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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相惜 ...

  •   沈寒香想了想,南雁捧了汤药进来,道:“奶奶把安神汤药先吃了,再与姐儿说话。”

      马氏常年用药,却总也补不出个什么效果来,沈寒香不由想起陈太医来,寻思着什么时候找他来给马氏瞧一瞧,自就想起孟良清来,心头一跳。

      马氏吃过药,神色颇有些疲惫,动则喘息不止。

      “今日娘这身子似不大好,近来或有不适,总要向林大夫提才好。”

      沈寒香深知马氏息事宁人的性子,便向南雁也叮嘱几句,南雁应了,把碗端出去。沈寒香扶着马氏朝后靠着,都入夏的天了,马氏床上的兽皮褥子尚未撤去,还怕冷的样。

      “你要不在娘跟前,容哥也不在,娘还不知要怎么样呢。”马氏又有点悲从中来。

      沈寒香握着她的手宽慰道:“容哥也不是不知事的人,谁待他好不好,他心里自然知道。便是让夫人带去教养,娘未必还不能去瞧了么?每日叫人做些点心,亲自给他送去,便是要读书,也不成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读。”

      马氏脸色才稍见好看了些,只是又想沈寒香要嫁给李珺做妾这事,叹气道:“当初你两个姨妈嫁入李家,也不见得就彼此照应了。蓉丫头看着性子是好相处,但当年未出阁时,你两个姨妈也都很亲……”

      “这娘就操心得远了,走一步是一步,真到了那份上再担心不迟。”沈寒香将马氏手脚放进被中,替她掖好被子,吹去灯,自去安睡了。

      却不知当晚沈柳德如何。

      沈柳德二更天方回府,烂醉如泥地在屋内吐了一回,直似要将胆汁都吐出来。他两个身边伺候的先扶着他去睡,那柳绿一听沈柳德满口又在叫公蕊的名字,便有些不快。让香红照看着,自去床上卧着,一晚上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将此事向徐氏一禀,徐氏素来不大管沈柳德念书之外的事,听这话,搁了笔,细细问过沈柳德什么时候认识的戏子,什么时候去找的,一月要去找多少回,往这戏子身上砸银子了未。

      “年下老夫人回来时认识的,请到咱们府里唱过戏,老太太还很喜欢。”

      徐氏点头,尚有点印象。

      “一月总要去那么十数回。奴婢自是该掌嘴的,也不好说得什么,但少爷每回去,多是带着三姑娘的,三姑娘也不说劝着点。昨夜里幸而老爷白天叫人来问时说少爷是出去买办了,不然若是让老爷看到少爷这样子,怕跑不过一顿打。”

      徐氏不耐道:“打发你去陪哥儿的时间一长,话都不会好好回了么?”

      香红忙道:“银子倒没见花多少,奴婢叫人打听过,是风来戏班唱武生的,京中不少大官都来梦溪专门捧她的场,怕也看不上咱们什么。”见徐氏面色不悦,香红急得满面通红,知又说错了话,想再说点什么,徐氏已打发了她去。

      厨房本做了四样精巧的果子来,彩杏取来一副碗箸,甫一进门,便听一声碎响。墨汁溅得彩杏裙上都是,徐氏坐着,冷笑道:“打发去伺候哥儿这么些年,哄不住人便罢了,先那个枫娷死了,这两个倒好,不仅没能抓住机会,反弄得出去打野食了。要叫老夫人知道,便闹了大笑话,免不得说我治家不严。沈家的血,生得出什么好种子来!”

      彩杏变了脸色,忙跪下去收拾,悄声向徐氏道:“夫人这话可说不得。”

      徐氏气急,心口起伏不定。

      彩杏收拾了要洗手,过来替徐氏拍抚心口,令她顺下气去,才将芋头面炸得酥黄裹着层蜜汁油光的果子以筷子戳了,夹给徐氏用着。徐氏只吃了一口,便要茶喝。

      茶吃了两钟,徐氏的脸色才稍和缓些。

      彩杏道:“夫人不必担心,哥儿自己还没个主意么?如今年纪不小了,自也有分寸的,如今与忠靖侯的小公子交好,若耍得好,明年哥儿进京不也有个照应?那时再要想说一门好亲事,只要那家的公子肯牵线搭桥,德哥的人品,还焦心寻不着个好的?”

      “能够如此最好。不过高门大户也讲求个嫁高娶低,沈家如今落了魄,再怎么交好,总归不如他能出息了,谋取个功名来得稳当。若不是为的这个,何至于我也不着急让他娶妻。”徐氏免不得发起愁来。

      “那便下午了奴婢去同他好好说,哥还是听得进人说的,只要没个歪门邪道地在边上挑唆。”

      徐氏叹了口气,两相比较,难免觉得彩杏比那两个通房行事沉稳,却在年轻的丫头子里再寻不出个这般人品模样的,不然就现塞进沈柳德院子里,立即开了脸也不是不成。

      沈柳德直睡到了下午方才起来,头痛欲裂,洗漱一番之后,听见外间有人说话,辨明那是沈平庆的声音,差点吓得从床上滚落下去。

      没半个小厮敢拦着沈平庆,沈平庆带着两个大汉,一人手中一根木棍,两个都又高又凶。

      沈柳德尚未收拾齐整,衣带也来不及正经系好,跪在床上直哆嗦,大着胆子唤了一声“爹。”

      沈平庆胡须抖动,冷笑道:“你好大阵仗,连大学士的儿子都敢打了,还叫我什么爹,我哪里来的本事做你的爹?”

      原来沈柳德昨晚回得晚,是因匆匆一瞥见到公蕊,尾随至一家酒楼门口,见她自角门上去了,塞了点碎银子也便混了进去,本想着能寻个机会与她说上两句话,聊慰相思,便也足够。

      孰料屋内打斗了起来,公蕊会两下子,却不过是戏台子上的花把势,与正经的练家子动起手来是要吃亏的。

      邀公蕊上酒楼赴约的是京中一张姓大学士的庶子,在家中颇不得志,上梦溪来散心的,一见公蕊扮上的武生,见她举手投足,比男儿英姿还强上不少,且女子又自有股难言的风情。便想左不过是个戏子,花点银子,总能弄上手,却没料这公蕊是个性子烈的,刚弟弟妹妹地乱叫着抱上,公蕊会过意便挣了起来,力气还不小,直是将那公子哥撞在屏风上,屏风倾倒,轰然一声巨响。

      沈柳德在外听了,忙冲了进去,若英雄救美了倒也罢,反倒挨了一顿好揍,那庶子出门带着个武功不弱的小厮。结结实实将沈柳德按翻在地,令他给那张家的公子磕头道歉才算完。

      只不过动静闹得大了,张家的怕事情传到自家老子耳朵里,才没纠缠。沈柳德带着公蕊出去时,腰也直不住了,但一想这是为了护着意中人,又自有一番得意。两人寻了个摊,喝得两坛酒,各自诉说各自的苦闷,一听之下,各有各的不得已。那公蕊是被父母卖身出去的,孤苦无依,才性格刚毅,但总得要过上好日子,武生对她来说虽难了些,也常为着练功学唱弄伤吃苦,却也素来没什么怨言,至于今日。

      沈柳德便大倒不想念书的苦水,然而沈家到他这一辈上已是强弩之末,连恩荫的资格都没了,若沈柳德与沈柳容不能得个什么功名,那沈家老小少不得要去抛头露面,沈平庆甚至打过将现在这宅子转手,弄点本钱开粮铺的心思。沈平庆在工程上吃得点钱,但沈家用度却不止这些,沈柳德不管家,自也不清楚到底如今家中开销如何。

      总想着不成亲便不必理会这些,却又天生与书本无缘,怎么都念不进。

      一时二人见彼此狼狈模样,都有些惺惺相惜,公蕊扮着俊俏男装,于那外头,沈柳德便有点情动,去拉公蕊的手,她也没躲,只不过沈柳德反不敢有所动作了,他心头极想将公蕊搂在怀里一番疼爱怜顾,却又近乡情怯一般收了手,脚底下摇摇晃晃,把公蕊送回戏班去方转回。

      “是他仗势欺人,儿子不过路见不平。”沈柳德一面说一面往身上穿褂子,好不狼狈。

      沈平庆见他嘴硬,气得胡须直抖,怒道:“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待着沈柳德穿戴齐整,沈平庆先叫人把小厮东来拿了下,拖来长凳,令将东来裤带松了,打了一顿三十棍。那东来跟着沈柳德也有年头了,颇有骨气,挨了好打也不吭得一声。

      沈柳德情也不敢求,在旁哆哆嗦嗦看着,直似魂不附体,却也不后悔昨夜与公蕊把酒言欢。

      沈平庆几番喝问见沈柳德还不认错,叫按着又要打,刚打了两棍,沈平庆听沈柳德口中尚犟道:“戏子怎么了?公姑娘便是戏子,也比闺中女儿强不知多少。”他声音因疼而不住发颤,却叫得大声。

      外面一个见沈平庆押下东来便跑去给徐氏报信的婆子,此时偷偷进了门,站在下人中并不打眼。

      门外传来威势严厉的一个老太太声音——

      “什么戏子什么姑娘的,不就是看上了个姑娘,怎要打死我的孙子了?!”沈母重重按着心口。

      沈平庆忙丢了木棍,将沈母扶着。

      沈蓉妍也在旁替她顺气,安慰道:“老夫人莫气坏了身子。”又向急怒攻心脸色冷硬的沈平庆说:“祖奶奶在屋里闷得慌,便说想来看看大哥的功课,不想爹也在这儿。哥哥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怎么就打上了?”一面说一面朝着沈柳德打眼色。

      沈柳德自长凳上翻身下来,狼狈拉起裤子,给老夫人问安。沈母带着平素给自己问脉的老大夫,显然是有备而来,沈平庆一时也被气得说不出话,扶着沈母就坐,自也陪在旁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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