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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们谁都看不到未来在哪里,却每分每秒都马不停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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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谁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是否存在,就像我们谁都看不到未来在哪里,却每分每秒都马不停蹄。
晨,【06:00】
岑心从被窝里爬出来,像毛毛虫破茧而出后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毛毛虫,于是五官痛苦地挤成一团,嗷嗷连叫了几声,将整张床摸了一遍才找到眼镜,瞪了瞪闹钟,妈的,要迟到了!
学园的广播响起最后一次旅途的召集,普通人只当它是平常的流行音乐听着,哼着……
“冬日里的雪人儿,阳光里融成的一地苍白,我们启程奔流入海,漂浮的天堂里谁去谁来……”
司月摘了耳机,从广播室出来后望了望手表,时间掐的正好,脚步不经意间踩在音乐的拍子上,越来越轻快,越来越坦荡决绝,就像迈在朝往一个自由天堂的鲜红地毯,每一步都离目的地更近一点。
而男生宿舍大楼里,程子秦背起早已准备妥当的旅行包,走出宿舍大门,钥匙留在门里面他空荡的抽屉。偌大的校园里,除了司月,还有三个人和他一样正蓄势待发。他们都是这次旅途的成员,但很快他们将牵扯进一起集体的青少年失踪案。
穿梭在人群的各个角落,他们尽可能地避开监视器,与穿戴白衬衫红领结并且结伴涌往同一个方向的人流相比,他们是这么的格格不入,就像是独立行动互不相关的个体,不露声色,不互相联络,只是以不同的代步方式,径自离开了学园,拒绝告别,在毕业典礼开始前的这一个小时。
【08:16】
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到约好的站点,一前一后地上了早前预定去往休弗景林的小巴,许衡第一个向司机礼貌地问候,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连头也没有回。
岑心跟在后面,直到许衡健硕高大的背影从眼前移开,才觉得空气流通了不少。
她盯着颇高的车门阶梯愣住,几乎是同一时间,许衡把手伸了过来。
岑心没有半分犹豫地吐出四个字:“不用,谢谢。”而后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抬脚奋力迈进车门,发出一声让人忍俊不禁的吆喝,再抬头时,司机正望向她,面无表情,帽檐下露出纤长的双眼,目露奇光,脸颊上布满青色胡渣。对此,岑心的脸上并未表现出心中的错愕,直直地走进了两排座位间的走道。
他们在相邻的座位上会和,各自say hi,互报姓名,相视中露着与年龄不符的狡黠笑意。
这个时候的校园礼堂里,盛大的高中毕业典礼上,大概正因为五个人的突然缺席而忙成一团。而与此成为强烈对比的是,这五个人此时此刻正享受着从未有过的逃出生天的快意。
许衡的视线移至窗外,车子才刚发动不久,他却已经看到了未来别样的风景。
一旁静坐的苏里只是怔怔地望着手机,在屏幕一次次暗下后静静地按了home键,偏偏没有下一步动作。
“不是说了全都要关机吗?难道你想退出?”话音刚落,子秦从苏里手中夺出手机,打开车窗后以完美的抛物线扔了出去,回头时那锋锐利索的眼神,让苏里的心脏为之一震。
这时候车子已经开进高速公路,苏里的手机和渐行渐远的城市一样,彻底与她告别,她感觉自己的过去就跟扔出去的手机一样,正被那辆庞大的车子以疾驰的速度碾过,裂成碎片,疼痛不已。
座位上的司月和岑心惊动,小巴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但很快,岑心又恢复了平静,无声无息,就如同局外人一样坐回原位,继续敲着游戏机的屏幕,只专注于下一个关卡,他人的世界在她眼里只犹如一场电视机里上演的闹剧,一层厚玻璃便能与她完全隔绝。
“子秦,再给她一点时间。”许衡开口解释,才勉强平息了子秦的怒气。从离校的那一刻开始,这些决心要加入这场旅途的少年都必须遵守程子秦定下的规则,其中一项便是丢弃自己身上所有的通讯设备,不仅是为了阻止别人追查自己的下落,也是为了断绝自己对过去的牵绊。
“扔了也罢,反正我不找他们,他们也绝对不会找我。”苏里的眼眶微微泛红,呼吸着车里冰冷的空气,眼神逐渐放了空,泪水里酝酿着绝望。
许衡无法体会她的感受,因为他是孤儿,命运剥夺了他享有亲情里所有悲欢离合的机会。
而苏里,她最近才惊觉自己原来是多余的人,也不过是父母离婚协议里的一项明文规条。
在年轻的人们正在为中学时代完美落幕而欢腾的时候,苏里的父母却以她年满十八岁为理由,结束了他们的婚姻,也结束了她引以为傲的美满家庭。
他们说,他们再没有什么可以留给苏里了,他们已经为她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耐性和时光。这句话让苏里觉得无比可笑,她从未察觉表面完美的家庭不过是父母在痛苦地勉强自己,更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怨言早已多过了疼爱。
高速路上,起伏的山脉,车速很快,车里沉默无言。
司月坐在程子秦的左边,在透过车窗折进来的阳光里昏昏欲睡。
“资优生,毕业典礼没有你这个主持人,一定人仰马翻。”程子秦目不转睛地望着山峦的顶端,沉溺在自己的臆想世界,他试图看穿丛林深处的秘密,透视最远的一棵高松,一寸泥土,一抹云雾,可投去的目光早在幽幽山谷中走丢,原来他的眼睛和心一样迷茫。
“我的世界只要有你一个人的鼓掌就够了。”她懒洋洋地靠上程子秦的肩膀,喃喃自语。
“所以你不顾后果地跟我走了,就不怕将来有一天,会后悔?”他的鼻腔呼出沉重的气息,双唇紧闭含住了下一句话,而后咽下,像巨石一样滚回心脏,回音哐当作响,“我,可是一个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
程子秦的心就像他的旅行包一样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带走,包括他的爱情。可司月却正好相反,她的行囊里除了爱情以外什么都没有。
交通新闻里正在播报路况,一则交通事故引起附近路段堵塞,司机却巧妙地避开了。五个人听着如催眠曲一般的声音,在小巴里渐渐静默,纷纷入睡,将未知的命运,交给了这辆朝休弗景林加紧车速驶进的小巴。
【09:25】
车子开始一停一顿,少年们迷糊中只听到司机说小巴出了故障需要检修,紧接着靠边停稳后下了车。
岑心醒了醒神,伸着懒腰朝后座望去,后车窗已经被翻开的车后盖挡住了180度的视角,司机大概还在抢修。
呵欠打到一半的时候,只见程子秦和司月偎得正紧,感慨这恩爱秀得未免太过高调的同时,瞥见了许衡。
玻璃窗旁斜阳直射,明暗变换之间,映出许衡挺拔分明,刚棱有力的轮廓,这张脸现在是要拍写真吗?岑心趴在椅背上想。
三两秒的时间,旁边安睡的苏里缓缓倾向了许衡,最后成功挨上了他宽厚的肩膀,安安稳稳,无知无觉。
岑心清了清嗓子,无趣地坐了回去。
【09:50】
车外似乎失去了一切动静。
岑心懒惰地望着窗外,貌似连仅有的一线阳光也淹没在了厚厚的雾霾里,小巴车一直停在这座矮桥上,桥下是干涸的石地。车里的空气越来越沉闷了,随着耳机里的音乐,画面仿佛定格在岑心一个人的旅途中,徘徊在臆想和现实的临界点,自由而备受瞩目的唱歌,不经意间从喉咙哼出淡淡的旋律,飘进了许衡的耳朵。
左耳的耳机忽然被扯下,岑心扭过头来的时候许衡已经坐到了旁边,竟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她耳机的歌。
不知道他看到的,是耀眼而歌的自己,还是白日做梦的自己?
岑心匆匆回头望回窗外,但却没有把任何风景看进眼里,她将未睡醒的惺忪面容收敛,整理了歪向一边的裙摆,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撂到了耳后。一切动作都很轻微,轻微得不被发现。
可是许衡却在微笑,从刚刚开始,只看到他对自己这么笑过。
她偷偷按了单曲循环,因为下一首歌的风格似乎太过伤感,故事还是应该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下延续。
“岑心。”许衡的背脊直直地挨在椅背上,忽然喊道。
她惊了一惊,“啊?”
回过头后,却发现自己需要再仰上30度角,才能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刹那间,视觉,听觉和触觉都有了共鸣,血液在心脏中流窜,灼热中带着微微的颤动。
“没事,就是想叫你一声。”
“无聊。”岑心脱口而出。
许衡说了谎,但岑心似乎真的被骗过去了。
正尴尬的时候,程子秦在后一排的位置喊道:“许衡,我们下去看看。”
此时此刻,原来车子已经停了几十分钟,女孩子似乎理所当然地留在了车上,面面相觑。
【10:05】
司机不见了。
子秦和许衡下车的时候才知道,小巴车停在了一座平坦的矮桥上,这座桥居然只比小巴车宽了成年人一步的距离,车后盖依然掀起,零器件裸露在外冒着黑烟,司机不见踪影,于是在这座桥上,车子不可能调头,他们面临着非进则退的局面。
“大概是燃油系统的问题,一时半会好不了。”许衡探进去看了看,“往前走,还是回去?”
“前面就是休弗景林了。”程子秦回到车上通知了她们。
于是,五个人把车留在了这里,带着行李离开。
【10:30】
过了矮桥之后,他们徒步踱进了树林的区域,再向前行进一段,回头时身后已经只剩下灰茫飘渺的雾气,来时的路天南地北,痕迹全无。仰头,却看见林子里密密麻麻的树杆几乎延伸进了云层,遮天蔽日。休弗景林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下生息蔓延,阳光不能肆无忌惮地渗透进来,罕见的树木和藤蔓蕨草却遍地丛生,葱绿稠密。
“司月,你什么都没带吗?”苏里看着两手空空的她,好奇问起。
司月没有回答,却用眼神将她的疑问抛向了程子秦。
“她的东西都在我这儿。”
“雾很大,我们不能分散,现在开始两个人一组吧。”司月提议,同时径自朝程子秦走了过去,如同就此宣誓了主权。
分组?许衡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投向了岑心,于是苏里顿时落了单。
眼见局面有些僵硬,司月反而在程子秦面前耐心全失,“我早就说应该找六个人,现在多出来一个。”
话音刚落,苏里的脸色便渐渐沉了下去,一瞬间褪去血色,看不出情绪。
“我看着苏里吧。”许衡匆匆开了口。
那我呢,那我呢!
岑心嘴里反复嚼着一句话,可它又咕噜咕噜滚回了肚子里,那我呢……
“我的意思是……我顺便看着苏里。”脑子里一个灵光闪过,他又急忙接上一句。
“看我干嘛,我又没说什么。”岑心瞅了瞅,许衡的目光正如深潭涟漪,随风粼粼荡来,她一冲动就说出了这句话,后来想想不对啊,靠,这不是暴露了自己也在偷瞄他的事实吗?
“谢谢。”苏里的双眸里闪着两簇感恩戴德等着要以身相许的火焰。
许衡却只是浅笑。
他现在很明显是在暗爽,岑心瞬间觉得一口气从丹田腾起,就堵在喉管,憋的头晕目眩,上下两难,她现在只想把苏里眼睛里的火花掐灭,但他笑了,他居然笑了,笑个屁啊……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往西走,网上说大概步行一个小时的路程就能到。”程子秦对了对表,【10:40】
司月摇了摇子秦的手臂,努嘴怨道,“一个小时啊,如果不是你组织说要来这破林子探险,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对那个什么景林感兴趣。”
程子秦轻言安抚,“都已经来了,不能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