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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丧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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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三的那个冬天,那个我叫她妈妈的女人去了。她在喃喃抱怨了十多年之后,她在默默哭泣了十多年之后,她去了。
她并不在我面前抱怨,但是我知道。每个静谧的夜晚,我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嘴唇在隔壁的房间里面开阖,我能清楚地听到她的眼泪不断掉落在木地板上。这些声音,我听了十多年,但我从来没有对她提起过。
她总是要喝大量的水,每个早上。在我不必上学却依然早起的日子里面,我就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把满满的一杯水一口气喝下,然后出门去赚钱。她要养我。她大口喝水的姿势让我安心,我知道,大量流泪的日子,她能撑过。
我也曾翻检过她卧室里面的那口神秘的箱子,刺鼻的樟脑味充斥着的箱子。箱底是她红色的丝质嫁妆,柔顺的面料已经有些硬得发脆。那曾包裹过她曼妙身躯的衣物,如今只是被压在箱底,包裹着一段早已沉默的过往。
她和那个男人的过往。信件,照片,电影票根,几瓣野花的残尸。
好几个假期,我就坐在她的卧室里面,面前摊着那些所谓的纪念。我试图阅读那些信件,那些充满炽热情话的信件,却屡屡被上面斑驳的泪痕打断;我也试图去比较她跟那个男人的身高,却发现但凡合照早已被剪碎一半,我再努力也无法将那堆碎片复原;甚至在我试图嗅闻花瓣上是否残留花香的时候,我被樟脑味刺激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于是我不再试图了解。我只是整日地把这堆物件摆在我面前,发呆。然后在妈妈回来之前收拾好一切。
我只是想象,那个男人是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只是想象,我不想去证实什么,我也从未问过妈妈一句关于过去的事情。
因为我跟妈妈已经习惯了彼此沉默。
直到她去了。
我不难过,真的,我不难过。
我已经在她隔壁房间听了十多年。即便每天早上喝的再多,她身体里的水分,也该哭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