初在蓉城的那些事情,也就该都忘了。姑娘当初是这么打算的,姨娘若是知道,想必也会这么想的。姑娘一时之间放不下,可总有要放下的那一天。就算姑娘一时之间还不能把三爷视作夫君,三爷总还是姑娘的表兄,兄妹之间,也要亲近些才是。姑娘如今孤身一人在这里,能和三爷说说话,总也能有个伴儿。”
      怀蓉听着绯玉的话,却忽然问道,“我的那一张松风,你带来不曾?”
      绯玉一怔,便笑道,“姑娘放心,我一直好好收着呢。姑娘这一年多度不曾抚琴了,如今可是要我将它取出来?”绯玉知道,那一张松风,是怀蓉往日里最是珍爱的。出阁的时候,怀蓉什么事情都不理会,绯玉瞧见那张琴,便一起带了来。只是绯玉却并不知道,这一张琴是何人所制。若是知道,此刻怀蓉要琴,她也就不会答应了。
      怀蓉点头道,“你去取来。”绯玉本笑着答允,见绯玉脸色苍白,却又迟疑道,“姑娘这会子身子不好,或者明日再取?”怀蓉却摇头道,“你取了来。”又道,“你把琴放在外头,再替我换了衣服出去。”绯玉无奈,又想着怀蓉伤心之下,以琴抒发情绪,总比郁结在心的好,也就答允了。
      文崎站在隐园最高的一层露台上,望着大漠上广阔的天穹。今夜无月,却有星辰漫天,天河横过,极是璀璨耀眼。不论是蓉城还是颖城,都不会有这样的星空。如此浩瀚无垠,倒让自己多日以来纷乱不堪的心,也都静了下来。
      宫苑深深,政事纷繁,他有多久不曾静下心来,仰头看过这样的星空了?还是在征战西北的时候,广漠奔驰,千军纵横,夜宿雪原,他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出帐篷,独自站在这浩瀚星空之下,仰望河汉。那时候,他的心里充满着豪情壮志,作为一个将军,能驰骋于广袤天地之间,是最单纯而又快乐的事。那是他一生的梦想,击败侵饶故土之人,将其永逐于境外。
      然而他却不习惯于做一个统治者,在敌人的土地上,以一个征服者的姿态,突兀地生活在众人或敌视或嫉妒的眼光里。那些复杂的眼光叫他觉得自己无处容身,只有在这隐园里头躲避。而如今,就连这隐园,也叫他觉得心烦意乱了。文崎从怀中取出一只埙,或许只有那一曲关山月,能叫他觉得片刻心静了。
      忽然一阵琴声响起,叫文崎一惊。这隐园之中,从不曾响起过琴声。而这一曲琴信手拂来,却出乎文崎意料。琴声平和冲淡,如松风过耳,明月照人。文崎猜那是怀蓉的琴声,这琴声就好像是怀蓉在自己眼前一样。只是这琴声在星河浩瀚之下响起,却又叫人多了几分天地永在,死生无常的感伤。
      文崎静静地听着,忘了手里的埙。这琴声不循曲谱,他纵是有心跟随不上。此时听着这一曲琴,却叫他心里觉得平静了许多。文崎在军中长大,并不通晓音律,只是跟着那些老兵们久了,寻常军中的歌调,也就熟悉的佷了。军中的曲子,并无多少技巧,却最重曲中的真情,乃是众人慷慨壮志,思念柔肠的寄托。所以文崎听不出琴技高下,却能听得出,那一曲看似平淡的琴里,有送别的悲伤,失去的痛苦,遗忘的无奈,放下的解脱。
      忽然曲声一变,原本冲淡的曲声变得悲怆起来。那情绪挣脱了所有掩饰,毫不掩饰地涌出来,听者伤心,闻者落泪。文崎本无她那样的伤心,却也被那曲声一刺,几乎也要掉下泪来。他想要安慰怀蓉,却不知如何安慰。
      文崎仔细分辨那琴声的来处,却觉得离自己不远。四下一望,果然见底下一层露台的树荫下头,露出一袭白衣。那是怀蓉,只穿着一件素白寝衣坐在桐树底下,手挥五弦,旁若无人。其实身边又有谁呢?文崎瞧得见树影里绯玉的身影,芸月却不在。这隐园里并无多少人住着,自己生长军中,不爱有人服侍,怀蓉却也是如此。偌大一个园子,此时看来,着实空荡。
      忽然琴声戛然而止,文崎凝神去瞧,只听得怀蓉道,“拿来了?”
      文崎这才发觉绯玉身后还有一人,低声道,“是。”听话音是芸月,却又并不上前。
      怀蓉又道,“拿来吧。”文崎瞧见芸月走到怀蓉身边,奉上一样东西,却像是有点迟疑。怀蓉却毫不犹豫接过,夜色里一个侧身,手臂一掣,霍然露出雪亮的一段剑光。
      剑光一闪而过,文崎一瞬间看见怀蓉脸上神色,极是决然。文崎大惊,来不及多想,手在阑干上一按,便纵身跃了下去,扑到怀蓉身边,一手推开怀蓉身子,一手就劈手夺了怀蓉手中的剑。文崎这才放下心来,气息甫定,这才去瞧手中的剑,原来是自己悬在壁上的那一柄。想是怀蓉瞧见了,让芸月取了下来。
      此时文崎安心,心里却有些恼意,对怀蓉道,“你又何必如此?”
      怀蓉万不曾想文崎会飞扑到眼前,本是一脸惊讶,此时见他神情,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漫不经心对文崎伸手道,“你以为我是要怎样?不过借你的长剑一用罢了,何必如此小心。”
      文崎见她模样,心里更是奇怪,但自己已在她身边,怀蓉本是弱质女子,就算有什么糊涂念头,自己也能及时阻止。回想起之前大夫的嘱托,总是要多顺着她,或能解她一点伤心的,便迟疑着将长剑倒转过来,递到怀蓉手中。
      怀蓉接过长剑,忽然一笑,转了身一手举起长剑对那琴劈下。文崎的剑极沉,她手上本无力,这一剑却毅然决然,隐隐有雷霆之势。剑光一过,却轻飘飘的没有声响,半空中只落下几片布帛。原来是文崎在怀蓉那一件斩落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拂袖去拦,衣袖固然被剑锋所断,剑上的气力却也被他拦了下来,只有剑尖从琴上画过,刻下深深一道印记,却不曾伤着琴弦。
      文崎虽不知怀蓉此举何意,却知自己鲁莽,见怀蓉倒有些怔怔的,便道,“你的琴弹得甚好,这张琴想必是你的爱物,毁了可惜。”见怀蓉却只是凝视这那琴上被剑所伤的那一道痕迹,仔细一看,依稀可见是“松风”二字,只是被剑痕斜斜劈开了。怀蓉方才还毫不犹豫地要毁了这琴,此时却又对着一道伤痕如此,却不知她是什么心思了。
      却见怀蓉忽然直起身来,也不再去看那琴,便对文崎道,“三哥哥既然喜欢这琴,便赠与你罢。”说着便转身离去了。
      绯玉和芸月瞧了文崎一眼,却也都不说话,便跟着怀蓉离开了。
      文崎站在原地,俯下身去,伸手动了动琴弦。那一声声响颇大,文崎眼角余光分明瞧见怀蓉身形顿了一顿,却终于没有回头,一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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