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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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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雷劈中般,上官溪华的身体僵硬起来,他愣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他只看到王芝儿流到下巴的泪珠,他的脑袋他的心他的整个人都像那颗晶莹透明的泪珠一样是空透的,他思考不了,只是呆呆地喃喃道:“才五个月,还不到一百八十天……”他发疯似的冲上去搂住王芝儿,“不,不是这样的,你一定是想要劝我上进些才这么说的,你一定是在骗我……”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都在颤抖着。
王芝儿没有挣扎,“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她已经忍不住地哭出声音来了,她难过地闭上了眼睛,不敢转身看这个她爱过的男人。
“不,芝儿,你在骗我是不是?你一定是在骗我!”上官溪华狂乱地喊道,他的手勒得王芝儿的身子生痛,他痛苦地眼泪都流出来了。
王芝儿重新睁开眼睛,看着那天上的月亮,她的手摸上上官溪华的手,试图将他的手掰开,可是只是枉然,上官溪华的手力大无比,她已经感觉到肚子被勒得有些生痛。
“溪华哥哥,放开!我好痛!”王芝儿哭着叫嚷,她很难受,她有些痛心。
硬逼着自己松开,上官溪华怔怔地站着,看着她的背影,眼睛里满是泪水,“我们之前说好的,你忘了吗?”
把脸上的泪痕擦干,王芝儿的语态又回复平静,只是说话还是有些顿挫,“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你,”她终于转过身来,看着上官溪华,眼睛里满是羞惭,“你要好好保重!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想着我了,找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子来照顾你!”说完就越过他走去。
“不要……”上官溪华悲痛欲绝地拉着她的手,他的手完全没有力气,因为他是再不能把她拉回来了。
王芝儿的身子顿了顿,她回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上官溪华,手轻轻地抚摸上他的脸,脸上满是柔情。上官溪华的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任由她摸着,享受这片刻的温暖。突然地,王芝儿的手停住不动了,她决绝地转过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屋子里就剩下上官溪华一个人,整间屋子没有点灯,黑幽幽的,只有窗前地上有一些光亮。
上官溪华的半个身子都浸在月光中,他没有知觉地回过身来看着那月色,比剑光还冷上三分,如秋天早上的白霜一样将他狠狠裹住,寒冷的冰意,他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那夜空中的月亮,圆满的月亮今晚缺了一半,只是亮着半个月亮,另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他就是那一半没有了光亮的月亮,他觉得整个人生都不会再有光亮了,他的身子瘫软在地上,他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不敢再将自己暴露在光亮中,甚至不敢再看,他深深地垂下了头,悲痛地嚎哭着。整个屋子一片漆黑,就连他的整个人都溶进了黑暗中,再也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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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已经到了,太阳出来前温度最低,低温冻得人的手脚冰冷,干起活来颇觉不灵便。江舟君还是在绸缎坊帮忙干活,他只会一些简单的裁剪工作,但做起来还是比别人慢半拍,因为他还是生手。外面的人都在热闹地谈论着这入冬的第一件大事,当朝太师和低微的商人世家梁家订亲了,谈论轰轰烈烈的,把这寒冬的冷意驱去不少。
昨晚少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剪刀剪到了手指头,阿伏又凑巧从说书人那里听来一个龙凤故事,他开始明白少爷和梁公子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他的心里面竟然没有一点的惊讶,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也许他早就认同了他们两人间过于亲密的关系了吧。
过两天就是梁云飞的成亲之日,他抱着小沐阳出来,脚步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绸缎坊。家中李楚儿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了,还不时地冷言冷语地讥讽他,他也一笑而过,他从不对女人发脾气,女人泪腺那么发达,一惹她就容易哭,何况现在的李楚儿真的是和以前不一样了。要是他离开这个家,那家里面就剩下她和小沐阳,这日子不比冷宫好多少。
一路上的行人对他指指点点的,他还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他还真的自觉有些失脸面,毕竟是入赘,他的整个家族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他停在绸缎坊门口,里面是一片花花绿绿的缎布整齐地堆挂在墙上和桌子上,那个人在里面裁剪着一匹绿色的绸缎,拿剪刀的姿势那么别扭,手法那么地生疏,他左手的食指上包着一截纱布。他就愣在门口看着里面,阿伏在后院忙活着。
小沐阳手中拿着串冰糖葫芦,他拿舌头舔着外面包着的一层红糖,细棍尖不小心地戳到梁云飞的脸,梁云飞这才回过神来,他径直地走进店里面,就有东家热情地迎上来。
“客官,是要做大人的还是孩子的衣裳,我们这里布料应有尽有,做工精美,您随意看看!”
“帮小孩做一顶虎头帽子,要红色的杭州罗绸。”梁云飞对他说道。
坊里面没什么客人,一些伙计在做着活计,不时地抬头看看来人。江舟君也抬起头来,梁云飞明显地看到他微怔的一闪而过的表情,之后低头继续做着活。
“哥哥,吃!”小沐阳把冰糖葫芦递到他的面前,小沐阳一身是缃色的衣服,头上戴的也是缃色的圆毡帽。等他成亲那日小沐阳的帽子是红色的圆毡帽,他不太满意,正好借此重新做一顶,顺便过来看看他,他已经很久没看过他的样子了。
“客官,您过来这边!”东家走进里面一些,招呼他过来。“您看,这都是前几天才做好的杭州罗绸帽子,虎头帽,兔头帽,还有金鸡帽,各色各样的都有,您看看哪个合适小少爷?”东家把挂在挂钩上的帽子一一摆好,方便他挑选。
“兔兔!”还没等梁云飞开口,小沐阳就叫道,“兔兔!哥哥,兔兔!”小沐阳激动地摆着双脚。
“家里都有好几顶兔子帽了还要啊?这次我们换一顶戴戴,小沐阳戴着一定很好看!”梁云飞宠溺地擦着他嘴角的红糖渍,“那就要这顶虎头帽了!”梁云飞指着一顶虎毛是白色的说道。
“好的,客官,您的眼力真好,这顶无论是做工还是质量来说是最好的了,您先等等,我帮你再梳理一下这绒毛。”东家拿帽子走回到后面的柜台边擦拭。
梁云飞走到柜台边,正好站在了江舟君的旁边,他看着他剪布的动作。
“哥哥!”小沐阳看着江舟君叫道,“哥哥!”小沐阳又看着梁云飞叫道。
“很漂亮的哥哥!小沐阳是不是很喜欢?”梁云飞帮他把细棍头拗断了,防止他不小心戳到自己。
东家把绒毛梳理好了便用布包好给他,梁云飞结了账后暗暗看了他几眼就走人了。
在他走出门后,江舟君才敢抬起头来,只看到他狐裘大衣的一摆,他把剪刀放下来,盯着那块剪过火的布料出神。
东家也看得出他剪错了,也不好指出,只是让他待在一边休息一会儿,自己有空改改。江舟君没有叫阿伏,自己摇着轮椅回了家,路上,行人异样的目光依然追随着他的身影。
他雇人推他上了正明寺,左问右寻才在后院的水井边找到了义慈,义慈在那里和一个新来的小和尚说着什么。小和尚才十一二岁,看起来很乖巧。他听完义慈说的话后便提着手中的木桶到山下打水去了。义慈回过身来,看到江舟君。
江舟君推着轮椅过去,“方丈!”只是他第一次这么尊称他,“可否耽误一点时间?”
“看施主深陷迷惘之中,可是有意皈依佛门了?”义慈转着手中的念珠问道,他的眼睛滴溜地转了两转。
“在下是想问,何为执念?”
“求不得,放不下。”
“何为超脱?”
“一切皆为虚幻,一切唯心造!”
“老和尚,能不能不要老和我打诳语?”江舟君是真的很希望他能给出一条好的办法,他不想再受折磨了。
“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义慈笑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的修为太浅,贫道的修为也不深,施主还需自己深造才行!”
又是这种搬抄书本的话,江舟君感到就要疯掉了,他环顾四周,这座不大的寺庙,以后自己就要被困在这里了,甘心吗?他问自己,愿意吗?他问自己,答案依然是否定的。可是他又能去哪里?他到底能做什么?回家!江舟君想要立即回江府去,回家后他就不会这样地忧愁了。他摇着轮子慢慢下山,东边的日头正渐渐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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