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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簟竹 ...

  •   徐氏本留二媒人下来吃饭,也好细细打听一番,究竟忠靖侯那边看如何说,探探口风。媒人却都辞过,只道:“侯爷嘱咐叫带了东西便即转回京城,多谢夫人美意,将来两个月还多有叨扰,待来日过来看媳妇时,夫人再向那家的贵人问也不迟。”

      徐氏只得咽下话来,晚间洗了残妆,坐在镜前愣怔,手里握着一柄绿玉长簪,蓦然五指拢紧,却也奈何不得玉石琢成的首饰。

      彩杏才打了水来,忙将簪子收起来,拿巾子沾了水来替徐氏擦脸,一面低声劝慰:“夫人这与谁置气呢?仔细硌了手或是气苦了自己身子。”将脂粉洗净,端着徐氏的脸,仔细卸去唇脂。

      “马氏这贱妇,成日病歪歪的样,以为真是个好应付的。背地里调唆女儿勾引着不长心的小子,便就入了侯门又如何,我徐家也是世代宦门,殊不知宦海沉浮,岂是她拿捏得住的。”徐氏闭了眼,心里滞闷,底下丫头子捧了碗安神汤来,徐氏抬手便打了去,汤碗砸得一地粉碎。

      丫头子赶忙跪了下去磕头求饶,徐氏嘴唇紧绷,待要发落。彩杏打发了那小丫头出去,拈起梳子,徐氏头皮被按得舒服,面上才稍见缓了神色。

      “夫人不就要沈家图不得一个好么?”梳齿在乌发上缓缓滑过,三五根白发隐在其间,彩杏垂着眼,低声道:“小门小户,犯下的都是小错,高门大户,动辄牵连母家。夫人便由得她们得意几日又何如?隐忍二十载,难不成只图沈家穷困罢了?”

      徐氏心口起伏,久久方点头,“大抵近来太累,有些急于求成了。沈母在这儿住着也是讨人嫌,有她盯着,咱们却还不敢轻举妄动。”

      “老夫人或有些手段,但凭她翻天的能耐,等小辈们各自成家,手也护不得那样远。何况,沈老太已七十有余,如此高龄,夫人耐心些便是了。”彩杏扶了徐氏上床。

      徐氏向床头镂花小柜中取那木牌,却不见了,手正翻找,彩杏将重煎的安神汤端了来,向徐氏道:“那东西收在床上容易叫人看见,且又不好解释,奴婢自作主张,收到搁手钏耳珠的个大箱子里了。”

      徐氏一点头,眉峰犹豫地蹙着,每当心烦意乱,她必要将那木牌取出,看一番摸一摸才觉稍安慰些,便叫彩杏去取了来。

      屋内也没旁的人,徐氏对烛摸那木牌,暗自垂泪。彩杏叹了口气,怕她坏了眼睛,多点了一盏灯来。

      “夫人这样,要叫徐大人及夫人的娘看了,怕要心疼死了。便是陈先生看了,也或不敢死了。既心存大计,何须计较片刻得失,仔细哭坏了眼睛,老夫人问起,又要想法子作答。”见徐氏收了声,眼泪也哭得干了,彩杏才去取牌子,徐氏松了手,仿佛抽去了浑身筋骨一般,歪坐在床上。

      “奴婢陪夫人安置了罢。”彩杏解了外头褂子,换过薄衣裤来,向床外吹了灯烛。摸到徐氏手脚冰凉,替她捂着,声音温婉非常,“这月里事情还多,夫人还上山去么?”

      徐氏哭得嗓子沙哑:“就不去了。”

      “明日我打发两个人去散香油钱,不去便不去了罢。”彩杏在被中蜷起身,渐渐徐氏也觉得暖了,主仆二人彼此睡去。

      且说那两媒人得了活鱼与筷子,便即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三更天至城门已然宵禁,取了忠靖侯府的令牌,打发城门卫二两银子吃茶不表。

      那时忠靖侯府里众人俱已睡了,唯独孟良清已睡过一觉醒来,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再睡不着了,浑身发虚汗,却没叫醒半个人,自在床上张着眼睛不知思索什么。

      外间忽听得有人说话,却咕哝一阵又没了声响。孟良清坐起身来,屋里值夜的几个丫鬟晚上俱不敢睡得太沉,孟良清自小便爱夜里起烧或是呕吐发病,或他一夜无事,那些丫鬟们也都要每半个或一个小时进来探看一番,要醒转了,或用点什么或要吩咐,都免得无人照应。

      赶着桂巧在外,因来问孟良清可有什么吩咐。

      孟良清坐在床上,胸口滞闷难受,却没说什么,只问:“谁在外边说话?可有什么事情?”

      桂巧神情闪烁,孟良清下了地,桂巧忙捧了长褂子来与他披着,熏笼边卧着的沃玉也被闹醒了,揉着眼坐起身,未及下地,被孟良清按了回去。

      “我睡不着,就在门前逛逛,也不去什么地方,别起来了,仔细吹了风。”

      沃玉便又躺了回去,却没睡的,仔细听着门前言语。

      “小侯爷让定了日子即刻便回来的,是以我二人一时半会都不敢耽搁,那边家里留饭也不敢用,便就回来了。”

      孟良清叫人下去准备餐饭,就在一边水上一座小抱厦中摆了,孟良清自回转屋内更衣,这便起了。

      弯月听小丫头子说是这会便起了身,向同屋住的簟竹抱怨道:“哪个蠢物这么不长眼长心,四更天就来报话,就是咱们主子这性子,才不拖下去叫打,要我看,拖下去剐一层皮也是该。”

      簟竹那面挽头发,打了两个呵欠,就着丫头子的手含了口茶,漱完口又含香片,向弯月说:“你就少说两句罢,总也是为小侯爷的事,你这话说了,叫人听了去,不还说我们这般的人都拿乔作势起来。”

      “我哪敢说什么,闲话罢了。姐姐未必还会告我的状不成?”

      簟竹那边收拾罢了,过来放下袖子,替弯月梳头发,叫上六个小丫鬟,向底下膳房里去取早饭。弯月则打点几个人过去伺候孟良清洗漱。

      媒人先被引去抱厦里坐着等,二人吃茶却都知不胡乱言语,早饭捧上桌不过片刻,孟良清已正经换过了衣服过来,先入了座。

      媒人们各自一番谦辞,纵饿得不行,却也不敢作狼吞虎咽的丑态,各自忍着,用过一碗粥才好受了些。

      孟良清还没大胃口,随意吃了几口,便要茶漱口。那两个媒人也都停了筷,不敢再用。

      叫撤了桌子下去,各自看茶,丫鬟们各侍立在旁,孟良清细细问了沈家的情形,将盛放活鱼筷子的酒瓶抱来与他看了,三尾通红发金的锦鲤尚活得很好。背鳞映着金筷,愈发富贵绚烂,不过弯月却掩着嘴笑了,一旁簟竹蹙眉拽了她袖子一把,这才收了笑。

      孟良清静出了会神,叫捧下去,又问:“可见着三姑娘了?”

      “老爷吩咐速去速回,是以没敢耽搁,不曾见着,沈家的当家正当出门办差,走后他夫人出来打点,似想探问些什么。我们自然做不得主的,便辞了回来,没漏半点口风。”

      孟良清若有所失地点了点头,叫抓赏钱与她二人,趴在窗边上,底下一片湖水,天际还黑,夜色尚浓。他打发了底下人去睡,弯月本嚷嚷要陪着,结果没站一会便瞌睡得眼皮子张不开,孟良清命她去睡。

      簟竹是彻底醒了,就伴在一边,叫底下的丫头子小厮都到外头去,打发过半的下人各自去。她袖子在熏笼上捂了会儿,一拂袖满屋淡香。孟良清犹自出神,簟竹便取了件狐裘与他披。

      “少爷这醒了便睡不着的毛病,下回太医来,也要告诉了才好。”

      孟良清笑道:“不过一回两回,哪值得说。”

      “你不说回头挨板子的不是你,要让夫人知道了,连累一屋子的人陪着挨骂挨打。”孟母阮淑姵说一不二,孟良清长到这么大,一院子里打小陪着的人几乎都挨打挨大的,不过如今孟良清自己体弱,不如小时爱溜着出去。底下人劝着是一,身子比少时弱是二,经了卜鸿的事他也懒怠再去戏园子是三。

      不过总闷着,再繁盛的景也看厌了。

      外间来了个使唤婆子,簟竹走去听她说了两句,回来孟良清拢着白狐皮子站着,问什么事。

      “夫人听说少爷这时便不睡了,使个婆子来叫盯着少爷回去睡觉。”

      孟良清哭笑不得,却不得不下楼去,回床上躺着。屋里香气朦胧,如在梦中一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孟良清恍恍惚惚躺了会儿,天不知怎的就亮了。刚坐起收拾罢,孟母使人来叫他过去用早膳,孟良清便约略猜到,他娘怕要问昨夜的事。

      那两个媒人乃是忠靖侯找的,回话俱不在府内,这是头一回直奔着府里来了,既没避着人,又是夜半三更,连阮淑姵都惊动了。四更天起,阮淑姵便没再睡,这样大的一桩事无人来说便罢了,忠靖侯更推说事忙,七八日不曾在她这边露面。

      “防我防成贼了倒是,这老东西搞的什么鬼。”阮淑姵身边只一个韶秀伺候,便无避忌。

      “听说是两个官媒,咱们府中,或是又要添一位姨娘?”韶秀小心揣测。

      阮淑姵嘴角下拉,咬着牙道:“他要添个姨娘倒无所谓,或是坏了清儿与严家的婚事,才坏大事了,父亲那里届时不好交代。”

      外面来人禀说孟良清已候着了,阮淑姵收拾起情绪,韶秀斜斜将长钗绞入发中掖着,退出些许,衔珠坠在乌发上,阮淑姵扶着韶秀的手臂,向外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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