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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江振衣发觉连峻不太对劲。平时连峻见了江振衣,总会说几句话,现在却至多打个招呼,更多时候是视而不见。上课的时候,除了诗文,两人说不上多余的话,甚至连目光接触的机会也非常之少。江振衣感到,连峻在刻意避开自己。
      是出去骑马那天自己太鲁莽了吗?江振衣思忖着。虽然现在的连峻时常对自己露出笑容,但搞不好他还是很讨厌自己,特别是……做了那样的事之后。
      那次的吻在江振衣看来是下意识的,水到渠成的。江振衣知道,对于连峻,这个突然闯入他的视线和生活的人,他的内心已经产生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温情。连峻的笑容,连峻的寂寞,连峻的一举一动,江振衣都会下意识地用视线追逐。看得越久,便越发感到怜惜和不舍。
      这种温情,与人们津津乐道的“爱”是不是同一种东西呢?
      “爱”这个字眼对江振衣来说并不稀奇和陌生。附近不少人家的女孩都曾口口声声对自己说过这个字,任何时候,江振衣都不觉得这个字有什么文章可作,而现在,他真切地感到了困惑。
      困惑的中心就是,他们两个都是男人。自己和连峻,不管怎么看都是肢体健全精神正常的男人,他们哪一个都不会佩金雀翠翘,搽胭脂水粉,也没有一个能够怀孕生子……男人和男人之间,真的会有爱情这种东西存在吗?
      或许,曾经有过类似的先例,但江振衣没有亲身体验过,他无法草率地说服自己把无当成有。
      还是臆想在作怪吧。也许,连峻正是因为反感假戏真做猜躲着自己的。
      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确定的——我不希望被你讨厌。我希望无论何时,都能被你正视。
      连峻感到不能这样下去了。
      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连峻在躲避江振衣。其实也算不上躲避,住在一起,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能躲到哪儿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江振衣面前保持沉默。
      江振衣的吻,或者说江振衣本人对连峻而言意味着什么,似乎已经演变为一个悬念。连峻知道自己是有可能比较容易地喜欢上一个同性的,可是自己对江振衣和何为是不是怀有同一种心情,连峻还搞不清楚。
      连峻知道这样对江振衣不公平,但他更不想带着半吊子的心情面对江振衣。他不能在一段感情还未完全放下的时候轻率地宣布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何况,他还不知道江振衣究竟是用何种眼光看自己的。
      「语言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呢?」
      自己尚未理顺好心情,要让别人明白就更不容易,但他必须将这种心情传递出去。
      不想失掉你的温暖。只要正视着你,我就不再怀疑自己的存在。

      晚饭后,江振衣向连峻这边望了一眼,知趣地离开。孰料连峻也没有喝茶,跟在江振衣身后来到院子里。
      今夜的月亮略有亏缺,此刻正悬在庭中的假山之上。一簇簇已显秋声的藤萝盘绕着嶙峋的山石,藤梢垂在安放假山的池中。
      “我……”连峻的话刚到嘴边,便被江振衣一句“对不起”堵回腹中。
      两人都静下来,连峻怔怔地注视着江振衣。
      “你在生气吧?我那天对你那样无礼。”
      “我不知道那时候在想什么。一开始我只是想逗逗你,因为你那么没防备……”
      “后来发现我来真的了,为时已晚。”
      “总觉得那时候顺理成章就那么做了。搞不好是气氛,气氛的关系……怎么说,你就当我在开玩笑好了……”
      啪!
      待江振衣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痛,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
      面前的人垂下头,面容被刘海遮挡住,江振衣看不见他的表情。
      许久,江振衣听到了连峻的声音。
      “……既然这样,就不要制造那些会让人误会的气氛!”
      连峻仍然没有抬起头。突然,他推开江振衣跑出了庭院,将不知所措的江振衣抛在了原地。
      江振衣看到了水光——连峻从他身边跑开的一刹那,飘飞的泪珠泛着月亮的光泽。
      书房里没有点灯。连峻坐在他平常的座位上,脸朝下趴在桌上。
      他在开玩笑。他只是在开玩笑。
      答案明明就这么简单,我却一厢情愿把它当成一道难题。最为讽刺的是,看到这样的结果,连峻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情。对于何为,他只剩下怀念。
      每次都是这样,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胸口好难过,头也很痛。
      干脆就这样不要起来好了……
      幽兰说纤尘少爷不见了,江振衣找遍院子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收获。已近深夜,他开始焦急起来。
      出走?不会那么严重吧……江振衣想着,转了个弯,来到书房前。书房的门开着。
      江振衣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伏在桌上。
      连峻像是睡着了,江振衣进屋的声音没激起他任何反应。江振衣想把连峻摇醒,手触到他的身体,江振衣吃了一惊。连峻的身体很烫。
      江振衣慌忙抱起不省人事的连峻冲出书房,跑回连峻的房间。守在房里的幽兰见状吓了一跳。江振衣把连峻放到床上,随即吩咐幽兰去准备水和冷帕子。
      “识墨呢?识墨在哪里?”江振衣在院中大声喊着。识墨忙不迭地跑来,后面跟着好几个闻声而来的丫环小厮以及正准备就寝的江羽集。
      “出什么事了?”江羽集问儿子。
      江振衣打发识墨和另一个小厮去请大夫。“纤尘发烧了,烧得很厉害。”江振衣简短地回答了父亲的问话,便回到连峻的床边,看着幽兰将冷水浸湿的帕子折叠起来覆在连峻额上。
      “怎么会这样?”江羽集又急又疑,“晚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江振衣此刻没有心情向父亲解释自己和连峻之间发生的事,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一时也讲不清楚。
      连峻的体温很高,苍白的双颊泛着病态的潮红。幽兰把连峻额上的帕子取下,重新用冷水降温,江振衣从一个丫环手里拿过干的汗巾,为连峻拭着脸上渗出的冷汗。
      没过多久,识墨带着大夫到了。除了大夫留在房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在门口等候。
      少时,大夫站了起来,想是诊病完毕,大家进了屋。“先生,这孩子怎么样?”江羽集迎上前问道。
      大夫对江羽集一拱手,“大人,这位官人未见有风寒之类的症疾,高热可能是劳神过度心力交瘁所致。我这里开几帖疏风清热、定气安神的药。另外,官人身体底子薄,以后当注意休息调养才是。”
      江羽集谢过大夫,亲自送大夫出门,同时遣识墨随大夫回医馆抓药。
      江羽集劝父亲回房休息,又打发下人离开,自己在连峻床边坐下。
      昏睡中的连峻显得很不安稳,似乎想要翻身却又无力挪动。被子从肩头滑下,江振衣重新为他盖好。
      “那时候,让你先说就好了。”江振义轻扶着连峻的脸颊,喃喃地说着。
      是我的错,我忘了你也在烦恼。我自以为了解,完全没想到要问你真正的心情。
      我说谎了。我绝没有在开玩笑。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是男是女,我只知道,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字,我或许已经感受到了。
      如果你醒来,我现在就说给你听,不,先听完你要说的话。
      纤尘……
      抓回的药煎好了,幽兰把汤药端进屋。江振衣将连峻抱起来,让他半躺在自己怀里,幽兰用汤勺喂他喝药。
      连峻对周围的一切毫无知觉,灌进口中的药有不少都从嘴角流出来了。
      好歹把一碗药喂完,江振衣为连峻擦干净嘴边的药汁,然后对幽兰说: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告诉大家,回去睡觉吧。”
      “少爷您……?”幽兰问道。
      “我留在这里。”江振衣指指床上的病人。
      江振衣眼中异样的温情令幽兰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心。片刻,她顿悟地笑了。
      “是。”
      房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江振衣和连峻。
      连峻脸上冒着汗,却好像怕冷似的蜷缩在被子里。江振衣略一迟疑,便脱掉外衣和靴子,把灯吹熄,然后在连峻身边躺下。
      将连峻往自己身边揽了揽,江振衣突然想起那天撞见连峻洗澡的情景。连峻个子不小,浑身上下却没几两肉。江振衣将这个纤瘦的身子圈在自己胸前,倾听着他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呼吸。
      连峻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也不再试图翻身。江振衣摸摸他的额头,热度似乎有所减退。
      不知距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江振衣想着,闭上了眼睛。
      连峻醒来时大约是平明时分,深黛色的地平线微微透出一丝曙光。睁开眼睛,努力辨认一番,发现自己躺在某人怀里,这个发现让连峻吃惊不小。定睛一看,充当自己睡袋的正是江振衣,他睡得很熟,双臂牢牢地搂着自己。
      虽然你说是开玩笑,这个玩笑也太逼真了吧,连峻叹了口气。或许是自己有点冷,连峻不由自主地往江振衣怀里拱了拱,他没想到,江振衣的身体竟出奇地温暖。
      就这样,向心中的何为告别吧,因为我真的对眼前的这个人……
      “你醒了?”面前的人突然张开眼睛。连峻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个正着,想埋怨两句,却发不出声音。
      江振衣试了试连峻的体温,“烧好像退了。”他满意地说。
      我……发烧?连峻说不出话,只好睁大眼睛,眼中含着征询。
      “你昨晚发高烧,昏睡了一整夜。大家请大夫、端水送药的,差不多也折腾了一整夜。”江振衣为连峻解疑释惑,“你一点儿都不记得吗?”
      连峻默默地回忆了半天,直想到脑仁疼,还是没有收获。他摇了摇头。
      “算了,别想了,”江振衣揉揉连峻的头发,“我叫幽兰拿水给你喝。”
      江振衣说着,便要下床,袖子被连峻扯住。
      江振衣诧异地坐回床上。连峻双手拢住江振衣的一只手,将自己的嘴唇在那只手上轻轻贴了一下。
      我不想什么都没说就结束。现在明明有机会,可我偏偏说不出话。
      这样,你能明白吗?
      江振衣眼中的愕然旋即被欣喜取代。他重新在连峻身边躺下,软软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原谅我……”
      江振衣打开房门,幽兰已经候在门外。“纤尘已经醒了,”江振衣告诉幽兰,然后吩咐,“你去拿水给他喝吧。”
      水拿来了,床上的人却已再度进入梦乡,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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