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悲哀》水洗尘埃

4、4、偷听

　　时间很快地步入到了万历二十九年，我九岁了，身形也长高了，站起来时头已经到了驸马的胸前，而驸马却已经十七岁了，俨然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宫里宫外人人都说他是一个好驸马，这让我分外地开心。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仍然觉得快乐，虽然头顶上总免不了有是梁嬷嬷那一片阴霾在，但因为有了驸马来与我共同分担，便不再觉得特别地苦了。
　　然而，就在这年的八月至九月之间，朝廷内外却为了立太子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一帮大臣们支持立嫡立长，即立恭妃娘娘之子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而另一帮大臣则支持立我的亲哥哥即三皇子朱常洵为太子，当然，也还有支持立端妃娘娘的皇五子为太子的，就因为这件事，我连续三次入宫都没有见到父皇的面，听母妃说他每日都被朝臣吵得头昏眼花，唉，我可怜的父皇。
　　而在这件事上，母妃则显得胸有成竹，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父皇很早就教导过我们说“后宫不得干涉朝政”，但我却分明听到母妃十分肯定地告诉我说，我的亲哥哥朱常洵一定会被立为太子，以后便是皇帝，而她则会成为皇太后，而我、以后会成为皇妹，地位都会比现在更为尊崇。
　　我对于这些毫不关心，不管谁当太子，谁当皇帝，都不能够改变我是我父皇的女儿的这件事情，也不能够改变我公主的身份，所以立谁为太子，于我又有何关呢。
　　然后，这世上的事情并非我所想像的那样单纯，十月初的一日间，宫中的宦官急匆匆前来敲响了“宜园”的大门，告诉我说母妃病重，我顿时大惊，母妃的身体一向都很好，又怎会突然病重？
　　于是我急忙乘坐了轿辇，直入母妃所在的“景阳宫”，重重珠帘开启，我看到的是母妃那红肿的眼和苍白的脸，她的头发披散着，形容憔悴，仿佛一夕间老了十岁，而我的亲哥哥，当今的三皇子朱常洵则单膝跪在她的床前，手上捧了一碗药，正在劝她用药。
　　印象中的母妃从来都是美丽娇妍的，父皇的后宫佳丽三千，燕瘦环肥，若不时时保持美好的仪态和姿容，便很容易变成一朵浮云，从帝王的心中散去再无痕迹，我想，母妃一直都是很清楚明白自己的美貌的，而且、一直以来，她也都利用得极好，象她现在这般的模样，从我记事以来到如今，实在是我首次见到。
　　“母妃，母妃，您怎么啦？”我上前去偎在她的床边问道，可我却发现母妃的脸色冷了一下，我仍然为自己的所见而感到惊诧，我想知道母妃到底怎么啦，前日里我才进过一次宫，为何只相隔了两日，母妃便会变成这般模样？
　　母妃唤道：“香儿。”那是她的贴身侍女，极得她的宠爱，听到她的唤声，香儿快步进了珠帘，跪下道：“娘娘何事召唤？”
　　母妃朝我努了努嘴，香儿应了声“是”，我尚不明所以，香儿却扶了我起身道：“公主一路辛苦了，且到偏殿歇息一会再来与娘娘叙话吧。”
　　我望着香儿，有些莫名其妙，我想说我不累，为什么要去偏殿歇息一会？我想问母妃为何会这般失态，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么？我还想知道，为何哥哥会比我还要快地来到这里，而且看刚才那样子，竟是母子在相对垂泪？
　　可是竟由不得我问什么，因为我知道香儿什么都不会告诉我，虽然她对我的态度是无比恭顺的。
　　等到我在偏殿坐下的时候，我问香儿道：“香儿，我哥哥是几时来的？”
　　“三殿下才刚到不久，比公主约摸早个一两盏茶的时间。”香儿回答道。
　　我点了点头，暗暗算了一下时间，估计是宦官先传了哥哥，然后再去传的我入宫，所以哥哥才赶在了我前面，可是、为什么母妃见了哥哥就不见我了呢？她与哥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谈，竟连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要避开呢？
　　心下疑惑着，我挥了挥手道：“香儿你去母妃那边候着吧，怕母妃有事要找你呢，我觉得气闷，想要四处里转转。”香儿不疑有它，施了个礼便走开了。
　　我在景阳宫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四下里静悄悄地无人，一干宦官、侍女们早被赶得远远的地方守着，也根本无人留意到我。
　　不知道母妃和哥哥在说什么体已话呢？我心里想道。
　　悄悄走到窗下，朝里面张望着，却听得母妃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洵儿，你、你可会怪母妃？”
　　哥哥怪母妃？这是为什么？我怕被母妃发现，赶紧蹲了下来，一个声音在跟我说，你快走吧，偷听母妃和哥哥的说话，实在是不光彩，母妃知道了可不得了，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又跟我说道，去听听吧，看看母妃和哥哥之间有什么秘密，反正你是母妃的女儿，那又有什么关系？或者、还可以开导开导母妃？
　　我被我的好奇心所驱使着，想知道为何母妃今日会这样奇怪，而我的好奇心也终于占了上风，我悄无声息地蹲在窗下偷听着。
　　却听得哥哥说道：“母妃，您别难过，您一直以来都为儿臣打算着，试问儿臣怎会怨怪母妃呢？”
　　母妃良久不语，殿中静默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母妃断断续续地又说道：“洵儿，这事，还是得怪母妃，当年既然讨了圣旨，就该将圣旨收藏好才对，昨晚你父皇过来时，母妃兴冲冲地拿了那圣旨出来，要他立你为太子，却谁知道……，哎，洵儿，你父皇、哎，你没见你父皇当时那个样子啊，他直嚷着说‘天意、天意’，然后、然后就冲出了景阳宫，回了御书房，连你母妃也不见啊。”
　　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天意、什么圣旨，我全然一概不知，只觉得，看母妃现下的情形，只怕就是与哥哥做不做得成太子有关吧，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才会越大，母妃寄希望于哥哥当太子，而眼下、大约是落空了吧。
　　后来，是哥哥安慰母妃的一些话，我也不是十分在意，便又悄悄起身离开了。
　　在景阳宫里又转了好一会儿，香儿才来唤我，说母妃想要见我，我于是随香儿去了内殿，看见母妃仍是斜躺在床上，而哥哥，此刻则神态端庄地立在一边。
　　我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叫了一声“母妃”，又对着哥哥施了一礼，叫了一声“哥哥”，这才问道：“母妃，您身体好些了么？”
　　母妃看起来仍是心情沮丧的样子，望着我，她忽然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对我说道：“寿宁，你父皇对你颇是宠爱，你以后，要帮衬着你哥哥一些，多在你父皇面前说说你哥哥的好话，还有，你要牢牢记住，你和洵儿才是嫡亲的亲兄妹。”
　　我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可是母妃，父皇他也很宠爱哥哥呀，寿宁能为哥哥说什么好话呢？”
　　母妃白了我一眼，脸上的神色十分不豫，“母妃怎么说你便怎么听着罢。”
　　不待我说话，只听她唤道：“香儿。”
　　那香儿赶紧上前来，母妃说道：“你送公主出去罢。”
　　“母妃，您身体欠佳，就让寿宁留在这里服侍您吧。”我不明白自己哪里冲撞或是惹怒了母妃，为何我才来她便要送我走。
　　但母妃无力地挥了挥手，显然什么也不想听我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