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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查赃 ...

  •   不过回了陈姨娘当晚,外头门上就拿下一个姓邓的婆子,那婆子是侯府一个门上的看门婆子,无论多早晚总在门上候着,再不然歇在脚房里。

      正是从她平日里歇脚的房里搜出来桂巧那只装玉佩的荷包,那时并无旁人,只簟竹、弯月两个,说要找一只绣柳绦垂岸图的官绿色的锦缎荷包,本来弯月过了午无事,见到簟竹就问她前日丢的耳环可寻到了。

      簟竹便道:“听说在前门一个守门婆子那儿找到了,不知真假,这正要过去,过来叫你同去。我是个口笨的,要那婆子死活不认,在场丫鬟小厮都可做见证,你牙尖嘴利的帮我说着点她。”

      弯月便将刚洗好的头发挽过,与簟竹携了手忙赶了过去。前头并无旁人,只是四五个媳妇子拿了那邓婆子在地,跟前丢着那只荷包,见簟竹来了,钱家的媳妇迎上来作福:“正主来了,我们不与你辩,你且与她辩去。”

      邓婆子颓然跪在地上,后面两个媳妇按着她的膀子,显是刚拿下不久。

      前后院里的丫鬟小厮们都在廊檐底下站着看,见两个里头的大丫鬟出来,都收了窃窃私语,噤声旁看,也无人来劝。

      邓婆子头发也扯乱了,一抬头见到簟竹,才要开口,就看见旁边站的人,眼内精光闪过,连忙挣扎,两个媳妇没留神仔细,她竟挣脱了,扑在弯月脚底下,抱着她的腿就大号起来:“月姑娘可来了,到底我是年纪大无用了,一个个偷奸耍滑的狐媚子都来作践,姑娘来了就好,看哪个还敢拿我!”

      弯月一头雾水,脚刚一抬,还未甩开那邓婆子,邓婆子死活抱着不放。

      桂巧扶着陈姨娘来了。陈姨娘身上着湖绿色妆花素面小袄,下系一条雪青金银绣蔷薇马面裙,揣着手,蹙着眉,喝道:“谁在耍泼,打了出去。”

      十数名大汉,个个手操六尺长二指宽的木杖排开两列,那架势要拿了邓婆子就打,两名壮汉将邓婆子按在地上,只等陈姨娘一声令下。

      邓婆子口中嗳哟乱嚎一阵,不住乱叫:“打不得……打不得哟!打就打死了!竟闹出人命来,姨太太饶命!饶了奴才一条命,给姨奶奶端茶递水倒夜香婆子也做得。”

      立时就有人捂了嘴笑,“轮得到你倒夜香,倒也想得美。”再要说两句难听的话,又怕污了陈氏的耳朵,才闭口退到一边。

      弯月拾起荷包,呈给陈氏看,陈氏摸了摸里头东西,又叫簟竹看。桂巧与簟竹使了个眼色,簟竹只摸了摸,并未取出,就回陈氏说:“正是此物,怕是这婆子见财起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奴婢们里头去偷了出来。”

      弯月冷笑道:“这不怀好意的老东西还养在这里作甚,叉了出去,今日只我们那里失窃了还好说,将来偷到主子们头上可怎好?”

      那邓婆子忙趴在地上磕头,双臂被大汉按在背后,苦不堪言,大声哭道:“月姑娘,此话不能这么说,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事姑娘可行不得,损了姑娘阴骘,拼不过老婆子我左右几个月性命罢了,但小的在侯府听差二十余年,岂能犯下此等大过。姨奶奶最心慈疼顾下人的,小的这把年纪,行鸡鸣狗盗之事,岂非糟践一世清名。再者,我两个儿子还在侯府当差,就不为我自己,也断断不会做这等没眼皮的事,姨奶奶万万明察,这荷包实是旁人交给我的,与奴才没半点相干。”邓婆子哀哀在地上磕头。

      陈氏便问:“谁给你的这东西?”

      邓婆子小心翼翼看了眼弯月,又看了眼跟着陈氏的桂巧,猛然一头杵在地上,皮开肉绽:“姨奶奶拿了这个,竟还给竹姑娘便是,今日老婆子说了,怕又起一桩事,不如婆子我竟认下此事便是!”再要磕头却被大汉们用力扯住双臂,磕不下去。

      陈氏以手帕拭着嘴角,慢条斯理道:“你要在我跟前寻死觅活,这府里没人不知道我脾性,包庇徇私的我只好一并都打了出去。夫人如今回来了,你们老面子老皮的丢了没打紧,我还顾着脸。究竟怎么回事,谁偷了这荷包来与你的,内贼抓不着,就送了官府去,我也不必姑息谁!”

      邓婆子额上一道血线,流入眼中,她眼睛都不眨,只得大声回道:“是穗儿,是里头的穗儿,姨奶奶不信,就拿了穗儿来问,奴才与她对质就是!姨奶奶威势在此,她小蹄子不敢撒谎。”

      陈氏眉毛皱了皱,冷道:“如今我管事,是脸皮子太松,太对你们慈颜善目了些不成?三日前穗儿就打发了出去,府里谁不知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竟做了错事自认下便是,张口乱咬一嘴毛,以为穗儿不在府里,我竟就处置不得你了么!”陈氏横眉冷竖,正要发落,邓婆子连忙又乱叫起来:“真是穗儿交给奴才的,奴才……这事不怪奴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奶奶不可如此偏心,里头的姑娘们金贵,我们竟老了皮了不入眼去,却也是一条命。”

      邓婆子哆哆嗦嗦直视向弯月,苦着脸道:“月姑娘还不开这个口,要叫婆子替你开口话就不好听了!”

      弯月正拿着荷包仔细端视,冷不防这一口,登时变了脸色,破口大骂道:“哪门子下贱的脏东西,我替你开什么口!”

      “嗳哟我的姑娘,分明是你叫穗儿来送东西给婆子,叫婆子出去换了银子抵消欠着各房里婆子丫鬟们的银钱,婆子不过跑一跑腿,这就要了命了!姑娘就不怕将来恶报,拉了你下地府么!”

      弯月满脸涨得通红,见陈氏冷眼看她,忙跪在地下,回道:“这老东西胡说,她见穗儿没了,只得攀着又胡乱咬一口,姨奶奶最明察秋毫的人,断不会受这老东西瞒骗。如今穗儿打发出去了,没个人见证,奴婢请姨奶奶做主,还奴婢清白。”

      邓婆子还要说话。

      陈氏一声喝断,拧着眉,声量不大,话声却含着威严:“先押下去叫两个人看着,今日暂不处置,等回了夫人再行发落。”

      弯月方才吁出一口气,见陈氏走远,起来就扑上去捶邓婆子。

      那邓婆子哎呦连天,杀猪似的大叫起来,陈氏已经走远,弯月捶了她肩背一顿还不解气,想要上去踹得两脚,被簟竹拉了住,那两个大汉才把邓婆子押下去。

      “你是什么样的人,也与她计较,这么多人看着,还不嫌丢人,竟要自己亲自动起手。”簟竹低声道。

      弯月这才环视一眼,她眼光犀利,犹如箭矢,周遭下人们纷纷避退,簟竹叫他们去各自做事,才拉着弯月的手回转孟良清院中,却在门首就见到凤秀身边的一个年轻媳妇跑了出来,见到弯月就说:“正找月姑娘,月姑娘快进去,有事要问。”

      簟竹也跟了过去。

      凤秀带着几个年轻媳妇正在簟竹她们屋里坐着,打开了屋里茶柜,煮了两钟茶给凤秀和另一个管家媳妇柳真正吃。

      弯月眉毛一蹙,就有些不高兴,正待开口说话,柳真冲旁边丫鬟打眼色,吃了口茶,才向弯月道:“不是为吃姑娘两口茶才进来,不过这两个东西,今日替竹姑娘找耳环,我们几个也忙活了一整天,侯府又大,上上下下八百多下人,一个个找起,竟不如再将里院找一次,毕竟姑娘们不像我,专就管捉赃拿贼的事,一年到头,过了我的手的小偷小摸,没有十件,也有八件。我们这样人家本不该发这起事,但凡有,不过大事化小,总也有缘故在里头,或是为家中救急,也都宽容得。不过月姑娘,你先来看这两件东西。”

      经邓婆子一闹,弯月心底里正烦,柳真却又与凤秀不同,凤秀管的不过身外之物,柳真却管侯府里下人赏罚,少不得耐着性子去看。

      一个媳妇子铺开手帕,弯月认了出来,是她自己的一条手帕,上面端正放着三件东西,她不由脸色一变,忙道:“这些从何而来?咱们屋里闹了贼,少爷屋里今日也闹了贼不成?”

      凤秀端着茶冷笑:“自姑娘收小衣的抽屉里找出来的,这是贼赃,月姑娘好歹快认了,我们好回去交差。”

      弯月咬着唇,才要说话,簟竹便自旁边走出,淡扫二人一眼:“今日我们屋里没有人在,你们就来搜人拿赃的,岂不荒唐?要是谁随便放个东西在我们屋里,岂不我们竟都成贼了。”

      “谁说屋里没人,把蒙英儿带上来。”凤秀扬声道。

      外头早有两个媳妇在等,押着个黄毛小丫头跪在地上,那小丫头正是偶或服侍这屋里五个丫鬟的丫头子蒙英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奴婢亲眼看见月姐姐查房时入内从少爷里屋多宝格上拿的,只不敢声张,奴婢不敢撒谎,奴婢才刚上来,求妈妈们不要打了奴婢出去,奴婢的娘还等着奴婢得了好差事好养活她,求妈妈们开恩。”

      弯月直气得浑身发抖,才刚在邓婆子那里一口气不曾出了,视线落在那条帕子上,上面搁着一个孔雀嘴的彩玉哨子,并一对拳头大小金麒麟,倏然间怒容迸出冷笑,说:“你们拿了我才好,拿了去回给少爷,你们且不问问他,这两件东西里别的不说,那哨子他一早就已赏给了我,不过我没要,才还在他那里收着。”她本站着不动,此时眼神骤然凶利,转头看住蒙英儿。

      蒙英儿不由爬着后退两步。

      “你站住,你心头没半点亏就定住。”

      蒙英儿只得跪在原地,背后又有两个媳妇子在,她也不能再退了。

      “去年你娘送你上来,巴巴求了我好几回,我才让你留在这里伺候,她送的那些个东西,我半个子都没要。”弯月就手拿起那只孔雀嘴哨子,在蒙英儿眼前一晃,“就这样东西,我还不稀得要,何况你家送来的。你想要爬进这屋里,还要回娘肚子修个千年万年呢!”弯月一扬手,簟竹没来得及拉住她,拉住她袖子时已听一声碎响。

      玉哨在地上摔成三截,弯月甩开簟竹的手,径直走到凤秀、柳真二人跟前,冷冷看着,嘴角一抹浅笑:“我请二位管家去回了话,要查就查个明白,咱们府里出了内贼,偷到少爷头上,断不能容此等下作的人在我们这里,今夜大家都莫睡了,免得夜长梦多。为这几样东西,要栽到我头上,未免我眼皮子太浅。不如现就去回少爷,二位请,眼下我左右无事,就跟了你们去,让少爷来发落!”

      孟良清身体不好,对屋里五个丫鬟极好,怕要护短是一,更怕气着他身子才是大事。凤秀口中忙道:“怎么才刚拿东西出来,月姑娘就急了,这不是怕你们这里出了贼,你们竟不知道,来日像今日一般丢东丢西,劳得上下一团糟乱。既然不是,那必是蒙英儿撒谎,撵了出去就是。”

      蒙英儿一听这话就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坐在地上只顾抹泪,泪眼迷蒙看了眼簟竹,刚要说什么,柳真却放了茶碗,理了理裙子,淡然道:“既然府里管罚下人的职交到我手上,我就得有张铁脸。把蒙英儿先带去我那里关着,不许给饭吃,夜里只给一次水喝,仔仔细细冷冷静静想清楚了。明日一早我来问话,究竟看见没看见月姑娘行事,但凡有半句不实,不仅回了太太打发你出去,你兄弟爹妈全都撵出去。”

      蒙英儿哭得滚在地上,两个媳妇拖着下去了。

      柳真站起来,她比弯月要矮半个头,气势却汹汹,二人对上一眼,刚要说话,簟竹走了前来,向柳真道:“少爷跟前没几个知冷暖的人,你要问这屋里的人,就要先问少爷,不然晚上少爷问起,我们也少不得要说,又要闹得大家都起来,岂不更加费事。”

      “你同她说什么道理?要闹就都闹了发出来才好,免得说三道四,我竟成了个不三不四的人了。”弯月双目通红,嚷了起来。

      簟竹喝道:“旁人还没说什么,你就先自高呼小叫,我们这里头本就听不得高声的,谁进来不是轻言细语不敢吵了少爷清静。少爷又看重你,你要真出去了,他又难过,又要生病。”

      弯月才收了声。

      柳真便道:“那姑娘觉得如何处置?”

      “照我意思,少爷那里不知失了东西,找个机会放回去就是,蒙英儿我们这里不用了,哪房里要用就拿过去用,要是都没人用,就打发出去。”

      柳真想了想,目光看过簟竹,又看过弯月,却道:“蒙英儿明日再问,今日不扰你们了,不过明日要问话时,弯月必得过来。”

      弯月又要发火,簟竹忙答应了,示意凤秀与柳真先走。弯月就坐在床边上生气,簟竹叹了口气,走到她跟前。

      弯月转过脸去并不看她,对着帐内。

      二人僵持半日,弯月一时想邓婆子哭天喊地地赖她使唤人送东西给她,一时又想蒙英儿貌似无辜嘴脸,平日里都奉承她的人也转了脸来谤她,越想越气,竟觉得喉头一甜,刚要对簟竹说话,就一口怒火烧心逼出的血沫来吐在地上。

      簟竹忙捧了漱盂来给她,啐两口血水,又倒茶给她漱口。

      弯月两眼发红,看着簟竹半晌,愣了会,才向簟竹怀里扑着哭了回,抬头时候问她:“姐姐说我这是撞了什么鬼神,都来找我的晦气,不如我今晚就死了的好,死了倒干净!”

      簟竹连忙捂她的口,走去关门,坐到床上。弯月看她,嘴唇动了动:“姐姐说掉的一副耳环,今日邓婆子那里找到的我摸着不像,究竟怎么回事?”

      “正要和你说,并不是我丢的东西,是桂巧丢的,却不是耳环。那天我去少爷那里正好撞见她在禀报这事,那丢了的东西,大有来头,乃是御赐给三皇子的,今上的心爱之物,才不敢声张。但这二人,眼下怕要将此事赖在你头上,我冷眼看着,她们像是一伙的。你先答我,你赌牌输钱之事,究竟除我之外,可还有人知晓?”簟竹小声道。

      弯月一听之下,便明白了,她要不欠着外债也罢,她眼下还欠着不少钱,明日要问起话来,怕是要命,急道:“债主都有十数个,且又不是顶亲近的人。”

      簟竹变了脸色,忙道:“那你仔细想清楚,不如今夜就收拾了东西出去,免得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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