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鲲鲲

1、第 1 章

　　冯芝芝远远就对着我笑，这个女人，如果我不是提前十分钟到她准生气，瞪着眼睛不搭理人，她从不乐于等人。
　　她套着件毛衣配短裙，倒像十七八的女学生，我走上前:“吃什么？”
　　“焖锅。”
　　“也不怕上火。”
　　“我会点汤！”

　　她点完菜笑眯眯地看着我:“高琳吃完饭就过来，她家里聚餐，待会儿跟她去看场电影吧。”
　　“你不是说她来吃饭的吗？”
　　“我不这么说你会请我来这儿？”
　　“你吃我的还少啊？”
　　“我大可以跟你俩说一下时间，从我家过来很远好不好！是因为很久没见你了啊。”
　　“真肉麻，说正事。”
　　“是谁说姓高的都不高？高琳就特别高，人也很单纯，跟我一组都是助理，刚毕业，身材好皮肤白很有气质。”
　　“那就是不漂亮了。”
　　“我不跟你废话，到时候你看到了就知道了，别太激动把人吓跑了就行。”
　　“去你的，你就没靠过谱。”
　　“我就搞不懂你为什么一直要相亲，小公司开着，我才不信你身边一个女的都没有。”
　　“你知道才有鬼。”
　　“终于来了，饿死我了，我动筷子啦。”

　　她的吃相其实很斯文，脸被热气熏得红红的，吃得很多很有食欲，也不再理我，总是特别专心。高中一帮人去看电影，她不吃东西，就坐在那儿两小时不动不挪窝儿。哭得安静笑也没有声音。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
　　“喂。”
　　“……”
　　“吃饭。”
　　“……”
　　“不好。”
　　“……”
　　“别自作多情了，说些没用的，有事吗？”
　　“……”
　　“你还是这样，也不嫌恶心人。”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然后断断续续有短信提示音响起。我知道是梁禺。她的动作越来越慢，然后抬起头:“我先走了，有点事，她马上就来了我待会儿把她电话发给你，她有你的。”她的眼睛分明红了，眼泪也快掉下来，我点了点头她拎着包就走了。我把窗帘拉开明晃晃的阳关洒进来，我看着她的背影，天气这么好，正是她最喜欢的十一月。

　　我想我们已经认识整整12年。

　　初一的时候，我对学习已经不怎么有兴趣。同桌叫冯芝芝，有着不大不小的眼睛，双眼皮，笑起来弯弯的。很白，细胳膊细腿，很爱笑。我不知道她算不算漂亮，但是追她的人很多。她还没有开窍，傻乎乎地对着每个人笑。我也没有开窍，讨厌她笑。
　　初二开始我便再没有跟她同学过，偶尔看见她，笑得还是晃眼。
　　初三毕业，冯芝芝的头发已经很长，学校不允许披着头发，她大抵不擅长束马尾，总是松松地绕两圈皮筋。不过她有一位极要好的朋友，季婧。我从没想过她们能玩在一起，冯芝芝臭美随和学习很认真。我们这一批人对妖娆最原始的概念，就是季婧。她每天化妆，头发烫成大卷染暗红色，老师请去办公室她抬头一笑便说:“天生的，我也没有办法。”老师就更没有办法，她父亲捐了一栋楼，只好赔着笑，心里却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多这一桩事。没有人会管季婧，她散着头发也好，不穿校服也好。季婧有许许多多的玩伴，却只有一个朋友。
　　季婧每到星期五就收拾东西去冯芝芝家住，芝芝的父母热情而开明，工作很忙，出差也是常事，季婧在芝芝家，反倒比自己家更畅快。
　　冯芝芝的中考发挥正常，进了最好的高中。季婧当然也能进。

　　一进班冯芝芝就交到好些伙伴，她照常同季婧一起放学，两个人能把十分钟的路程走上一个小时。季婧似乎不是从前的季婧，笑也渐渐多了起来。没几天就传出来六班的张牧在追十二班的冯芝芝，张牧早操的时候站在十二班的男生那列，对着冯芝芝露出白牙。一连好几天，周围同学的起哄声笑声让冯芝芝厌恶，周五她干脆跑到季婧班里。季婧笑着问她:“长得帅不？”
　　“你也这样。”冯芝芝不耐烦地盯着脚。
　　“那要不要我帮你解决？”
　　“不用，我会跟他说的。”
　　“你就是麻烦，这也留面子那也留面子，累死算了。”

　　期中考试就要到的时候，十四班的梁禺在十二班的后门口给冯芝芝递早饭。他们俩怎么认识的？总之是默认在一起了。
　　冯芝芝并不喜欢梁禺一下课就跑到班里来，下午放学后她正收拾东西准备走，今天的作业很多，数学越来越跟不上，化学也弄不懂，物理更是一点都没把握，下周二就考试了，不知道复不复习得完。
　　“芝芝，待会儿去看我打球吧！”
　　“哎呀你吓死我了！”
　　“嘿嘿，走吧快开始了。”
　　“下次好不好，快考试了我想复习。”
　　“要不了多久，你就跟我去吧。”
　　“不行啊，我保证除了这一次，以后没事都去。你好好打噢，回家给我发信息。”
　　“你每次都有事，什么时候答应过我了？”
　　“我……”
　　“算了算了，你怎么会陪我浪费时间呢！”梁禺说着就转头走了。冯芝芝涨红了脸，在剩下几个同学的注目之下迅速背好书包走出教室，委屈愤怒烦躁在胸前翻滚，几乎要爆炸。
　　“季婧，你去哪儿了？”
　　“梁禺说他今天跟你……”
　　“你走到哪儿了？等我一下？”
　　“怎么了？”
　　“你在哪儿？”
　　“我已经到家了，要不我到晨光等你吧。”
　　“那算了，明天记得等我。”
　　“好。”

　　爸爸妈妈不在家，冯芝芝在奶奶家吃完饭就回家了，在课桌前写了很久的题目一个也没写出来，气得她站起来把书甩得老远，踢墙，倒在床上滚来滚去，跑到爸爸房间打沙包，最后坐在客厅里一边踹脚一边哭。
　　她再也不要理梁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