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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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再回到杭州的时候，已是过去了十年。西湖边的杨柳又抽了绿条，每天来自各地的游客还是一波又一波。相比十年之前，城市里的高楼又多了很多,每个繁华的城市都是那么相似。在来到西泠印社门前的时候，张起灵恍惚地觉得似乎回到了十年前。张起灵没什么时间概念，对于他漫长的寿命来说，十年真如沧海一瞬。他之所以会有回到十年以前的感觉完全是因为相比周围翻天覆地的变化，毫无改变的西泠印社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一座繁华的都市里突兀地点缀着一座古宅，难免让人有种穿越回过去的错觉。西泠印社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单薄，却更显萧索。屋檐下破落的蜘蛛网似乎在告诉来造访的客人，房屋的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张起灵从青铜门出来的时候不是没有想到过当初和吴邪的约定，可是从门中出来后并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也许，他早就忘了这个约定，忘了十年前千里送别的恳求。在这个时刻，也许他正在因公务与顾客洽谈，也许正与妻儿其乐融融地看着电视，也许刚结束和老友的会面，而将十年之约抛之脑后。不过对于张起灵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要知道，漫长寿命赋予他的绝非只有时间本身，更有充足的时间带来的丰厚阅历。当一个人看多了经历多了，就很难再激起强烈的情绪。就算在生死面前，他还是漠然看尽。
胖子曾经用一个字形容过他：淡。淡不同于冷的地方在于，当一个人冷的时候你会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彻骨的寒意，而当一个人淡的时候你看着他的眼睛里彷彿什么也没有，又彷彿包容了整个宇宙。所以张起灵才会在危机时刻奋不顾身地解救同伴于水火，也会在同伴亲切或假意地攀谈的时候充耳不闻。但张起灵并不是刻意的武装，而是真的什么也感觉不到。万千痛苦穿身而过，而他只是点头致意。所以当时他只是犹豫了几秒便下了山，去了杭州。张起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顺从了第一感觉。他觉得，他欠了吴邪一个再见。尽管十年前在岩缝里为了让吴邪不再跟随而按晕了他是不得已为之，但张起灵仍觉得，自己应该去向吴邪道别补上那句再见然后不打扰地退出他的世界。可当他真正来到西泠印社的时候，却发现，吴邪已经不在了。那个在夜晚的沙漠中对自己说「如果你消失了，至少我会发现」的吴邪早已离开，而自己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世界之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张起灵想了想，决定先去北京找胖子。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对于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忘记的人来说，记住十年前的一个地址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也许胖子已经换了地址。张起灵想起了以前吴邪配给自己的手机，里面只存有吴邪和胖子的电话。当时吴邪兴奋地把手机交到自己的手里，道“以后终于可以随时联系到你了！”只可惜，那个手机，早就不知道遗落在了哪个斗里。张起灵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联系到以前的人了。
对于一个脱离了有序人类社会十年的人来说，其实已经很难再融入进去了。因为，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有太多他没有见过的东西了。这就是为什么有过几十年牢狱生活的犯人被释放后总难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且从内心深处地感到恐惧。张起灵突然觉得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终极已经找到，使命已经完成，而自己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突然有只手从背后袭来。张起灵背过身直接把对方手腕一抓，再用膝盖一顶，直接把对方给撂地上了。胖子在地上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小哥你也太狠了。我不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了。”张起灵一愣，把胖子从地上拉了起来。胖子不管张起灵有没有回答自己，自顾自道“小哥你终于守门回来啦？胖子我给你接风洗尘，去楼外楼搓顿大的。”张起灵点头。胖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又看向张起灵。张起灵还是穿着十年前进门的衣服，虽说这十年对于张起灵来说是凝固的，可对衣服不是。衣服现在又破又旧的，胖子决定大发善心的带张起灵先去买件新衣服。
走到楼外楼的时候，胖子正好看到附近有个男装店，就把张起灵拖进去了。胖子一进店就指着门口一件模特身上穿着的衬衣休闲裤就让张起灵去试。胖子本就是个粗人，想让他给小哥精挑细选跟让他憋住自己的屁一样艰难。何况张起灵自己也不在意穿什么，只要能穿就行。趁着张起灵去试衣服的空档，胖子出去给自己买了瓶水喝。刚刚来的路上，胖子给张起灵讲了一路，讲自己这几年又淘到了什么好东西啊，讲自己在斗里如何勇猛倒斗肥王子的名号越来越响了啊什么的，说的口干舌燥，精彩程度堪比职业说书人。对于满口跑火车的胖子，张起灵只是静静听着，偶尔惜字如金地回应几下。胖子郁闷地想，小哥真是比十年前更闷了，还好我王胖子练过这一张哄过大江南北妹子的嘴，就算我单方面地自说自话，居然也不会冷场。
只是，说了那么多，胖子没有提起吴邪，而张起灵，也没有问。
回到男装店里的时候，正好看到张起灵从试衣间里出来。胖子差点被自己刚喝进去的一口水给呛到。不得不说张起灵真的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上身效果比模特还好。修身的衬衣显得张起灵越发清隽淡然，配着姣好的五官，让年轻的服务员妹子都开始犯了花痴。胖子咳了几下，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道“虽然和英俊潇洒的胖子我还有一定差距，但是也算是合身了。”转身像服务员大手一挥，道“把这一套买下来！”走出店门后，胖子顺手把张起灵以前的衣服扔垃圾桶了。张起灵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说。只是莫名地觉得，终于可以和沉重的过去说再见了。
吃饭的时候，胖子的嘴还是停不下来，嘟嘟囔囔地说着。张起灵突然问了一句“吴邪在哪儿？”胖子正在夹糖醋排骨的筷子一抖，排骨又落回盘子的。一瞬间的沉默让气氛迅速降温下来。不过很快，沉默就被打破了。胖子一拍大腿，懊恼地说“你看我这记性，真是，居然把天真那小子给忘了。这是我胖爷不对，自罚酒一杯！”说着便干了酒杯里的酒。“天真啊，去年不知道发什么疯，说要游览祖国大好河山，就关了铺子到处玩去了。走前跟胖爷我说让我来接你，我说天真你怎么知道小哥会来杭州西泠印社？他说这是你们之间的约定。胖爷我没理他这弯弯绕绕的，让他自己回来接。这死小子说自己赶不回，非让我来。他刚走的时候，胖爷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急死我了都。后来他给我打了电话说自己为了亲近自然拒绝骚扰，连手机都扔了。只是每个月找个公共电话报个平安。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张起灵默默地听着，问道“你来杭州多久了？”胖子又喝了杯酒，道“也就十天，为了防止你这个地上九级伤残者找不到人心灰意冷，善良的胖爷我只好早点来天天堵你了。嘿，今天看到你的时候啊我还真不敢相信，你真是十年一点变化都没有啊！要不你就跟着胖爷我去北京算了，虽说胖爷我没什么大钱，但是我只要我胖爷有一口饭吃，绝对让你饿不死。等哪天天真回来了，咱们三好好聚一聚。”张起灵顿了顿，道“我想去找他。”胖子的嗤笑道“就知道你这货停不下来。”
把这饭吃完，胖子也醉醺醺的了。随便给张起灵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又塞给了他一些现金一张卡和一部崭新的手机，道“你要去找天真，我也不反对。只是这小子不知道混哪去了，你找着了一定要替我教训教训他。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够的刷卡，我会定期给你打钱。有事找我可以打我电话。号码存里面在，直接拨号就行。小哥你和我还有天真都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事拜托我，胖爷我必义不容辞！”张起灵道“谢谢，我不会忘。”胖子嘿嘿一笑“就凭你这句话，值了！”突然胖子又凑过来仔细盯着张起灵瞧了瞧，张起灵还闻到了胖子身上的酒气。胖子突然道“天真和我都老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年轻。”张起灵还没回过神来，胖子又像恢复正常了一样嬉笑道“不过还是胖爷我这成熟型的更讨妹子喜欢。好了，你休息一晚明天再踏上寻找天真之旅吧，我先连夜回北京了。堂口有些事，走不开人。”张起灵想起胖子放下所有事在杭州等了十天，只为见到自己吃个饭又匆匆赶回北京，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道“再会。”胖子打开门，轻声应“嗯。”
张起灵站在窗户旁，看着胖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而张起灵又彻夜未睡，想着吴邪在哪儿。这天晚上，张起灵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一生，并不是毫无意义。至少遇到了吴邪和胖子，就是意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