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赋》避世猫咪

7、-柒-

　　云层低低垂着，湿漉漉的风不时绕过身旁，吹的人心绪缭乱，分外黏缠似的。

　　紫胤真人容色如常，胸中却早已心绪如沸，往事历历如昨，翻腾着一一涌现。这几百年间看遍天道轮转浮生百态，万事万物不过一个寡然色相，须弥红尘皆是一念之间。然而，那逝去的过往却是一刻不曾或忘，只是时日久了，俱都慢慢的静止成了一幅画面，供他偶尔追思缅怀……直到那个白雾微寒的清晨，不经意间的相遇——只是故地和故人、此端和彼端，已是隔了几重天地。

　　菱纱站在这一端凝望着他，倔强的想要找出从前的那个慕容紫英，眼前的人分明是十九岁那年的模样，容颜磊落，风骨卓然更胜当年，只是三千青丝尽成雪，那雪意浸染到眼眸里，看久了让人觉得寂寞。

　　“你执意见我，所为何事？”

　　良久，熟悉的声音传来，如隔着纱幕的月色，清冷中带着些微低沉。这声音打破了长久的沉寂，被凉凉的风吹到耳畔，疏淡的几乎抓不住。

　　这样的开场白是菱纱未曾料到的，没有故友重逢的寒暄，亦没有白云苍狗的感慨，只是那样不带任何温度的询问，忽然间就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本是满腔的话语和期翼，却是兜头一盆凉水，霎时冷到骨子里。

　　“无事……只是想来看看你。”眼见他探询的视线看了过来，菱纱咬了咬嘴唇，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牵强的笑脸。

　　“……”那人还是一贯的清冷如当年，依旧默然不语的转过脸去。

　　眼前这样的景象不是她想要的，菱纱暗自握拳，想要转身离去却又终归是不甘心，踌躇了良久仍不知如何开口开口。

　　“天河尚好，百年前梦璃归来，如今俱已同往幻暝。”像是知悉她心中所想一般，紫胤真人娓娓说道。

　　他简单的几句话，却是道尽人事变幻，让人陡生荒凉之感。

　　“……天河竟尚在人世么？”乍闻故人消息，菱纱心中五味陈杂，分不清悲喜，更难以置信的是天河一介凡人竟何以长生不死？

　　“你应记得衔烛之龙吧？”紫胤真人看向她，眼光却深不见底。

　　“是……神龙之息？”往事历历在目，天河以凡人之躯承受神力，终是因祸得福。菱纱释然的笑了笑，不如此又怎能相伴于梦璃左右？琴瑟在御也好，寻仙问道也罢，好在俱都求仁得仁，各自安好。

　　如今独剩她一人，徘徊在尘世的边缘，生死不知。

　　抬起头堪堪对上他的目光，他眼中的情绪一时来不及掩藏，只得避过脸去。

　　二人僵对良久，连空气都渐渐凝聚起来，沉沉的压在心头，“……若无他事，先行告辞。”良久，他抛下一句话，转身欲走。

　　菱纱一惊，从旧梦中醒来，见他要走来不及多想，几步上前不由分说的一把拉过他的手。霎那间那人的背影僵立如雕，那惯于执剑冷对妖魔的手竟是止不住的颤抖。

　　“紫英……”她唤他旧名，忙转到他的面前，心中急怒交加，全身的血仿佛都涌到脸上来，咬牙问道：“慕容紫英！为何躲着我？为何避而不见？”

　　不知是因为这个名字还是这个动作，他轻叹一声，僵立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那只被握住的手却仍是抖的厉害。

　　面对她的质问，他微微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是不再掩饰，悲伤、眷恋、无奈、痛楚……各种情感交织在他的眼中，是一片动荡的柔波，沉沉将她包围。

　　良久，他并未回答她的质问，却缓缓反问道：“你……手中所执何物？”

　　“什么……”菱纱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他话中之意。

　　“你可知……若是菱纱……断不会碰触望舒？”

　　他的话虽轻，听在她的耳中却是嗡嗡作响，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颤声问道：“……你是何意？”

　　“两百年前……”他转过身，声音低沉：“……是我亲手葬了她……”

　　眼前的人背影清绝如一道孤鸿，有种无法言喻的凛然出尘，浑不似这红尘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