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贺煜

5、第五章

　　秦嘉铭他爸一年都没有来找他，秦嘉铭放假就在外打工，过年回叙州市也是去外婆家里，他外公去世的早，自从他母亲也离开，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人是老人的亲人了。以前秦嘉铭和他爸爸吵架的时候就常常跑到外婆家里去，外婆总是什么都不问，给他做一桌他喜欢吃的东西，笑着看他狼吞虎咽的吃完。秦嘉铭常常说，等他有出息了，就把外婆接到身边好好照顾她。
　　大一结束，秦嘉铭在省城打了两个月的工，然后回到叙州市。先是提着礼物去徐翰家里拜访徐翰的父母，住了一晚上，然后和徐翰一起去外婆家。
　　外婆住在江北的一个大学教师宿舍，那是外公还在时分给外公的房子。因是旧房子，教师们有了钱大多都搬出去了，楼里的住家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外婆还在守着这个小小的家。
　　秦嘉铭掏出钥匙开门，徐翰跟在他后面进去。外婆出门去了，手机不知是没带还是没有听到。

　　秦嘉铭和徐翰看了会儿电视，听到钥匙打开房门的声音，知道是外婆回来了，秦嘉铭忙起身到门口看，徐翰也站起来。
　　外婆“哎哟”了一声，笑道：“铭铭回来啦？”
　　两人异口同声：“外婆。”
　　外婆染了发，满头华发不见了，换成了时髦的咖啡色。
　　“外婆好漂亮。”秦嘉铭笑嘻嘻的去接外婆手里的东西。
　　“就你滑舌。”外婆笑着说，“怎么不早说啊，我这都没什么你喜欢吃的东西。”
　　“外婆做什么都好吃。”秦嘉铭摸摸鼻子道。
　　“哎呀，小徐也来啦，快坐快坐，外婆给你拿水果。”外婆一刻也停不下来，把两个孩子按在沙发上又去切水果。
　　秦嘉铭看着外婆还是如往年一样健朗，心中安心不少。他一直都担心外婆一个人会过得不好，但是他的外婆一直都是很坚强的一个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坚强的人会生了一个那样脆弱的女儿。
　　外婆切好水果又非要去买菜，说是要买秦嘉铭喜欢吃的东西，秦嘉铭和徐翰都拦着她，外婆嘴上说好好不买了，让两孩子坐下她去做饭，等两孩子坐下后她又偷偷出门去了，秦嘉铭去上厕所时才发现外婆居然不见了。
　　“跟个小孩似得。”秦嘉铭无奈。
　　“挺好的。”徐翰说，“外婆身体也好，心态也好，你也能放心一点。”
　　“那哪儿能真放心呢……”秦嘉铭嘟哝。

　　外婆果真买了秦嘉铭最喜欢吃的排骨，大手一挥道要给秦嘉铭做糖醋排骨。秦嘉铭跟进厨房想要帮外婆的忙，结果被外婆嫌弃碍事给赶了出来，只得跟徐翰两人坐在沙发上闻菜香。
　　吃完晚饭，外婆就要跟周围的邻居们跳广场舞，秦嘉铭和徐翰闲着没事，也在校园里慢慢的遛弯。放假期间学生很少，足球场枯草丛生，教师宿舍和周边住家的中老年人在球场边的空地上跟着音乐舞蹈。有推着婴儿车的男人或女人在一旁看着众人扭动身躯，俯下身逗逗笑得咯咯咯的孩子，还有没离校的学生，大约是要准备考研，抱着一摞书匆忙的走过人群，球场上无人踢球，但是有人在打羽毛球，秦嘉铭和徐翰在一旁看外婆抬手，踏步，转头跟附近的人调笑几句。
　　“诶，要不要去跳跳？”秦嘉铭笑着对徐翰说。
　　“要去你自己去。”徐翰说。
　　音响里面快节奏的音符不断飞出，什么老的新的神曲全都来一遍，秦嘉铭对徐翰露出一个帅气的微笑，跑到队伍后面跟着一群中老年妇女——哦，还有个别男士，活蹦乱跳起来。
　　旁边被父母报出婴儿车的小孩咯咯咯的笑，指着胡乱挥舞手脚的秦嘉铭叫：“哥哥，哥哥。”孩子的父亲蹲下来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你也跟哥哥一起跳啊。”孩子拍手笑：“跳，跳。”
　　秦嘉铭看着徐翰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咧嘴笑了起来。

　　跳舞的人群散去之时，学校门口的小吃摊还未收摊，小情侣们手拖手，交头接耳的在摊子面前等待。小卖铺的老板打着哈欠拉下卷帘门，徐翰和秦嘉铭告别，坐上倒数第二班公交车回家。
　　秦嘉铭跟外婆回到家中，外婆打发他去洗澡，等他出浴室的时候，外婆已坐在客房的床上等他，床上是崭新的被褥和枕头。
　　秦嘉铭见外婆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安。“外婆，是不是有什么事？是不是你高血压又……”
　　“不是。”外婆叹了口气，“我的造孽孙孙哎。”
　　秦嘉铭坐到外婆身边，环住外婆日渐瘦弱的身躯，头靠在她肩上，就像小时候那样，轻声问她：“到底怎么了吗，外婆。”
　　“是你爸爸。”外婆说。
　　“嗯？”秦嘉铭心中一震，外婆难道知道他跟秦国栋断联系了？
　　“你还瞒我。”外婆的声音一下子就带了哭腔，“要不是你路上遇到你爸爸带着他幺儿，我还不晓得你两年都没回过家了。”
　　秦嘉铭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只能道：“外婆别哭，我没事的，我过得挺好的。”
　　外婆抱着秦嘉铭，心疼的拍着他的背，她的外孙长大了，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看着妈妈哭也只知道大哭的小孩子了，吃了那么多苦，也知道要安慰人了。
　　“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外婆说。
　　秦嘉铭沉默一阵，才缓缓道：“是个儿，她如愿以偿了。”
　　外婆接过秦嘉铭手中的纸巾，擦了擦眼泪，道：“管他儿还是女都没有我们铭铭乖。”
　　秦嘉铭抿嘴笑，外婆又说：“你的学费呢，怎么交的。”
　　“我把以前的零花钱都存起来了。”秦嘉铭说，“我有钱。”
　　外婆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就你聪明，你怕是早就想好要走哦。”
　　秦嘉铭笑笑，不置可否，他确实早就计划好了，在他知道秦国栋在他妈妈死了之后又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之后。
　　“你呢，你那些零花钱就拿着自己用，外婆供你读大学。”外婆说着，跑到隔壁房间拿出一个装复印纸的蓝色塑料盒，打开来，里面是三张存折。
　　“这张是你外公留下来的钱，这张是你妈妈以前给我的钱，这张是我的工资卡。”外婆道，“你妈妈给我的这里有十万，你外公还留的钱还有三万，我还有工资,你读书不用愁。”
　　秦嘉铭连忙道：“不不外婆，我有钱，我自己都有一万的。”
　　外婆闻言没有放下心来，反而冷哼一声：“你爸爸不是有钱得很吗，怎么才给你一万？”
　　“我用了一些了的。”秦嘉铭道。
　　“不要说了。”外婆道，“你现在还是学生，不要操心钱的事情，好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外婆说一不二，让她知道了这件事，秦嘉铭知道只有答应外婆才能让她安心，不过也没关系，外婆给的钱就给她存起来，以后毕了业再给外婆……
　　“徐翰晓得不？”外婆突然问。
　　秦嘉铭缩了缩脖子，点点头。
　　外婆轻轻的拎了一下他的手臂，笑骂道：“跟小徐讲都不跟我讲，小徐也是乖孩子，你们两个好好相处。”
　　秦嘉铭用力的点头，乖乖的说：“我会跟他好好相处的。”
　　“还有你的爸爸，以后呢，你该看还是要去看，毕竟是你爸爸。”外婆又叹气。
　　“知道了。”秦嘉铭答道。
　　外婆又爱又怜的摸摸秦嘉铭的头发，又感叹秦嘉铭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她有时候做梦还梦见秦嘉铭趴在外公的书桌上玩墨水的样子。
　　秦嘉铭也撒娇，一米八几的身高还往外婆怀里钻。
　　秦嘉铭把头埋在外婆怀里，不让外婆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睛，他咬着牙齿把眼泪逼回去，眼角依然不可抑止的渗出几滴眼泪，被他蹭在自己的手臂里，再也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