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烟火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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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溪咕咚一下脑门磕到了地面，还以为会吃一嘴泥，抹抹嘴还好手背依然很干净。揉揉眼睛，发现坐在自己屋子的地面上。刚刚原来是从床上滚下来了。
他捂着脑袋又爬回床上，原来只是一枕黄粱，摊开手心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看到窗户外已天光透亮，索性不再睡下去。
自上元节空晨一走，已有一个月光景。桃溪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的躺椅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春风慵懒无力，慢慢吹开了一树桃花，花朵重重叠叠如云雾锦障。
春色如许，穿花蛱蝶成双栖，清晓黄莺婉转啼。桃溪在树下铺上绫绢，掉落下来的花瓣就能轻易被收集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仲春十五，又到了花朝节，百花怒放。白天游人聚集在城郊赏花扑蝶，到了晚上城里还有庆祝太上老君寿诞的灯会。凡人也总是想着法子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也是因为韶华易逝，春光易老。
城郊道路两旁游人如织，各种小摊贩也是使出浑身解数，摆出了各种珍宝奇玩，引人驻足。
桃溪左看看右瞧瞧还是改不了孩子心性，看见捏面人的师傅跟前各色飞鸟鱼虫栩栩如生就迈不开腿。面人师傅倒是貌不惊人，穿了件铅白色短褂，头上胡乱包了个儒生巾。手艺倒是高超，只见他切了一小团白面，在手里揉、搓、拉、捏不消几下，再用小竹刀勾、点、刻、划，接着用毛笔蘸了颜色点上面团。只消半盏查的功夫，一只活灵活现的玉兔就呈现在大家面前。旁边围着的孩童们纷纷拍手叫好。
面人师傅把小玉兔捧在手心，“大家可知道这玉兔的家在哪？谁答上了问题，这小兔子就送给他！”
“当然是天宫！”“我夫子说是和广寒仙子住在一起！”“在月亮上！”孩童们七嘴八舌争论起来。
“那你们觉得他在那快活吗？”面人师傅又问。
“那是当然！”“书上说天宫金碧辉煌，景色美不胜收岂是人间能比得上的！”“玉兔和广寒仙子一起长生不老没有人间疾苦为何不快活？”孩童们意见倒是达成了一致。
“我不是玉兔，怎么能知道他快不快活……”桃溪喃喃自语。
面人师傅微微一笑，把掌心摊开在桃溪面前，“这位少年人的回答我最喜欢，也算与你有缘，这玉兔就算送你了。”
桃溪倒是受宠若惊，“真的可以？”
“说送你就送你，哪有什么不可以。今日累了，收摊回家，大家散了吧。”面人师傅居然开始收拾起东西。
“切——”“我这有银子你可要不要，再给我做一个！”“我爹爹可是能进得了皇宫的人，你不做就让他把你关进牢里去！”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不依不挠。
“有缘再见。”面人师傅超桃溪眨眨眼，居然东西都丢下不要，钻进人群身形一晃就失去了行踪。
剩下的小少爷们还洋洋得意，以为那面人师傅是害怕他们爹爹们才逃走的，把他剩下的面人瓜分了就一哄而散。
桃溪最近开始觉得凡人真是有趣。
没过多久日落西山，换了玉盘一样的明月悬挂在天边。城里华灯初上，自城西重阳观，沿路万盏华灯交相辉映。善男信女们为了焚香祈福又开始向重阳观涌去。
道观我去凑什么热闹，城里转一圈就回家，桃溪心想。可突然感觉被人拽住了衣角，心下扑通一跳，回头一看却是个梳着牛角辫的黄毛小儿，脸白白净净像用面团捏出来的一样。
“我当是谁，你拉住我做什么，我可不认识你。”桃溪俯下身对小孩儿说。
“你当是谁？是你相好不成？那可不行！小哥哥你这么漂亮等过几年我长大了一定娶你！”小孩儿振振有词。
桃溪只能苦笑，怎么突然冒出来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儿把他调戏了，凡间真是世风日下，“人那么丁点说什么胡话，你这么晚不回家等下小心爹娘找来打你手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虎，我的东西找不到了回不了家，要被爹娘发现了可真要挨打了！小哥哥你能不能帮帮我！哇——”小孩说着捂住了眼睛假装要哭起来。
“好啦好啦——我帮你就是，可你要说说为什么偏偏找上我？”桃溪拍拍他的头，知道你没真哭，别演啦。
“因为你长得最好看！”小孩儿拿开了捂住眼睛的手朝桃溪咧嘴一笑。
人那么小嘴倒是抹了蜜那样甜，长大了可不得了，桃溪有点不好意思，但表面还假装严肃起来，“咳咳，我可不是因为你夸我才帮你，我是看你哭鼻子太可怜才答应你的！记住了没有！”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快来快来！”小孩儿说着拉起桃溪的袖子就跑起来。
“去哪，去哪？”桃溪只能跟着一起跑起来。
“去了你就知道！”小孩儿舌头一吐冲他做了个鬼脸。
他们穿过街市一直到了城西南角的明镜湖边，这里人迹罕至，并无灯火照亮，唯有一轮明月洒下光辉，树影幢幢，感觉阴暗角落有什么东西在向外窥探。
“你一个小孩儿怎么跑来这种地方……看你细皮嫩肉，小心有妖怪抓了你去下酒！”桃溪都觉得这地方有点骇人。
“你可是害怕了？”小孩儿使出了激将法。
“那当然不是！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我来帮你找，找到你好赶快回家。”桃溪伸手弹了一记那小孩儿的额头，我也是妖精哪里害怕！
“你看！”小孩儿伸手指向湖里。
那一潭湖水倒映着的只有玉盘一样的明月，波光粼粼，哪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那水里的明月我可捞不上来。”桃溪说着玩笑话。
“不对不对，你看水里！那有我的金锁片！”小孩儿把他拉去了湖边。
“在哪？我怎么瞧不见？”桃溪瞪着眼努力寻找，可那水里哪有什么金锁片的影子！
“就在前面……你把身子往前伸一点……”小孩儿轻轻推他的后背。
“……还是没有……”
“再往前一点……往前一点……啊——！！”小孩儿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惊得树上歇息的鸟儿都成群飞起。
桃溪被他吓了一跳险些一头栽进湖里，幸好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揽了他的腰，把他一把捞起。
他还惊魂未定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缓过神来发现还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他挣扎了一下，只听到头顶传来了声音，搂着他的人开口了，“别动，是我。刘琅。”
桃溪送了一口气，可就被这么抱着成何体统，“放、放开我……发生了什么……？”
“水虎。”刘琅沉声道。
“嗯？”什么水虎？桃溪挣扎着把头转向外面努力看了一眼，猛然大惊，“那是什么东西？！小虎去哪了？！难道被他吃了？！你没救他？！”他在刘琅怀里挣扎起来。
“不用救他。”刘琅说着又收紧搂住桃溪的手腕力量，“你先别动。”
“你不去救他我要去救他啊！你快放手！”桃溪开始用拳头捶打他的胸膛，无奈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挣脱。
刘琅不为所动，只是低头带着看好戏的神情看了看他，然后笑着说，“你再仔细看看。”
桃溪揉了揉眼，眼前是个身长不足三尺的怪家伙。深绿的皮肤，头顶一圈稀疏的赭色头毛，眼睛大如铜铃，脸奇丑无比，鼻孔朝天，嘴像鸟雀一样突起。再往下看，那不是小虎的枣红色小褂？！可是穿在这妖怪身上显得不伦不类。他的手像老虎的爪子一样，并且已经伸出了锋利的指甲。
鞋子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脚上有蹼。说他像鸭子之类的水禽，可他身上露出的皮肤却又覆盖着一层层看似坚硬的鳞片。
这妖怪不知被施了什么定身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嘴也被封起，只能呜呜呜怪叫，那双鼓鼓的大眼乌溜溜转着时刻好像要掉出来一样。
事到如今桃溪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哪有什么小虎，这厮一开始就是假扮凡人小孩儿准备害人的妖怪。可为何偏偏选上了他。想想就觉得倒胃口，他向刘琅怀里缩了缩。
一时间乌云遮住了明月，天地之间没有了月华反而显得更加阴森恐怖，刘琅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也看不清表情，他对桃溪说，“闭眼。”
桃溪看着那妖怪就觉得恶心，让他闭眼还求之不得。
刘琅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捏，一丈以外的水虎怪在露出惊恐表情的那一瞬间啪地一下，连同衣衫一起已经化为了齑粉，被风一吹就散了。
“好了没事了，可以睁开眼了。”刘琅又恢复了笑意。
“那可以松开我了吧？”桃溪终于挣开了他的手臂急急向后退。
“小心。”刘琅扶了一把又差点把自己绊倒的桃溪。
“多、多谢这位，咳，兄台……”桃溪还在努力组织语言，想着凡人间的各种客套话应该怎么说。
“那是水虎，时常假扮成小孩儿的样子骗人到水边，然后把人拖入水里溺死吃掉。”刘琅好心解释起来。
“我这样子哪里能够吃，还费了那么大心思……要找也要找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才能塞牙缝！”桃溪有点愤愤不平，好心来帮忙，连花灯都是没看上就差点做了妖怪的盘中餐，想想就觉得后怕。
“你这情况可能不是用来吃的。”刘琅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那能干嘛！”桃溪想想之前妖怪对他说的话一下羞红了脸，难道还真的娶了他做媳妇不成！
“他把人的血肉吃干净，留下皮囊晾干，收集起来就像衣衫一样。套上皮囊就变成了各种不同的样子。不过也有可能像你想的那样。”刘琅看他着急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呸！谁要给这么丑的妖怪做媳妇！还不如被他吃了！！”桃溪急得跳脚。
“这些杂碎不用在意。”刘琅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他。
突然这个时候天空传来动静，一团弧光嗖得飞向空中，嘣——啪——城里开始放起了烟火。
五光十色的烟火纷纷在天空中绽放，如火树银花，似星辰陨落。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抬头看着烟火陷入了沉默。
桃溪偷偷瞧了瞧刘琅，他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烟火耀目的光芒下，刚毅却带柔和。
漫天花火都汇聚在他的双眸里。
桃溪一下被迷了心窍，小声说道，“我叫百里桃溪。”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烟火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