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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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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一个人的去向是一回事。而找到那个人,又是另一回事。
听说。神总是爱开这样的玩笑。有的人,明明距离近在咫尺,却从能擦着衣料的错过。用一个人的懦弱,衬托着另一个人的软弱。有的人。明明对自己的心早已明晰。却只能隔着重洋万里,沉默的看着一寸寸亮起来的世界,眼里翻腾着苦涩的想着自己和他好歹还看着同一片天地。
他和他。
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了。
说心里没有一点儿触动也不可能,但是却总有一个位置的情绪在抵触着他承认自己生气。堵着像是一团棉絮,不上不下的难受。
想咽下去,反而是直直的冲上眼眶,几乎要氤氲出一层雾气。
侃侃忍住。
也只能劝自己,这样的,够不上生气那个级别,并不是生气,只是作为哥哥,对于他的隐瞒和滥交应该有的不满而已。真的仅此而已。
弯弯绕绕的在胸膛里盘旋,最后挫败的随着呼吸排出体外。
他何时养成的这个自欺欺人的习惯,却总是连自己也没法说服。
掩耳盗铃。害人害己。
千笙唇间遗落出一声很轻微的叹息。一时间心乱如麻,连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那个长得很精致漂亮的男孩子微微抬着头,露出一张带了点儿错愕的脸。
还有千戈温和而又埋着些许狡黠的,带着似有似无的温润笑意的脸。
那个晚上他压在他身上,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清晰的,挥之不去的皮肤和头发的味道,只属于那个人的味道。
那个人含忍的目光安静的看着他。
全部都像是尘埃一样的覆盖上来。
蒙在脸上。
抖落了一层厚重的灰。
堵住呼吸。
于是那个被他全在怀里宠溺的抱着的人变成了那个名字叫做单瑾的男孩子。一时之间,合适得景让他无话可说了。
没来由的难过。
他的弟弟。
口口声声的用那种暧昧的语气对他说的叫他相信他的真心,最后换来这样的结果到底应该怪谁。
他早该看清。
那个人,是做惯了演员的人,他连自己随时随地该带上怎样的表情,该穿着怎样的衣服,该喝怎样的人呆在一起,该怎样和他们交谈都已经一步步精准的算好了。他能指望他对他说的真心是什么呢。
算他活该。
也是他恍然间的庆幸。
庆幸他对他还没有回应。
那个人就算是装出来的温暖,也已经有足够的温度,烫化他一颗冰封已久的心脏。说他凉,那便不要靠近不就好了么。
冰花似烟花。
美到破碎而易化。
如果给他零上的温度,再给他一点儿时间,冰终归是会化的。
况且是那个人37度的体温。
现在这般的局面,说什么都嫌早,做什么都嫌晚。
千笙抬了眸,他恍惚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往哪个方向走了,等到目光粘上那个红色的秋千,便彻底的击溃了他早早树立好的防线,穿透它们,生生的捏住他的心脏。
在唇间死死咬住没有说出来的那个字湿润了眼眶,视线像是隔了一层雾气,什么都看不清了。
那个字像野兽一样。
撕开他露出哪些疲惫的伤口。
没来得及结痂就再次抓破的疼。
“爸……”
他们尚且年幼的时候,并非是住在这座城市,而是一个海滨的小城。不大,但是让人很舒心。
那时候女人还没有丢下他们走掉,男人也还在意气风发的时候。
记忆很模糊了。依稀记得男人有很好看的五官,被岁月刻出了些许深邃的痕迹,女人很美,是成年的女人独有的温柔韵味。
周末的时候,男人喜欢带着他和千戈去公园,和其他那些孩子一样,闹在一起,小公园里挤满了小孩。
千戈自小就闹腾,总喜欢爬上男人的肩膀,叫男人背他。
骑在男人肩头上的小孩海拔一下子高了,千笙仰着头看他,千戈就弯起唇角来笑,拿一双清澈的眼睛瞅他。
他说,哥哥,我以后长这么高,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现在。他的的确确长大当初他想要的那个高度了。
只是不知道说出那个什么也不用怕了的肯定。
是否还在。
男人对他们很纵容,总是看着他们笑。
闲时也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糖果或是饼干,小型的玩具,递到他们面前。次次都是双份,他们从来不用去争抢什么。
记忆里,那大抵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的模样。
只是后来,男人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怔怔的看着男人的脸,已经是苍老的模样。
他操刀的手都在抖。
那种恐惧压在心口像是一块石头,他搬不开。
他是真的怕了,怕了男人就这样走了。
他一直在吸气,一口一口冷气吸进去,额头上全是冷汗。男人的伤很重,操刀的医生不止他一个,却迟迟没有人说话。
金属碰撞的声音,和血肉流淌的声音,拉开血块的声音,和呼吸声。
囊括了整个世界。
他还是死了。
他当初答应的日后照顾好千戈,似乎是个恍惚的笑话。
他不需要他的照顾。
他照顾他只能像是反作用似的,弄出这样的局面。
等到千戈看到他的时候,那个人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公园里的秋千上。纤细修长的腿并不再适合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坐在秋千上,还需要斜侧着伸长腿。他不说话,只是微微歪着脑袋看着一个方向,眼镜掩盖了他眸子里的一切光华。
光影长长的拉在身后,牵扯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
居然让他觉得有些落寞的味道。
他望着的那个方向,有个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小孩,拿着树枝在沙地上画着什么,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就蹲在他身侧,全然不顾自己还是一身正装,只是宠溺而温和的看着他。
然后那个小孩撒手把树枝扔到一边,咯咯的笑起来。
他伸手指了指,说,爸爸,这个是你,这个是妈妈,这个是我。
十岁也不到的小孩子能画出怎样的画来,不过是勉强看得出来画的是人罢了,歪歪斜斜。男人却很开心,笑了笑,说,真棒,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原本的急切和无名火就被生人的这一句“我们回家吧”给生生的击碎了。接近黄昏的阳光太过温暖,暖到人容易湿了眼眶。
那个冰凉的人,此刻也难得的褪去了他的冷气,他的头发柔顺的贴在脸颊边,被光线渡出一圈金色的边线。
他走到他的身侧。
脚下的影子无声的融合,变得更加浓郁。
他说。
我们回家吧。
他没说话。
——是不是你在身边。我就不会形影单只。
——是不是在你身边。我就拥有永远纪念。
我是不是可以信你。
真的会不离不弃。
其实这种时候,比起沉默,他更希望他可以和他说点什么。
就算是发脾气也好,拳打脚踢也好。
他只要愿意和他表达他的想法,告诉他他要怎样他才肯原谅他,或是理解他的话,他会好受很多。
只是他就是这样。
宁愿死死咬着什么也不说,也不愿意选择那些更合适的方式。
千戈轻轻的叹了口气,突然的从背后抱住了他,搂着他的脖子,下巴不轻不重的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怀里的人挣了一下,他便用力的收紧了手臂,狠狠的抱着他。
仿佛这个动作着实能给他勇气似的。
他说,哥,他是我的工作的一部分。都是公司安排的。
他本来想和他说,他和单瑾没关系,不是他想的那样的。
话到唇角咽了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说了,他也不一定尽信。
千笙微微垂下头,伸手按在了他的肘关节处。
他的手指冰凉,凉的刺骨,他皱了皱眉,要去握,却被他躲开。
他不抬头,声音也还是淡淡的,融在空气里。
他说,我何必怪你什么,这的确是你的工作。
千戈心下一松,刚想趁热打铁再说些什么,那人却顺着他微微松开了手臂的力道挣脱开了他。
他盯着他,说,“但是我不能认同。那不一样。”
他们的影子很近,却是分了开来。
他低着头,能看见他自己的影子,和秋千的影子连在一起。还有不远处他孤零零的影子。
纤长,瘦弱,像是一个人独自承担了一整个世纪的沉重的伤。
凝实而残败。
像是就要枯萎的模样。
心里空了一块。
好像在等着什么来填满。
只是他知道。
可能这一世,这一个空洞都没办法拿什么来填满了。
千戈维持着那个被他挣开的动作,最终也慢慢的放下了手。
秋千。
你是绳子做的。
为什么就不能把我和这个人绑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