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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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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怎么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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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丁满结账的时候,少给了二十块钱,服务员提醒了她,她掏了五十递过去,正准备走,服务员说多了三十,把补的三十拿给她,她放进钱包,结果却把钱包忘在了收银台,最后是服务员追出来还给她。
徐又希一脸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啊。”她答得轻松。
跟徐又希分开后,她直接回家了。
打车的时候说错了地点,出租车开到公司大门前她才想起自己是要回家。到达家门口的时候又多给了钱,司机打量她的眼神很是纳闷。
进门穿错了拖鞋,走到卧室才想起她是司机开车过去的,司机还在市里等她,她怎么打车回来了呢?
她掏手机准备给司机打电话。
然后突然意识到,她的礼服没有取。
她放下了手机。
“明月又向人间照/我对着明月祈祷/但愿月长圆花常好/月圆花好人也寿考/明月又向人间照/我对着明月祈祷/但愿欢会多别离少/会多离少白头偕老……”
怀旧的留声机唱出的曲调格外悠扬婉转。
一旁的复古落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
映在透明珠帘上,折射出星星点点,洒了沉重的木桌一片斑驳。
木桌是上好的红木,沉重殷实。白色的手机在桌面持续震动,便引得一阵啄木般钝响。
九点零七分。
钝响停止。
邓丁满的手机屏幕终于变黑。
“没电了。”
桌子那头的两人掐准了机会,说了在这沉默的两个小时里的第一句话:“你的手机没电了。”
丁满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她盯着黑屏的手机,默不作声。
“你真的不回过去吗。他应该还在等我们。”
苏舟每个字都吐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不对戳中她的玻璃心。
像是隔了一个世纪的时间。
留声机已经换了好几首歌曲,桌上的茶水凉了又热。
她才回答他们:“我不想订婚了。”
“就因为他把徐又希当作是你?”苏舟一时不懂她的脑回路,“这不是大好结局happy ending吗?”
“是啊。”叶繁永远跟苏舟保持统一战线,“你喜欢他那么久,最后发现原来他记得过去的事情,只是把另一个人当作是你,而现在你可以告诉他你才是那个人,真相大白,你们就可以相认了,搁偶像剧里面这就大结局啦,从此男女主角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不,不是这样的。”丁满把头垂下去,“他们分手了。”
“不是他自己发现的,也不是我告诉他的。”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在偶像剧的真相大白之前,他们就已经分手了。”
“有什么区别吗?”苏舟更不明白了。
“当他还以为那是我的时候,他们就分手了。”
有个小女孩曾经问他,你是鹏程万里的鹏程吗。
他告诉她,是驰骋的骋。
后来。又有个女孩,说了同样的话。
所以他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告诉她。
是驰骋的骋。
相遇。
然后,相爱。
再然后,另一个女生出现,打破他们原本幸福的生活。
他们分手。
他跟那个问他是不是鹏程万里的女孩分手了。
他跟那个他主动告知名字的女孩分手了。
在这个故事里。
她才是徐又希。
而他,跟她分手了。
“他们分手了。”她只觉得身心俱疲,是那种跑了很长很长的马拉松可临到终点才发现选错了道路的疲惫。
“他跟记忆中的我分手了。”她喉间涩痛,“他……不要他的小獴了。”
听起来是很矫情很作的一句话。
可苏舟听懂了。
丁满只是,感同身受。
那么久以来,她以为他遗忘了她。
原来他从来没有。
他一直很幸福地找到了他的小獴,并且一直深情又专一地跟他的小獴在一起。
哪怕她家境贫困,哪怕全世界都不赞同。他都坚定不移地在她身边。
是自己,硬生生闯入其中。
丁满直至此刻。
才彻底体会到徐又希朋友口中的小三意味着什么。
她从未如此厌恶自己。
那个最后出现的人。不是第三者是什么呢。
而她所破坏的,就是原本她一直在等待的东西。
童话里王子和公主原本就过着幸福的生活。
他什么都没做错。
从头到尾,都是她做错了。
明月照人间
花好月未圆
玻璃幕窗的藤蔓垂延而下。
与下方桌子上的花瓶相映成景。
桌旁的那个人将手掌轻搭在桌面上,食指微曲,一搭一搭地叩着桌沿。
月光被藤蔓切割成碎片。
他的脸隐在碎片中,没有表情。
有人推门进来,走到桌前,似乎是迟疑了很久,才问他:“菜品还做吗?两个小时了,很多食材都不新鲜了。如果你饿,我做些简单的你将就吃。”
“再等等吧。”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抬起来,“可能有别的事情耽误了。”
“有事耽误了?耽误了不会告知你一声?电话还是不接?关机了是不是?依我看,是不想来了吧。”话是难听了一点,但也算实事求是,“我可是请了一天假过来给你准备这顿饭的,看来白跑一趟。”
“李执隐,你能不能不说话。你们辽总裁平时没教你社交礼仪吗?”
“你又不是我上司,”叫李执隐的男人干脆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我也不是你秘书。别成天想着数落我。哦。差点忘了,大少爷今天被放了鸽子,怪我送上门来给人家当枪靶子。”
“滚。”
“那怎么行。这可是彭先生第一次被女人爽约,我要等着看好戏的。”
“没什么可看的。”彭骋有点恼怒,“不来算了,我又不是非要吃这顿饭不可。”
“啧啧。”
“我准备走了。”
“哦。也是,该去看看人家什么情况,后天就是订婚宴了,今天却连晚餐都不来,该不会人家后悔了吧。”
“谁说我要去找她。我回家。”彭骋边说边站起来。
起身的动作有点大,带倒了桌上摆放的装饰物件。
“你慢点。”李执隐唇角擒着笑意,好整以暇地浏览他不悦的神情。
彭骋的脸色更黑了,一个字都不再多说,抬腿就往外走。
偏偏身后有人补刀:“外套不要了?”
于是他又顶着那张臭脸极不乐意地返回,扯了先前搁在椅背上的大衣外套,重新出门。
刚迈出房门,就听见屋内传来那个男人既压抑又放肆的笑声:“哎呀,浪费了这么多食材,今晚吃什么好呢?”
“砰。”
他把门摔上。
丁满十点多才离开餐厅。
苏舟和叶繁将她送到她家的院门口就离开了。
丁满家是庭院式别墅,从大门走到房子门口要穿过一个小花园。
她关上院子的花艺铁门,借着院子灯盏的微光低着头找钥匙。
今天大概爸妈和管家都睡得比较晚,这个点院子的灯居然还亮着。
不知道回去会不会被爸妈盘问。
她心不在焉,刚摸出的钥匙一拿出来就拽到了地上。
她皱着眉头弯腰去捡。
突然前面就伸出另一只手,骨节分明的长手指一勾,钥匙就递到她眼皮下面。
“邓丁满,你舍得回来了?”
语气里带着夜晚的寒意,凉沁沁的。
丁满小心翼翼地从那两根手指上拿过钥匙,尽量不碰到他的肌肤。
他却倏然在她缩回指头的一瞬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礼服店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说没有人去取礼服。”
“定好的晚餐不来。”
“电话不接。”
“还关机。”
“刚刚送你回家的又是谁,那好像是叶繁的车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邓丁满,我在问你话。”
丁满好不容易用一晚上平复的心痛感又逐渐浮起。
在他面前,她永远都这么没出息。
她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他。
于是咬咬牙。
“彭骋,我们的订婚可不可以推迟。”
手腕处猛然传来更沉重的禁锢感。
“怎么?见了叶繁一面,旧情复燃,后悔了?”
她觉得他这话有点没头没尾的无理取闹,可她没力气去深究他的用意。
她趁着自己还有一丝勇气,把话挑明。
“是你和徐又希的问题。”
“我提叶繁,你就搬出徐又希。”
他只感到不可理喻,“我以为我那天晚上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还是没听明白是不是。”
“彭骋,徐又希哪一点不好,你好不容易找到她,为什么要跟她分手。”
她鼓足了勇气仰起头来,质问他。
他更莫名其妙了:“你发什么神经。”
她甩开他的手:“你跟她和好吧。”
他终于被激怒了,口不择言:“你这是在扮演圣母吗?还是白莲花?”
她呆了一呆,没料到他这样形容她,也冲口道:“你这个渣男!”
他一晚上压抑的怒气在这一秒爆发:“我也觉得我渣。为什么渣?为什么分手?不是因为你吗?难道不是你死皮赖脸缠着我要跟我订婚吗?”
她一口气堵在心头,伸手给了他一耳光。
这声脆响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清晰。
彭骋好半天没缓过来。
他盯着邓丁满生气涨红的脸,几分钟后才发出一声冷笑。
“我真是吃饱了撑得才会来找你。”
语音一落就掉头。
转身的速度很快,大衣的衣角扫过丁满的手背,毛呢的触感一划而过,丁满下意识就要去捉。
她没捉到。
他肯定是气极了,走得特别快特别快。
最后丁满只能一路小跑,才在院子门口截住他。
她追到他面前,单手拦他。
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略过她。
丁满没有办法,只能抱住他的腰。
他终于停下来。
“刚甩了我一耳光,现在又抱着我不放。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消气不少,毕竟被女孩子这么倔强顽固地抱着,他也没办法发脾气,语气只是稍稍带了点无奈。
可丁满的思路还滞留在前一段对话里,抱他也只是为了拦住他,并无他念。于是双手一松,继续作死:“是因为我。那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我也不想死皮赖脸了,你去找她和好吧。”
彭骋很久都没有这种头顶一炸的感觉了。
真的用七窍生烟来形容都不为过。
“行。我也觉得我应该跟她和好,至少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不像你邓大小姐,除了大呼小叫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你还会什么?”
丁满也炸了。
“我还会打人!”
说着又伸出手想往他脸上招呼,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结果被彭骋单手一挡一拧就迅速败下阵来。
“别把无耻当乐子。”他将她的手一甩,露出一个极为不屑的假笑,“三番两次想给我耳光,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她被他激得暴跳如雷,抬起手指着他的鼻子道:“对!我就这点本事!我什么都不好!所以你干嘛还跟我在一起,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对。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怎么会喜欢你。”
“所以你赶紧走!回你徐又希的身边去!”
“行。我这就去。”
他这两句答得又快又云淡风轻。
说完之后走得也稳健从容。
让做好了要跟他大战三百回合准备的丁满有点懵。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风吹草动的声音全都清晰可闻。
丁满费了些功夫才能让自己看上去表情正常。
她推开家里厚重的木制大门,假装很自然地跟客厅看电视的爸妈打招呼。
“怎么今天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你还知道回来?”
意料之中的句子。大概全天下的母亲大人都统一了问候晚归子女的标准开场白。
“跟苏舟聚餐来着……这不是好久没见话比较多嘛……没注意时间……”
“让人家小彭等你那么久!电话也打不通!”
“手机没电了……”
“你出门不都带着充电器吗?”
“今天走的急没带……”丁满下意识捂住拎包。
“没电了不会借苏舟电话跟家里说一声?”
“我……”
“我看你就是被我们惯得无法无天了!”邓妈妈从沙发上中间往边上挪了一点,“杵在门口干什么,坐过来。”
丁满感觉大事不妙。
上一次客厅会谈还是她高三模拟考失误的时候。
她今天本就心累至极,一点都不想再谈话。
“妈,明天再说行不行。我……”找了个非常糟糕的借口,“我……我那个………肚子疼……你知道的……”
顺便向旁边一言不发的邓爸爸投去求助的眼神。
邓爸爸接收了信号暗示,只能堆起笑脸来打圆场:“就是就是,都这么晚了,小满也累了,你也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后天就是订婚宴了,明天要准备的事情那么多,哪儿来时间说这些。”邓妈妈没好气地瞪了邓爸爸一眼,又把视线转回丁满身上,“当初是你说想跟小彭在一起。现在两家好不容易把订婚确定下来,小彭最近的态度也很积极,可你又是不接电话又让人家等,礼服也不去取,还让小彭亲自送到家里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丁满不敢吱声。
邓妈妈有些无奈:“今天小彭等你这么久,却一丝一毫不耐烦都没有,你不要仗着人家对你好,就恃宠而骄。”
丁满在内心深处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
一丝一毫不耐烦都没有?
刚刚在院子里语气冷漠的人是谁。
对我好?
恶语相向挖苦讥讽。
这和妈妈说的是一个人吗?
大概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吧。
“小彭虽然性子淡了点,但还是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的。”
丁满仿佛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妈你是不是最近知音家庭和朋友圈鸡汤文看多了。”
“什么?”
“没什么。我瞎嘀咕。”
“你这孩子能不能让我们少操一点心。”邓妈妈按了按眉心,“你这性子,真怕你嫁过去了欺负人家小彭。”
越说越离谱。
丁满连装都懒得装了,立刻拉下脸来绕过客厅往自己房间走。
“你看看你看看,没说几句又闹情绪了。”邓妈妈恨铁不成钢。
“哎呀女孩子家的小打小闹无伤大雅。”邓爸爸插嘴道,“人家小彭都说了小满这样很可爱他会包容她的所有性子,你又在这里急什么。”
丁满上了两级阶梯的脚步停下来。
“他是这样说的?”
难以置信的语气。
“是啊,你回来之前他在客厅等你,我们一直跟他聊天来着,你妈怕人家等久了有怨言,就一直数落你的缺点来着。不过小彭是真的很惯着你了,还跟你妈说那些在他看来都不是缺点……”
“你别以为小彭这样说你就可以放肆任性!”邓妈妈打断邓爸爸的话,继续埋怨她,“感情都是要经营的……”
“我上楼休息了。”
丁满一点都不想听这些。
真的。
她又失眠了。
明明又累又倦,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多有了半分困意,一闭上眼,又模模糊糊看见小时候的彭骋弯着嘴角朝她笑,她伸手想去摸,结果那弯起的弧度变成了直直的一条。是成年后的彭骋,抿着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一边弱弱地收回手一边想,其实他和小时候也不是很像,大概只有五分相似。
小时候的脸多阳光多温柔啊。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幅标准言情小说之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男主扑克脸了呢?
不不不,霸道总裁并没有爱上我。
霸道总裁还说他要去找前女友。
这一点都不言情小说。
十点多的时候丁满被楼下乱七八糟的声音吵醒。
只睡了四个小时的大脑明显不受控制,她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起床,下楼的时候还差点摔出去。
楼下比她想象中热闹,亲戚朋友来了好多,祝贺道喜一片祥和。
是了,明天就是她和彭骋的订婚宴了。
她失控的大脑一点点恢复到正常模式。
于是他们的声音就变得清晰明了,很有侵略性地往她脑子里钻。
“小满好福气啊!彭家那小子我是见过的,真真的一表人才!”
“是啊是啊!之前听说姜市长都很欣赏他,想把自家千金介绍给他呢!”
“唉哟,姜家那姑娘哪有小满标致啊!小满又漂亮又会帮老邓赚钱!跟小彭多般配啊!”
“小声点!这话传到姜家耳朵里,当心下次招标没你家份儿啦!”
“诶我说的可是掏心窝子话!不仅相貌要配!门当户对也很重要!姜市长的千金不是喜欢沐家那位嘛!都是高官子弟,我觉得他们更般配呀!我们都是跟钱打交道的俗人,安心在我们的圈子里混就够了!”
“那在我们圈子里,不也还有唐家嘛。你们没听说,唐总那个女儿对小彭也有那么点意思?”
“有意思也没用!过了今晚,小彭就是邓家的准女婿了!”
三姑六婆七嘴八舌。
丁满突然发现自己这桩婚事,还挺具有话题性。
只可惜……
“站楼梯上发什么愣。”
邓妈妈的声音冷不丁从后方冒出来,“还不下去跟大家打个招呼。”
“我要出去一趟。”
“昨晚那么晚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又要出去。明天就是订婚宴了,家里那么多客人要接待……”
“我要见彭骋。”她一句话将妈妈的唠叨堵了回去。
“有什么事情非要现在见?”妈妈皱了皱眉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热豆腐不一定是熟豆腐。”丁满绕过妈妈噔噔噔地跑下楼,“吃之前,我总要确定是不是熟了。”
丁满给彭骋打了电话。
她承认自己也有点不依不饶了,可订婚宴就在隔日,她还有太多不明白的事情。
至少,她要弄清楚,他对徐又希的感情,只是因为那段关于小獴的童年往事,还是,他爱的是徐又希这个人本身。
电话打了五遍都无人接听。
第六次终于通了,却是他秘书接的,大意就是彭骋正在开会,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如果需要,她也可以进去通报彭骋一声。
丁满当然不是不识大局的人,她告诉秘书不用麻烦,等彭骋开完会再回她电话就可以。
话是说得很周到,其实心底多多少少也有点按捺不住,于是挂了电话她让司机掉了头,直奔彭氏大楼。
半个小时,堵过去应该刚好赶上他开完会吧。
丁满打了满腹草稿,据他对彭骋的了解,铁定是吃软不吃硬,于是计划中她要先抑后扬,不管怎样先直截了当的道歉,把他的情绪稳定住,然后再约出来重新心平气和讨论昨晚的话题,可以边吃饭边试探关于小獴的事情,必要的时刻,再暗示他……
这算不算订婚前的殊死一战。
丁满在满心忐忑中,终于迈进了彭氏大门。
说实话,她对这里是有一丝抵触的,毕竟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却都是一些不算愉快的经历。
等电梯的时候看见三部电梯都是从28楼下来,想必会议刚好结束。等电梯下到楼底,丁满进入时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有些莫名紧张。
电梯数字蹭蹭蹭往上涨,终于到了28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丁满还盯着停止的红色数字没反应过来,熟悉的身影就撞进眼内。
不是一个。
是一双。
彭氏大楼果真是她的不祥之地。
她在这里有过一次开心的经历吗?
答案是肯定的。
肯定没有。
她伸出手以最快的速度狂按电梯关门键。
她感觉那个按钮都快被她戳穿了。
门好不容易关上了,她发现没按楼层,又对着1楼一阵狂点。
看到上方的数字28终于变成了27,她才收手。
电梯下降得很慢。
她却感到强烈的失重感。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害怕。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那个地方……
那时她刚到市里,有一次放学后班里的同学招呼她去人民公园玩,大家都怂恿她去坐海盗船。
她当时觉得这个东西看上去一点都不可怕,其他的游乐设施都要飞到高空,还要旋转,还要甩来甩去。
这个只是一艘来回摇晃的小船而已。
于是她上去了,一个人。
她问同学们为什么不一起,同学们都说因为你是新来的,你没有玩过啊。
当时的她太想融入新的集体,很容易就被煽动。她坐在海盗船的最头边,看着下面的同学们耳语偷笑,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
海盗船启动,来回摇晃起来。
由最初的小弧度摇摆,到抵达最高点。
落下的一瞬间。
剧烈的失重感疯狂袭来。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失重,只知道心脏好像被拉高又扔下,在身体里晃荡,她头晕,想吐,幼小的身子不止地颤抖。
她想喊停。
一张嘴,便是满口凉风。
难受得像要死掉。
下面的同学们笑得前俯后仰。
还有个男生大声嚷嚷:“喂!邓丑猫!你不会连这个也怕吧?我们坐过的都不怕。”
她咬着牙,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
她告诉自己,再忍忍,再忍忍就可以回家了。
“喂!你们在干什么!”
当她难受得快失去意识,紧握铁杆的双手也快没力气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种危险设施,明明不能一米二以下的小孩子玩!就算身高达到了,也必须按规定,未成年人要有家长陪伴才能乘坐!你们是什么无良商家!我要投诉举报你们!”
“还有你们这群小孩,谁坐过这个?真的坐过吗?有胆子站出来再坐一次?说话啊!怎么都不说话了!”
那是丁满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
他小小年纪,气场却那么强大。店老板慌慌张张地把设备停下来,都不敢说什么,那些同学们更是连连后退,恨不得马上拔腿就跑。
她从海盗船上下来,委屈地站到他身边拉他的袖子。
“假面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放学去找你,等半天你没出来,找了一个面熟的同学问了才知道你和别人去公园了。你是笨蛋吗!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她不说话,松开他的袖子,把头低了又低。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她放下的手拉起来,紧紧地握住。
“还怕吗?”
她把垂下的头抬起来,摇了摇:
“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失重感越来越明显。
她的额头不自觉地冒出了细汗。
因为经历了那件事,她对失重感特别敏感。当初他陪在她身边,她慢慢克服过来。后来他消失之后,她这个反应又急剧加重,乘电梯坐飞机甚至坡度较大的公路都会出现头晕想吐冒冷汗的状况,爸妈带她去了好多医院看了好多专家,前前后后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才让她完全恢复正常。这么多年都没有再犯过。
可是今天,她又克制不住地发抖了。
这种感觉来势汹涌。
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勉强不晕倒过去。
等到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是逃亡似的冲出去。
坐进车里的时候她脸色惨白。司机担忧地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摇着头拒绝。
她其实可以自己调节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我想去人民公园。”
城市的变化日新月异,当初作为市民们休闲天堂的公园早就面目全非,以前公园规模很大,绿树成荫,还有动物园和游乐场,后来因为城市规划,公园被改了又改拆了又建,现在只剩下不到原本四分之一的面积,除了小湖和花园,园内重新修建了教堂和风俗小街,几乎变成了婚纱摄影的首选之地,也吸引着外地游客前来游览。
正午阳光明媚。
公园里游人众多。
因为附近有几所高校,此时很多一对一对的学生情侣在公园里闲逛。
丁满郁郁寡欢,连带着看这些小情侣们也觉得扎眼。
她加快了脚步往湖边走,路过那座教堂,正好有一对新人在准备婚礼仪式。
新郎新娘不知道是在对台词还是在说笑,俩人一句一句地搭着话,女孩似乎是有句话说错了,尴尬地捂着脸往男孩西装里钻,男孩满脸宠溺,拿鼻子在女孩带着白纱的头发上蹭啊蹭。
甜蜜得让人嫉妒。
丁满的脚步慢了下来。
明天就是她和彭骋的订婚宴了。
她从来都不敢奢望这样的画面。
“你是亲友吗?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不过去合影?”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呆呆地收回目光看向后方。
是穿着红色祭衣的中年男士。
“你是神父吗?”
丁满问他。
对方很正经地点了点头。
这一刹那间丁满的脑子里跳过很多美剧的片段,她鬼使神差般,抓了抓对方的衣袍。
“神父,我心里堵得难受。”
对方脸上挂出和气的笑容,让丁满想到她爸开会时努力想表现得从容的神情。
“亲爱的孩子,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嗯。跟丁满想象中的台词也差不多。她松开了手,认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其实就跟大多数偶像剧和言情小说的桥段一样……无非是年轻单纯的女大学生偶遇了成熟多金的企业家族继承人,女孩可爱善良,男子温柔体贴,他们相识相知,彼此依赖。他们以为,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在男子30岁那年,男子的父亲将家族产业全面交付于男子,男子很开心,因为他承诺过女孩,一旦正式上任,就把女孩娶进门。可是世事难料,就在他接任之际,被家人强行安排了未婚妻,是一个门当户对且很有心机的女人……”
红衣神父的脸上没有变化,就是同样的表情撑得有点久,像是很难消化这么多的信息量。
过了两分钟,他才双手合十。
“噢……天主能理解你的感受,灰姑娘和王子总是要经历太多曲折才能在一起。像你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现在一定对这段想要守护的爱情感到了迷茫吧……”
“不不不。”丁满适时地打断他,“神父,我是那个未婚妻。”
然后她看到对方的手指抖了抖。
再然后,这双张开的手,握成了拳头。
丁满楞楞地盯着神父的拳头,思考了半分钟。
“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您把手握成拳头,就是‘成拳’的意思吧!您是想告诉我,要学会成全!”
心里的石头仿佛终于落了地。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对着神父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神父!”
说完这五个字,她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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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也写得很慢很慢。
有点不知道怎么描述女主角的那种心理。
所以描述得多了些。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
关于她对彭骋和徐又希的事情在心态上的变化。
还有一些往事。
嗯。总之。挺纠结的。
想借男主之口骂醒女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