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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与合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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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被给予了让土狼犬回归自然和战斗的建议后失意离开,回到古辰镇之后尽管想要闭关不出却被朋友柃着逼迫让她入住我家。想到偌大的房子里面就我一个人和呜咽的一只土狼犬,或许增添一个人也是不错的,支支吾吾的也就没有反对。
那时候古辰镇的春日刚刚过去,绿叶流转遮蔽日光打下的碧帘翻动着实漂亮,一边天人交战的拽着被子矛盾的不知如何是好,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和她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初次看见木拉露出那样的笑容。
水跃鱼紧张的用头顶高立的鳍抵了抵我的膀子,恰逢我收拾完纳物箱里堆积的落灰的幼年的玩具,抬起头看见窗户外面好友和土狼犬对战的场景。
倒不是我就没有尝试过用对战作为药方,只可惜再怎么努力也连南边一只小拉达也打不赢,这才想起来一直对自己定位是优秀的饲育员预备役的我好像从来没上过最基础的战斗理论,天知道小拉达能够闪避的那么敏捷,没反应过来一口咬上水跃鱼柔嫩的要害鳍直接宣告战斗结束。电视上训练家们的对战影像模模糊糊的闪现过去,想要模仿却发现迟钝到甚至来不及下达命令。
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大概是水跃鱼没嫌弃这样没用的自己,不过这唯一的事情放到木拉的事情上也是毫无作用。
恐怕木拉并不适合我吧。
好友指挥木守宫的对战果断又明亮,先瞪眼又乘着一瞬间的晃神迅速逼近来一发拍击,令我叹为观止的协调性对于木拉而言是初试的绝对的兴奋,瀑布一样倾泻而出的野性给予的是木拉超强的耐力和攻击力,足够支撑它的固执维持长时间的高强度和紧张感,片刻瞳孔闪烁的银光在红色的眼中异常骇人,我被震惊的驻足原地,做不出任何一个动作,也不知道是被那样的眼神所吓到,还是为那样的眼神背后的东西而有所预感。
隐隐约约的想到森林里面土狼犬们群体行动时候的豪爽之气,眼泪就不知觉的流了下来,浩长时光潮中能够支持我一己之欲的不过只剩下它陪在我旁边看书时候粉红色的鼻子的温度,很快被那种撕扯处伤口的汩汩热流覆盖到烫人。很难再说服自己这样的少见的场景是否的确是被木拉享受着,还是如同小田卷博士给出的互相束缚的答案——“木拉”“木拉”一口口的呼唤成了最难启齿和分析的复杂情感,已经无法再说清楚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和羁绊还是挡在各自路上的绊脚石——更甚至是杀死木拉的未来的尖刀。
我不知道。
情感上拼命的否认着这一点,理智却不停重复着令人窒息的现实,如果不去改变的话世界就会崩塌,然而该如何改变——“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它回去。”科学报上的文字刻得坚如岩石,“再不济,至少要让它得到足够的战斗去释放,带去森林里面每天去花十分钟和其他土狼犬交流交流也是可以的。我们要相信精灵这样的神奇的生命,内稳定性不会差到哪里的。”——只是这样中肯有用的建议恰好碰到了我们这种特殊情况——我对战斗毫无头绪,苦手已经不足以形容,再怎么也到了“苦的连手都没有”的程度了。
朋友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事情反应的都过于迟钝,陷入了矛盾和矛盾的间隙,在死路上来回叹气却没试着看新的道路——明明其实解决的措施很简单——“只要你每天放他出去玩一会儿不就行了嘛?”
刚对战完的她初夏日子里面浸一股汗水的味道,爽朗到令我羡慕,而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的我,相比之下真是太差劲了,只是纵然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难以不升起淡淡的羡慕的情绪,关于那样风姿飒爽的战斗的姿态和才能,然而我除了梳理好精灵们的毛发给他们打上喜欢口味的香波之外别无它用——第一次开始怀疑想要成为一个饲育家的梦想是不是过于狭窄,自卑和盼望隐隐滋生的向着那个好友的背影。“不过如果要出门旅行的话,大概就行不通了吧,你也没有多久就满十岁了吧?”她说。
我点点头,其实早就想要问一个问题。
“你是已成为一个优秀的训练家为目标的吗……这样尽力的帮助我,会耽误你的行程不是吗?”
“不,比起训练家。”她挠了挠脑袋,“我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旅行家,然后能够遇见你这样的人……感觉旅行这件事情本身就没有白费了啦!”
木拉在一边懒懒的晒着太阳,似乎半睁着眼睛听着我和好友的对话。
“是,是吗。下个月我就满十岁了,到时候会作为一个见习的饲育家开始旅行吧。”回答了之前的那个问题,还是有着私念滚在喉咙里面想要说出来,“我说,我……”却并没来得及说出口。
“那太好了,那我就在你家住上一个月好了,你不会有意见吧。”她先了一步,不过这个意思是……“到时候我们一起旅行吧。”
大抵明白了好友的苦心,如果和她一起旅行的话,土狼犬的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了——这个道理我也明白——不过,有什么东西总是撞击着我的内心,吵吵嚷嚷的吼个不停,涌现出类似于“木拉不再需要你了”“她会完全取代了你的位置的”和“你这不是在把木拉送出去吗”的无数恶意。
这未免有点太自私了,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思考问题却完全不去顾及木拉的感受,不,更加合适的表述应该是,如果因为我的自私而使木拉沦为那样的结局的话,自私的目的就不复存在了吧。
未来铺设在我的面前,无数的选择所连接成的道路和最后未知的结局,阴影处是深渊亦或是花畑完全不可预料,最左边的封闭和不为所动很快就被病态两个字击碎最先排除,紧接着理想带着绝对的火焰将那个放弃饲育家的选择烧成灰烬飞灭。不知道为什么拥有了接受这样的现实的勇气和能力,睁大了双眼在那个意念世界里面目送无数个未来消失永远不见。
只可惜每一个未来的死亡都似乎给予了我巨大的冲击和痛苦,或许再也难以承受了,玻璃球里面装着的预言在面前要晃了两下一起归于透明,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好友关切和担心的眼神。“我们只能这样走下去,虽然并不知道这有没有什么用,不过总是在期望着能够被刊登到首页的新闻能被我们发现的。”那时候也不得不承认父亲说的话也算是有点道理,前提自然是撇去他挠着头苦笑为自己辩解没及时庆祝的我的八岁生日的背景。
先就照着最开始预计的那么办吧,每天让木拉去森林里面自然的成长,然后等到一个月后我正式满10岁可以出门旅行。
土狼犬灰色的耳朵抖了抖,绒毛在阳光下柔软到能够一并柔软他人,这足够抚慰我那样因为失去未来而被割伤的心。血液开始重新奔涌鼓动着心室,木拉暂时露出的幸福模样一定如同一把钥匙一样筛选了数以万计的门锁,我就那样痴痴的望着那样被光洗浴的木拉,迟钝半晌才意识到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众多选择中的佼佼者已经开始膨胀抽芽了,像种子似的开始寄生缠绕在那不可控制的心灵感觉器官上面。味道甘甜又发酸发涩。
而心已经结痂了。
5.
“然而又是什么让最后的路曲折变成了那样呢。”
朋友笑盈盈的看着我。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接过她递给我的纸巾揉了揉眼睛,趁着这样的红肿和哭泣成的透明色能够折射出更多的回忆。本就无心开始的逆潮水回望却已经无法停止了。
自从得知了木拉需要足够的战斗来释放它的性格之后,尽管的确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应当的选择,的确有过恍然大悟,不过真正去做的时候似乎还是有点困难。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深夜难眠。可以说是一天天看着木拉的变化,成熟和自由就像他们本应该做的那样重新回到木拉的身上,白天偶尔不去森林拉开伸长了的四肢,和好友的对战不再处于下风,我凝视着木拉深灰色的脸,毅然显然给予了木拉更多属于生命的魅力。
理当为他感到开心,内心的不安日渐消退,微妙的是为了这样的不安衍生出的新的不安,抽象的说法就是感觉有着什么过去无比珍视的东西也随着这样的不安的逝去而逝去了,或者“你本就知道这样的占有欲或者是怀旧是病态的,你还是忍不住继续思念过去的痛苦。”然后想着虽然痛苦但是我们在一起走着,我在心中默默补充。黑夜沉了下来。
夏日有点燥热。
不过只是有点。
就在前天好友还在半调侃的做着极具她个人风格的比喻,谁知道她能联想到那么毫无相关的事情上——“唔,我能理解,就像父亲嫁女儿的感觉嘛,虽然知道女儿这样会更加幸福,不过还是忍不住升起小小的埋怨。”朋友的眼睛眨了眨,“虽然听起来有点可笑,不过意外的……”
“有点令人伤感啊。”
她嘴角的笑容终于沉入水面,饱满了关切的语调被努力的掩盖成稀松平常。
“这样让木拉越来越独立出去,你……你能够接受得了吗?”
一个合格的父亲是不应该阻拦他的女儿嫁出去的——勉强算是接受了这样的比喻,顺着好友的话继续想下去——否则就不配称为父亲——所以我也是一样的,我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也别做,让一切顺着自然走下去。
……不过这未免又太有难度了。
总要做些什么……比如,瞒着好友和土狼犬去未白镇找一些和我一样的预备旅行家对战,用水跃鱼等级压制的对付弱小的斜纹熊,战绩堪堪算是做到了一比一平,又或者去小田卷的研究所,在博士眼皮子底下偷两本对战入门的教学书开始啃读——虽然大部分理论想要理解起来似乎比较吃力。
我做了一个梦。
伸出手迎接着某缕阳光,环顾四周宽阔的环境,梦里面的我似乎很清楚那是什么地方,并且脱离了梦的那个我也很清楚这一定是现实生活中的确存在的某处地方,脚底踩在土地上的触感是那么记忆深刻哩。
这一定是某个有着某种意义的地方,就算不是熟悉的古辰镇的四周,也一定是位在丰缘的某个壮丽舞台上。舞台的名字是彩幽。之后偶然看见好友嚼着爆米花喝啤酒的看着电视,跳动的画中赫赫是梦中熟悉的场景。
直到做到这个梦我才初醒,似乎为木拉的事情担心的太多了,陷入了泥淖生活乱糟糟成一堆之后第一次回想起来,在我欠木拉之前,我不能亏欠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忘记了,自己是以饲育家为目标的女孩,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跟在友谊超市大妈后面屁颠颠的就要帮忙精灵照料,又喜欢在精灵中心和家中来回辗转周折。
还是暂时把木拉的事情放下来,顺着顺其自然好了。
为女儿出嫁而焦头烂额了一把的父亲在体验了两天翘班不务正业管闲事的美妙经历之后叹着气妥协了。
“看起来我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摊开手回答了朋友的问题,倒也不清楚她莫测的目光里面包含着她怎样的想法。
管它呢,重新回到工作的父亲大人可是一发现女儿的某种失常就敏感到了决不罢休的程度的——我从来都没有承认同意让步的自己没有在每个傍晚注视着森林的方向。
那个夜晚之前照常我蹲在屋子外边的岩石上,一边唏嘘感叹着一边胡思乱想,打个名义是看着晚风卷起落叶飞远实际上在掐着生理表默默记着黄昏。我看见太阳从西边橙华市和橙华森林那边落下,飞鸟重新归巢让天地重回安静。
木拉没有回来。
那是个夏日的夜晚。
空气燥热的有闷的喘不过气来,是不是要下雨了,不由得生出这样的意念。
晚饭时候朋友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古酿的米酒,一边已经醉的双颊薰红了一边还在胡言乱语些“啊啊,十岁出来旅行就已经算是成年了啊,哼,已经没关系了。”而我显然完全劝不住无论什么方面都压我一筹的她,说些身体构造可不会因为你选择十岁旅行而变成成年人的真理也不会被理睬。最后忍无可忍的将冰水浇到她的脸上确定了已经醉到无药可救的程度,索性放弃去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蝉声刚消匿没有多久,草丛里萤火虫发出了幽绿的光亮。
木拉还没有回来。
今天是第十三天。
一个不论从数字还是从事实上来说都倒霉透顶的日子。
我翻开就挂在墙上的日历,淡黄色的纸张上面被密密麻麻的记上了类似于木拉观察日记的笔录,最显眼的则是那个圆圈——十三日之前我们正式决定开始了木拉拯救计划,接下来的十二日则一切顺风前进走在最理想的预期中。今天是从十三日前开始后的第一次反常。
而我必须出去找它。
握紧了拳。踏上运动鞋披上外套捎了个手电筒再带上水跃鱼的精灵球,不期望以我的战斗水平能够打败森林里面的精灵,不过我还有这个……手心攥着之前父亲留下来的烟雾球,肌肉不容易才克服紧张松弛了下来。
真正踏进森林之前我想过很多,容易犹豫又感性到煽情如我,难以不再次过一遍之前的时光,不过这样的杂想在踩到第一株草的时候便已经失去了意义,你明白,没有什么人能够拿着一只五级的初始精灵听见狼啸还不紧张的。然而何止是紧张呢,水跃鱼的精灵球猛烈的摇晃着向着古辰镇灯火的方向,剧烈的震动在已经被汗濡湿的我的皮肤上根本到达不了让我意识到的最低要求。我在恐惧。
然而不能这样——喂,哪有父亲在女儿音讯全无的时候在困难面前像个懦夫的退缩呢——这种重复的自我催眠最后也顶多支持我走了一步。
一切在看见那双黑暗中发亮的红色眼睛时候泯灭了,一米多高的大狼犬缓慢的摆动着尾巴,从利齿中露出森林深夜的狼鸣瞬间激起了听见木拉一个人蜷缩在角落时候呜咽声的记忆。时间戛然而止。
它是木拉吗?
这样一只……高大的,威猛的,美丽的大狼犬,黑金色的长毛在月光中吸收了夏夜的光泽,一只有着红色双眼的大狼犬。
它在和我对视吗?
不只是它,还包括这它周边围绕的一群小土狼犬们也瞪着猩红的眼睛打量着我。
它是这里的首领吗?
根本不明白,它为什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成为首领这样的核心角色。
根本不明白。
木拉在土狼犬之中意味着什么,以及土狼犬们在所有的精灵中又意味着什么,英勇,威严,力量和善于战斗?
“或许看一次木拉的战斗就知道了。”自己对自己说的时候都能够感觉到没有说服力,不如说感到了在木拉面前懦弱的自己不免有点自惭形秽,努力决定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配得上它的朋友这个身份却脑子一片泛白。直到亲眼看见它带领着那样一群土狼犬开始在森林间奔跑,关于狼的那种冲动的东西——比如你可以称之为野性——也比如你可以称之为自然——总之是那样的一种东西,看到的瞬间你能够顿时明白很多无法形容的东西,而对此唯一可以给出的评价是奇迹。
一种在月光下展现的,使我不得不变的坦白的奇迹,的的确确超过了代表着我和木拉的相遇与羁绊的更大的奇迹。
苦流涌上心头于是思想变得清晰,筛选出的唯一的道路已经豁然呈现在面前,这是最好的道路,又因为它的无可选择而令人悲伤不已。“选择早就做出来了。”不过朋友曾经这样说,“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选择已经做出来了。”
我本就应该释然的。
6.
脚往后撤了两步。
大概在森林松软的土地上会留下两道印痕,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再见到了,这样被我踩得留下痕迹的土地不会再见到了……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我不能去看木拉的眼睛。在最后一次大口呼吸的时候下定了决心,心中鼓声大噪,我想要回头,然后在这片森林里面径直奔跑,现在我又觉得木拉能够那样真是太好了,以至于吞没了我的恐惧,我想,和我之前担忧的因为沾染了人类的气味而被打的半死的结局相比,这样能够立于丛林的木拉真是太好了。相比之下,我固执的想要挽留和怀念真是薄弱的可笑。
听见树枝和落叶在脚下被碾磨的声响,空气沉静而寒冷,外套旋转时候衣角轻易地割破发出的声音令我安心,我不再面对木拉了。尽管可以想象的出来,他那双赤色的眼睛力图穿透我的背部观察我的表情,不过我决定好了不再看他了。这样,我握住手电筒,向外面走去,努力让我的脚步和呼吸平稳和均匀。一种强烈的痛苦涌上心头,然而这股痛苦感冲破了内疚和失落而令人不由得生出这样的预感:在这样的痛感中,我和木拉终于分离淬炼成了钢铁的银色,仿佛可以看见未来似的似乎已经被温柔抱在怀中,一并获得了与温柔携手到来的希望。
开始奔跑了。
向着古辰镇的方向。
脑子里面不再去想任何的句子,翻动着暗淡的事情五个字的浪水消退了,我想到这样背着过去逃避似的奔跑,会不会有点类似我和木拉共同在自己的路上奔跑呢,身后传来了悠长的狼啸,听起来像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木拉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然后伸出头用牙齿咬紧了我的衣服,它依旧是睁着那双和黑夜相称的红色眼睛,此刻居然让我回忆起了还是土狼犬时候的木拉泛着水光的眼睛。他伸出了他粉红色的舌头。
木拉低下头摇着尾巴,居然做出了讨好的卑贱的姿态。
森林里面传来了枯树枝掉落时候的声音,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声响听起来有血有肉,充满痛苦。我知道木拉是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木拉不仅仅应该是一只木拉,还应该是一只大狼犬,甚至还应该是。
“王。”我把精灵球摔倒了岩石上面,破碎的声音传到了木拉的耳中,“就此再见吧,木拉。”
它怅然失所地,用鼻子拱了拱我的手,能够感受到它吐出来的热气,仿佛看见他旁边的那些大狼犬和土狼犬厌恶而鄙夷的扭过头去,不过这都算不了什么。我推开了他。
他后退了两步,最后看了我两眼。我点点头。
它先是踩着落叶的地毯一步一步的向后,然后被那么多的土狼犬包围起来分辨不清楚了,先是狼群带头的那只迈出了脚步,紧接着整个狼群都开始奔跑,就像我奔向古辰镇那样的奔向森林深处。隐约之间我明白了我和木拉的分离也和这场景如此相似,就像我奔向饲育家一样他也在疾步的奔向属于他的战斗。
他走远了吗?
跑出了森林后大口的喘气,现在才恢复了回头看的勇气,不过在那黑黢黢的世界里面已经看不见任何和那种星星似的红色光芒类似的斑点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离我进入森林才不过五分钟。
就在五分钟前,我还是那个胆小,怯懦,自以为是的糟糕的训练家,喜欢把精灵束缚在自己的身边,不过到了现在,我已经成为了一个顶好的训练家了。或许是我的错觉,我听见了木拉的笑声。
它趴窝在岩石的上面,用舌头舔舐着身上的伤口,这时候它处在森林海拔最高的峦峰上,俯视着它走出来后在他脚下展现出的幽绿色的世界,他看见了流淌百年之久的溪水和亘古不死的古木,他看见了风化后的岩石直立像是战士的雕塑,而新生的夏日的嫩苗也已经开始长起来了。木拉看着这样的森林良久无言,它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永远的消失了,又有什么东西真正地出现了,就像他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壮阔的森林一样,感动得流下泪来。
然后它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四处看了看似乎嗅到了我的味道,不过很快他就把这样的味道跑到脑后了,仿佛之前那个为了羁绊而驻足犹豫不前的人不是他一样,它高兴的仰起头在黑夜中大声呼喊,而过去则在沉默中淡出了他的生命。
我看见他满不在乎的抛下了我们的记忆积极的向前跑着,它已经完全不去在乎的成为了新的木拉了,苦笑着为彼此的绝情互相同情,差不多我也要成为新的自己了。
不过稍微有点变化的是,我不打算像木拉一样将过去的记忆清扫的一干二净。
我只是把它折叠好,封存起来罢了。
7.
朋友安慰似的轻轻拍打着我的头顶,脑袋已经埋到了她的肩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她和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的我,一起在咖啡厅的钢琴声中矜持着沉默。
良久抬起了头擦掉了眼中的泪水,支支吾吾的难说出完整的话,不过我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嗯,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你。”
朋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看着窗外,就像没听见我的话一样。
“我是不会后悔的,只是……对于木拉那样的绝情,或多或少有点伤心罢了。”使劲的吸吸鼻涕,我想说不定朋友是为了不让我尴尬才故意扭过头呢,“总之,还好你在这边……我已经恢复了。”
“是吗?”她终于看着我说话,小心翼翼的令我奇怪,“那真是太好了,你想好要在哪里开一个培育店了吗?”
“不……还是先旅行一段时间吧,现在就当一个业余旅行社作者。”
她没有作声,我等了片刻,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又似乎没有了说出口的打算。我打量着她扭成略显奇怪角度的眉毛和紧紧抿着的嘴巴,要不还是先结账好了——“喂,服务——”
话语在一半断掉了,咖啡厅的大门打开又关闭,门的响声并同着犬类爪子按到瓷砖上的节奏,优秀的训练家和他新收服的得力的精灵,或者说是……木拉和他新发现的得力的训练家?
“啊,请给我来一份海鲜烩饭简餐。”
那个训练家的声音和朋友半躲闪的好戏的眼神一起变得模糊了,我能感受到木拉从我的身后路过,能够感受到那股久违的,令我怀念的气味。
啊,我们在这么多年之后再次相遇了,萍水相逢的你,也不是陌生人吧。
不知为什么的,我们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眼神。
尽管我知道大狼犬,根本就不习惯靠视觉来辨识人类啊。
“木拉,我过得很好。”
我想这么对他说,早就准备过很多次,计划着如果重逢要说些什么,现在却像坏掉了的木偶身体僵硬的转不动一个角度。犬类的脚掌踩在瓷砖上的声音终于远去了,而我,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这样真的好吗?”
朋友搅拌着咖啡的勺子,她似乎已经忘了咖啡已经被喝尽,发出的乒乓的声音也完全没被在意。
不过,这样也好。我看着古辰镇灰败的绿意在午后阳光最耀眼的时候流转成为难得一见的美景,清风从南方传来扑面小花的气味。
“是的,这样就好。”
我肯定的对她说。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