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小妖寂寂

1、第1章

　　远远地，我就看见了沅佳。
　　她站在高大的梧桐树底下，梳着两条麻花辫，一袭长裙，亭亭玉立得简直像一幅画。我趁她还没发现我，赶紧掏出手机来打开相机功能后一阵猛拍。啧啧啧，真是美到没朋友，比网上那些用美颜软件修出来的图好看多了。我又是欢喜又是欣慰，这么美好的沅佳，上天居然又把她送回到我的身边来了，我真真真是高兴。
　　我悄悄地绕到沅佳的后面，往她肩上拍一下，她转过身来惊呼：“闹钟姐！”
　　再然后，我被结结实实地熊抱了。她像小时候一样用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这种久违的温暖而细腻的触感，让我忽然有点想哭。我笑着挣脱她的怀抱，把手机塞给她：“来，帮我拍一张，要梧桐树背景噢！”
　　拍完照，沅佳叫我带她逛逛校园，我于是拉着她的手从我最喜欢的梧桐校道开始一一向她介绍。我们学校可是全市数一数二的美丽校园，我保证沅佳会很快爱上这里。
　　“怎么办怎么办呀，我觉得我要幸福得喘不过气来了！”
　　我一手捂着嘴巴笑，一手拨她的辫子：“瞧把你美的，不就个新学校嘛！”
　　“这学校我好喜欢！不过我更喜欢的是闹钟姐也在这！”沅佳朝我伸出双臂来，我知道她又要给我一个熊抱了。“闹钟姐，我真的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你，我真的超级超级高兴，高兴得都要哭了。”她把脑袋埋到我的肩窝上，声音竟带了点哭腔。
　　我吸吸鼻子，忍着内心也汹涌而起的情绪，拍她的背：“好啦好啦，我们不是还要去X大找苏白吗，你要再抒情下去的话天都快黑啦！”
　　其实天还远远没黑，只是我有点迫切的也想尽快见到苏白。今天沅佳高一入学，而考进X大的苏白也是今天到新学校报到。八年不见，我不知道苏白变成什么样了，他应该长高了，长壮了，长成一个大男孩该有的模样了吧？他还记得我吗？这些年他有想起过我吗？他会和沅佳一样依旧把我当成最亲的朋友吗？我心里太多太多的问题，它们催促我赶快跑到苏白的面前去，好好地看看他，再好好地问问他。
　　在校门口踏上开往苏白学校的巴士前，我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学校高大的铁珊门上空悬挂着的横幅：热烈欢迎老生返校，新生入学。
　　再看看身边的沅佳，我握握拳头，夏九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学姐了！
　　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便到了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一间大学。这是我第一次到大学校园来，因为是开学，校园里人多车多，许多家长帮着孩子把行李从车上一件一件地往下拿。我还来不及对新鲜的环境施以好奇心，沅佳就拉着我横冲直撞地溜到了男生宿舍区。
　　我们都没有身份证，但沅佳除了能报出苏白的宿舍在哪栋哪层哪房之余还准确地报出了苏白的学号，门卫让登记了一下名字后爽快地放行了。
　　蹬蹬蹬地跑上楼去，找到苏白的宿舍，站在门口沅佳眼珠子一转，指着里面嘻嘻哈哈地问我了：“闹钟姐，你看看能不能认出哪个是苏白？”我悄悄地深呼吸一下，心砰砰砰的跳得飞快，从门口望进去，小小的房间里有六个身影在忙活着，看打扮看模样年纪都差不多，究竟哪个才是苏白，我也不太能确定……
　　我摇头表示猜不到，沅佳于是夸张地将双手做成喇叭状：“苏白——”
　　一下子，房间里正在整理床铺的男生们齐刷刷回过头来，我睁大眼睛屏住呼吸，我似乎在他们之中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在说：“你终于跑过来啦，快进来帮我收拾桌子！”
　　沅佳咚咚咚跑进去，亲昵地朝他背上打了一拳头，问：“你为什么不到楼下接我，怠慢我没关系，怠慢了闹钟姐该当何罪——哎呀，闹钟姐你怎么不进来？”说着，沅佳咚咚咚地跑出门口来把我拉进去，拉到了苏白的跟前。
　　“嗨，苏白，我是小闹钟。”我笑着和他打招呼。
　　他愣了一下，蹙起眉头来盯着我，一秒两秒三秒，他脸上的疑惑终变作惊喜炸开：“你是小闹钟！我是在做梦吗你居然是小闹钟！”
　　激动的苏白丢下手中的活，领着沅佳和我跑到了校园里的一家甜品店去。
　　“给，你小时候最爱的珍珠奶茶，不加冰的，秋天了女孩子不要喝冷的。”苏白给我递过一杯大台北珍珠奶茶，眼睛闪亮闪亮的。我看着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沅佳从小就漂亮长大后成了美人胚子是我意料中的，但从前又黑又瘦个子矮小的苏白，如今却已比我高出一个头来，变得挺拔而结实了。就连他的眉宇间，也多了一份我陌生的洒脱和俊朗，不变的是，他仍然细心和体贴，像个兄长一样照顾着我。
　　我们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沅佳小猫咪般挨着我，苏白坐我对面。
　　我想，这两个人肯定是和我一样，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在这种欲言又止的彼此注视中，是红了眼框的沅佳率先打破这安静，她一边手握着我的手，另一边手伸到桌子上握住了苏白的手：“谢天谢地我们又在一起了。”
　　苏白点点头，朝我伸出空着的左手来，我把右手伸过去紧紧地握住了它。
　　谢天谢地我们又在一起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其实在前些天我已经和沅佳在网络上视频过，关于她和苏白的际遇我已了解个大概，至于其中的细节，就算今天不说以后我们也有的是时间。如今沅佳的眼睛好了，她和苏白又有了父母，而我也衣食无忧，加上我们三个再度重逢了，可见命运待我们还是极其宽厚的。
　　“小闹钟，我可是牢牢记着你的话呢，你让我照顾沅佳，我就一直都没丢下她，当她哥哥的这些年可没少替她背黑锅。”十九岁的苏白说起话来竟挤眉弄眼的，比以前有趣多了。
　　沅佳一听他这话不乐意了：“苏白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做你小跟班供你差遣这么多年，你难道就不应该多让我一些啊！”
　　“好好好，我投降，我不应该向小闹钟告你状，我错了行不？”
　　“哼，这才差不多！”沅佳努嘴的样子真好看。
　　我正想要说话，装在兜里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掏出一看，是兰姨的来电。“我知道开学第一天是不用上课的，你可别玩太晚了，早点回来啊，我给你做好吃的。”电话那边兰姨一贯温柔地说。“好的，等我回去帮你打下手！”我飞快地挂了电话。
　　“家里人催回去了？”苏白问我。我只好点点头。
　　“那就早点回去吧，沅佳也该回去了，晚了我妈也会担心。”苏白站起来下逐客令了。
　　沅佳蹬蹬蹬跑到他的旁边，双手往他脖子上一伸，整个人就挂到了苏白的身上。“哈，我哥就是棵大树，闹钟姐你要不要试试？”
　　虽说沅佳身形纤细，但好歹目测也有八十来斤重，不一会就把苏白折腾得咧嘴呲牙的。我赶紧走过去把她给扯了下来。“好啦，我们先回去，苏白宿舍的东西也还没弄好，让他回去整理，不然晚上都没床铺睡觉了。”我笑着去拔沅佳的辫子。
　　简单和苏白告别后，我和沅佳出了X大校门，因为回家路线不同，我们要分开搭公交。我坚持要沅佳先上车我再回去，还好沅佳走后我的33路也很快就来了。
　　等到终于坐在车上，我全身的血液和细胞才稍为平静下来，这一天就像一场梦境一样让我晕眩，就像夜晚坐在旋转木马上，那些给人惊喜的光啊影啊不断地在我眼前掠过，应接不暇。我想要回家，我想坐在电脑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写下来，太多太多的情绪太多太多的句子在我心底里涌动了。
　　巴士启动车门快要关上时，一个男生匆匆跳上车来坐到了我旁边的空位上。
　　看着跟苏白差不多的年纪，应该是X大的学生吧，穿印有大号数字的球服，背包抱在胸前，像刚运动完的样子，额头上的汗珠豆子一样滚落下来。见他没有擦拭汗的意思，我不由自主给他递过一包纸巾。他愣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抽出两张来，把剩下的还给了我，并说了声谢谢。我笑笑，没有再理他，习惯性掏出耳机来开始听音乐。
　　回到家兰姨已经在开始准备做晚饭了。我扑进厨房去，她又把我轰了出来，她从来都不舍得让我进厨房。我乐得这样的结果，乖乖回房写博客去。
　　晚餐很丰富，全都是我爱吃的菜，兰姨总是想着法子让我高兴，我真爱死她了。
　　“兰姨兰姨，你知道我今天见谁了吗，我失散了八年的小伙伴，我真是太太激动了！”我眉飞色舞的和兰姨说。
　　兰姨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她问：“是以前一起住桐子街的伙伴吗？”
　　我这才意识到我说漏嘴了，“求求你，不要告诉我爷爷好吗？”我央求她。她一边点头一边使劲往我碗里夹菜，眼睛里满是对我的宠溺。
　　吃完饭，我心血来潮闹着要帮忙洗碗。可我刚把一堆碗筷搬到水龙头底下，我就听见了房间电脑传出的新消息提示音，兰姨没好气地推了我一下，示意我回房去，我只好朝她做个拜托的手势，然后不好意思地回房间去了。
　　果然是林先生。每次我更新博客，都是他第一个评论。
　　小丫头今天的文章信息量够多的，我有点看不懂，还请大方赐教！林先生打着蝴蝶领结的头像旁边，是这么的一句话。
　　哈，我就不告诉你！我飞快地给他回了一句。
　　然后我盯着他熟悉的头像，等着他出招回驳，可是许久他都没有动静。我点开他的状态看，居然已经不在线了。这个神秘的林先生，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有点意思。
　　因为第二天要上课，兰姨早早就催我洗澡睡觉了。我梳洗完毕后躺在床上，精神抖擞得还可以出去跑两圈球场。反正睡不着，那我就好好回忆一下我的童年吧，那些有沅佳和苏白陪伴的时光，已被我丢得太远太远了，是时候捡回来好好地擦拭掉上面的灰尘。这段记忆，一直是我珍藏着而又不愿意去碰触的，却因为与他们的重逢，被重新翻了出来。我不知道我究竟想了多长时间，我只知道当倦意一层层加深，在我闭上眼睛前，我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去悄悄地打开了房门。
　　看到客厅的那一头兰姨房间的灯还亮着，她的房门没关，她十指敲着键盘，旁边是她一针一线亲自为我做的未完成的布玩偶。睡觉前看一眼兰姨，这会让我觉得心安。
　　再躺回到床上，意识陷入模糊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兰姨，她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