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傻子说亲 ...
-
到了九月的头,秋意刚起,柳三娘关了红粉轩,散了姑娘,离开呆了十年之久的清河镇。
说是要关,也不是那么容易,三娘与老五前后忙活了足有一月。楼里的姑娘们要安顿好,回家的,寻人的,或者有去处的,没去处的都得一一安排好了。柳三娘就是这般个操心的人。
后面的半个月,小满陪着三娘、老五日日都送别姑娘离开,楼里越来越安静,连打扫的婆子都不再骂那些个“小浪蹄子”了,堂里许多不要的或拿不走的东西放得这里一处那里一处也无人收拾。“在的时候嫌吵,如今都走了,又太冷清。”老五弯腰归拢了一把地上无主的妆盒,拿不走的半匹纱布,最后发现真是理不出来了,遂作罢。
柳三娘寻了个干净的梯阶坐下,看老五的动作,想说点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没了声音。冲小满挥挥手,让她叫个婆子过来把东西归拢一下,要的就收走,不要的再看看如何处理了。
小满知她是不舍的,哪怕再是累了这行当,这个地方也是她跟老五一起建起来的。辛苦经营十载,这里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块砖,会不舍得也是常理之中。
叫了人去前面收拾,时间也快到午时了。这些天千春一个人呆在房里也不出来,大概是怕了见着姑娘一个个离去感伤罢。小满听着厨房那头有了动静,便过去问问。
虽是不做生意了,饭还是要吃的。唐六蹲在井边,正提溜着一条大鱼去鳞呢。
“六叔,这鱼怎么吃的?”小满问。
唐六边利落地处理手中的鱼,边回这嘴馋的姑娘:“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可以把鱼肉片下来煮,也可以整个儿清蒸,三娘跟五姑娘是不挑的,说说你想怎么吃的?”
小满眼看着唐六都把鱼处理好了,就一直趴在旁边的矮凳上想,水煮还清蒸?清蒸还是水煮?想不出来。因为唐六的厨艺是顶好的,所以不管这鱼是水煮还是清蒸的味道都是极好的。今日这鱼极大,清蒸怕是不好装盘的,水煮吧。
回了唐六,又问:“千春有下来吃早饭吗?”
“有的,这点你倒放心,她也是个心大的,自已饿了知道来吃东西的,不放心她就去看看吧。”唐六洗好鱼,准备拿回厨房里片鱼片。
千春原本不叫千春,就像小满原本不叫小满。已走的千月是被亲人不得已卖掉的,而千春却连亲人都没有。她是个孤儿,在街边乞讨为生。在遇见三娘她们之前,她本就一无所有,因为三娘才走到如今。在她看到千月走的时候,三娘她们没有挽留,她心里就隐隐有些担心了。离了这里,离了这些人,自己还能做什么。平日里虽是个心大的,但也知道自己也不再是七八岁的小童,三娘去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不是不愿,是怕拖累三娘。
三娘跟老五是知道她的,跟她说,没事,我们一起去京都,小满也一起去的。
千春一面感激,一面又害怕看到平日里说笑的人离开,所以成日呆在自己屋子里,当是捂住了眼吧。
小满从厨房出来,天气微微有些凉了,风一吹,叶子飒飒地落下来。正走到拐弯的地方,忽然眼前一黑,来不及挣扎就失去意识了。
这几日隔壁里县的王媒婆可愁坏了。她是这一带出了名的,远远近近的凡家中有适龄的年轻人,说媒找她就是了。这名声传开了,往日里只看到了好,现今觉得这都什么事儿啊。
里县与清河镇由河相通,虽陆运不如清河镇便捷,水路也是极方便的。里县产粮食,多运经清河镇再送往京都方向。
贾财主在里县的土地占了里县近三分之一的面积,俗称地主。地主,地主,自是靠收佃农地租过活的。因他为人苛刻小气,正经的大户人家都不愿与他来往。眼看家中唯一的儿子到了该结亲的年纪,还一点着落都没有,贾财主急得快要吃不下饭。
“王顺!个死奴才,去哪里了,过把王媒婆给我找来!快,快去。”贾财主靠在椅子里艰难地抬起手呼喝着,肥胖的身体一颤一颤地,说话的当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叫王顺的仆役应了声,贴着墙退出去。
从宅子的后门出来,王顺呸了一声:“就他这傻儿子,还想说亲,这不祸害人家!”骂归骂,事儿还得办,不然少不得一顿教训,还要扣月钱。
到了王媒婆那里,刚巧人在,遂跟她说了这事儿。那王媒婆一听,眉毛都要掉下来了,嘴角的红痣都矮了一截。那贾财主是个爱计较的,要是这事儿成不了,自己在这一片可怎么过啊。且不说这个,光说他家那傻大个儿儿子,哪怕他贾家再有钱,有谁的父母能让女儿去受这个罪的?可人都过来请了,不去又不行。
贾财主端坐着,像卡在椅子里了一样,一动不动。他的傻儿子就围着他转啊转的。
“行了,行了,别转了,儿子啊,儿子,看这里,爹啊,要帮你找个媳妇,你呢,今天就老实一点,等下见着媒婆安静些……”
“媳妇,媳妇,噢,我要有媳妇了!”贾人杰胡乱地挥着双手嘴里不停地喊着,口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滴,不再围着他老爹转圈,手舞足蹈地自己转起来。
场面完全不是贾财主可以控制的,他想从椅子里挣出来,起了一点,又放弃了。冲着外面喊:“人都死了么,还不都给老子进来,把少爷按住了!”
外头的两个仆役匆匆进来,一左一右拉住了傻少爷,奈何体型差距太大,竟差点双双倒地。好不容易把人拉住了,那贾人杰手一挥,“媳妇,媳妇,嘿嘿嘿……”两人直接倒到了地上。
“没用的东西!”见拉不住人,贾财主努力伸直了腿作势要踹那两人。
人没踹着,王顺进来说,王媒婆请过来了。
“快,快,把少爷弄回后面去,快!”贾财主也顾不上踹人了,急得一下子从椅子里挣了出来,指挥着仆役硬把贾人杰也拖回后面。一路上碰这嗑那儿的,王顺跟在后头扶这个,捡那个。
道明意思,那王媒婆努力地扯了笑脸出来,比哭还难看!
“贾老爷,您看,您这不是为难我嘛……”
“为难什么,谁不知道你王姑会做媒,不说找个多好的,就帮我家人杰寻个年轻点儿的,作个伴就成。”
“这……贵府公子,他,他……”媒婆痣都要掉到下巴上去了。
哐地一声,“他什么他,老子的儿子比谁家的差了?老子会少你钱还是多收了你家租子,叫你找就找!”
碎瓷擦着脚过去,王媒婆胆都吓出来了,说话都不利索了。“行,行,我,我这就回去,回去看、看。”说着就哆哆嗦嗦地要退出去。
“十天,不,五天,找不着明年租子翻倍!”挥挥胖手,让王媒婆出去。
人一走,贾财主看着地上的碎瓷手捂心口,“王顺,王顺!”
“来啦,老爷,可是要送王姑出去?”王顺问他。
“送什么送,把这杯子给我捡起来,粘好了放回去。”胖手朝地上一指。
王顺傻眼了,捡吧。
自那天从贾府出来,王媒婆就跟得了心病一样的,一下这里疼,一下那里疼。眼看时间快到了,这下头疼得厉害。
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贾财主家有个傻儿子,管他正经不正经的,谁也不会放了人去他家受这罪的。可找不着人,时间也过了四天,自己家里虽是租他家地不多,但租子翻了倍,那还要地何用啊,也就只有种出的是银子才够抵那租子钱!
王媒婆家的是个爱赌的,平日得了闲定要小赌一把,反正这几日在家也是看那婆子愁眉苦脸,有什么好看的,干脆出去溜一圈。
刚进场子,就见着熟人了。清河镇跟里县相邻,见着那边红粉轩的魏老九了。
两人都是一路货,又都没什么钱在身上,就勾肩搭背地吹起来。
说起贾财主家要给儿子说亲,这时间又紧,上哪里找个姑娘去
那魏老九原本也就一听,想到如今红粉轩也是散了,自己往后还得另找活计,想赌也没钱,只能干看着。原本以为捡了个姑娘能当媳妇,结果一送回去就不是自己的了,多看两眼还要担心给唐六收拾了。想到这点上,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明明是自己捡回去的,怎地还就不能看不能碰了?
“要姑娘是吧,爷那里倒是有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就是这个……”魏老九手作数钱状。
那王媒婆家的知他是个什么都没有的,这下说有个姑娘,还长得不错,真真以为他开玩笑的。“真的?在哪里?”
看出对方不信,魏老九哼了一声,“这个数,看好了,你能拿出来,爷就给你弄个姑娘来。”伸手比了个八出来。
虽不是很信,但也确实没什么办法了,想他呆的地方本是做那活计的,肯定少不了姑娘,管他什么来路,解决了事情再说。遂问:“莫要玩我,真有?最快什么时候?”
“这事儿怎么玩你了,只要你出得了银子,什么时候给银子,什么时候交人。”
王媒婆家的想,横竖要出钱的,一次出了也比以后年年租子翻倍了强,等人看过了再给钱,把那婆子叫过来,让她自己谈也好,让贾财主出也好,随她自己主张。咬咬牙,“成,明天就要交人的,你看今天能弄来不。”
魏老九想啊,既不能当我媳妇了,老子拿来换钱使总行的吧。说干就干,两人一说好了,就各自回去,约了下午由魏老九把人送到里县。
那王媒婆正苦得心慌,听他男人这一说,也成,等见了人再把价格压一压就算了,反正魏老九那里来的人也没什么干净货色,回头跟贾财主要点添头得了。
两人张罗好银两,草草吃过午饭,就坐在桌边等人。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人来,急得就要相互埋怨起来。
“刘成!”听得外面在喊。
“是魏老九的声音。”夫妻俩连忙起来。
迎出去,见魏老九扛了个麻袋进来,两人连忙让出路来。
把麻袋打开,王媒婆小心地掀起袋口看了一眼,乖乖,这么好个姑娘!
魏老九看她那表情,知道有戏,“王姑你看成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