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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神祗归,五炁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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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汶河一战已经过去千年。
千年里,无数凡人生死轮回,无数生灵得道成仙。妖魔界仿若折翅飞禽,不敢再犯。
自此五界平衡,苍生太平。
天君对这样的状况很欣慰,他虽是司战的神,但还是秉承了大爱无疆的原则,懂事的妖魔他是不会主动去动的。
没了妖魔界,平衡之势被打破,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新乱子。
所以,让他头疼的事如今只剩一桩——容渊还是没有苏醒。
几名神祗都是闲散惯了的,见容渊魂魄归位,应是无大碍,便轮流值班守护,余下的人各过各的逍遥日子去了。
他是天君,自然有很多政务处理,不参与轮班。不过他是个操心惯了的劳碌命,时不时会跑去卷恒谷探望一番。
这日他趁着没事又下界去看容渊,适逢句芒当值。
跟句芒寒暄之后,天君对着容渊的睡颜长吁短叹:“我知道你累,但终究不能这般嗜睡吧?一个睡神,传出去也不好听啊......咱们打个商量,只要你醒来,我以后绝不拿尘事栓绊你,愿意去哪逍遥自在都随你,可好?可好?”
句芒在他碎碎念里头疼欲裂,正要发作,瞥见一道金光乍现,帝俊来了。
句芒皱眉:“还没轮到你当班,你来做甚?!”
他听见帝俊男女不辨的声音就烦——神族怎地就生出了他这样奇怪的东西,卧槽!
帝俊也不理他,径直走到容渊面前,俯身瞧了一会:“还没醒?”
句芒愈加烦躁了:“自己不会看!”
帝俊没吭声,以指触额,定定作起法来。
见他魂识即将离体,句芒忍不住拉他一把,道:“你做什么?”
帝俊竟然没和他斗嘴,沉声解释:“唤醒他。”
天君插嘴:“试过多次都没用,你这是......?”
“这次不一样,也许是个转机。”话音一落,魂识离体,入了容渊肉身。
天君、句芒大眼瞪小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在一旁干等着。
沉睡神祗的神魂藏在肉身胸口处的墟坤里,若想跟他心灵相通,唯一的方法便是以魂识探入墟坤。
迷雾中,帝俊摸索了一会,看到眼前一片祥瑞清光,便知找到了容渊的神魂。
帝俊凝神,启口唤道:“容渊。”
香梦沉酣。
冗长的梦境,却总是相同。
梦中有一名女子,有时她会对着他浅笑,有时会有恼怒的神色。他无论再努力,却始终看不清她的脸孔。尽管如此,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悲喜,那是一种痛入骨髓的深刻。
她喜,他便也跟着欢快起来;她悲伤,他的心就像被扼住一样难以呼吸。
明明可以屏蔽心绪,明明不喜欢被人左右的感觉,他却舍不得避开。
仿佛一转眼,便是永世不会再见。
远处依稀有温暖的祥光,他听见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不止一次。
祥光中有他生来向往的安详平和,有他熟悉的气息和声音。有几次,他差点跟着去了,蓦然回头,她正望着他,眼里的决绝让他无端害怕。
她对着他说,走吧,忘了我。
这时他才发现,她正置身血泊中,纯白衣衫染得鲜红浓烈。而胸口处,一朵金色不忍灭微微舞动。
她唇角展开一抹笑意,无助而凄美。而那瘦弱的身形,竟然渐渐变为透明。
他心痛难当,慌忙过去揽住她,死死护在怀里。
我说过会陪你,你别怕。
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哪里都不会去,只要你别离开我。
也许是感应到他的哀求,她的身体停止了消散,只是,再没了反应。
小心翼翼的抱着她,他低头,在她唇间落下轻轻一吻。
就算想不起你我是谁,忆不起前尘过往,又有什么要紧?
只要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这样,也好。
祥光依旧,呼唤声依旧,他充耳不闻。
容渊。
唤他名字的声音很是坚持,听不出男女。
声音不大,却仿若近在耳侧。
他把怀中人抱紧了些,不禁皱眉,对外界强行的干扰很不喜欢。
似乎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那声音一遍又一遍,似乎不打算放弃。
他不胜其烦,终于开口:“我不愿离开,你走吧。”
“咦?果真能听见?”那人似乎很意外,又莫名的欣喜,“五炁之心现世,你确定真的不回来了?”
五炁之心?
瞬间,他睁开了眼。
五炁之心,我怎么能忘?
倾池......
那我怀中的,又是什么?
再度低头,怀中已是一片虚无。
——原来,这一切竟只是梦么?
他苦笑——我竟然忘记了,为了坚守的信念,为了长久以来守护的万世轮回,她已被我亲手诛杀,炼化在那不周山的九曜神台。
那声音却是不依不饶:“醒来吧,容渊。再不回来,怕是来不及了。”
九天之上,古老的神命华表柱上“容渊”两字,重拾光芒。
七彩流云缤纷环绕华表柱左右。
远古神役后幸存的七神,此时尽数归位。
接到天君隔空秘传的鸿钧、拂兹、洛英三人,听闻容渊醒来的消息俱是又惊又喜,均以极快的速度驾云从四方赶往天界执明宫。
容渊魂魄离体太久,肉身新造,且又沉睡千年。初初醒来,法术未曾完全恢复。他们赶到的时候,他正在寝殿内调息打坐。
执明宫前殿,六名神祗端坐。
句芒定定瞧着帝俊:“你是诳他的么?”他们竭尽办法也没能唤醒他,没想到眼前这货凭着轻飘飘一句话便成功了,由此可见他多在意那五炁之心。
不过眼前这货向来诡计多端,若是诓骗......他倒是很乐意看见这货被容渊殴打。
帝俊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自然是真的。你当我和你一样没脑子?自打他魂魄肉身融合后迟迟不醒,我便知道唤醒之事需另寻它法。”解铃还需系铃人,容渊的心病反过来看也是良药,“这九百年,我一直在五界探寻五炁之心。天生五炁,三化朝元,五炁之心,乃天地五行良善之气所聚。只要世间安宁,存有良善,便会产生五炁之心。但是时间嘛,却是说不准了。”也许是百年,也许是千年万年,或者更长时间,天地五行良善之气是产生的前提条件,但也要汇集一定量才能真正聚成实体。
拂兹敛目。
这番道理他懂,可他却一直不愿去寻找。他担心容渊与那五炁之心是宿命孽缘,担心他再次为它所累。
只是没想到,容渊竟九百年都不愿意醒来。
是同族苏醒归位重要,还是不确定的未来重要?孰轻孰重的天枰在他心里梗了那么久,也许是天意使然,今日却是帝俊将这个僵局打破了。
他方才趁容渊虚弱不查,偷偷取了血去看验生镜。观测到镜中平静无波,也算稍稍放了心。
也罢。
走一步算一步,若真有那一日,对付五炁之心他绝不会手软。
——就如同洛英当年心仪的那名凡人。
鸿钧直言:“就算寻着了,它也未必就是当初那个。五炁之心随机而生,不是轮回之物。我们都知道,当初那个已被炼化。”
几人不语。显然都很清楚这点。
洛英颦眉,有些担忧:“我真的怕他空欢喜一场。”希望再次破灭,寡淡的容渊会不会变得癫狂?如今的他,已经不同以往了。
帝俊耸肩:“谁知道呢?活着比什么都强,我们也只能帮这么多了。渡他的还得靠他自己。”
能动能说话就好。容渊那副睡美人模样,他生生看了九百年,可是一眼也不想再瞧了。
洛英问道:“如今的五炁之心为何形体,又在何处?”
众神屏气静听,都很好奇。
帝俊忽而一笑,口气愉悦:“上天待他真不薄。如今的它竟又一次生成了女子模样,不但娇俏艳丽。而且......”卖了个关子,欣然笑纳了几人更加好奇的眼神,他接着道:“而且还生在了人界帝王家。”
天地悠悠,神祗缔造花草鸟兽人诸多生灵。人与鸟兽死后为鬼,可轮回,轮回驿站为冥界。人和极少部分的鸟兽修炼飞升为仙,而大部分鸟兽与花草修炼的多半成了妖,神兽入恶、堕仙、恶妖又化魔。待五界成型,这才有了五炁之心。而以往的五炁之心凝聚成实体的要看机缘,而且多半凝聚成的都是些草木灵石,动物都极为鲜少,何况是人形。
不过连续两次都化成了人,而且还是女子,难怪帝俊说容渊好福气。
稍一转念,若是化成了男子,或者豪猪,容渊又一片深情对它......众神心肝微颤。
——幸好啊幸好!
句芒向来不是个细心的,此时却挖出一个重点:“你把它看了?”
帝俊抖了抖面皮。
五炁之心不管怎么变化,那枚金色不忍灭都会暗藏体内。若化为人身,那不忍灭则如胎记烙印于胸口处。气息只能辨别大概,如要确认,必须确定是否带有不忍灭才可。
当初容渊也是借着替五炁之心疗伤的借口,除了其衣衫才知。
换句话说,帝俊已经把它偷窥了。
啧啧,还是个女子的身体......
帝俊挫牙,暗搓搓道:“我也是没办法。”
句芒你个歹物!你要大嘴巴四处宣扬,容渊还不剜了我的眼!
天君的侧重点却不同。他忽然站起,气愤不平道:“知情不报,我看阎罗那小子活腻味了!”
五炁之心幻化的活物,没名没姓没身份倒也罢了。如今却是生在了人界帝王家,阎罗能不清楚?要么就是知情不报,要么就是玩忽职守。
额角青筋乱跳,天君邪火蹭蹭直冒,再也坐不住了:“不管他,还真在冥界坐地为王,连本君都不放在眼里了!不行,我现在就去审他一审!”
话音刚落,人没了踪影。
众神默。
寝殿内,一室明净。
风起绡动,拂起榻边垂帘,衬着明珠熠熠光辉,如坠云幻海。
床榻上,感觉到汩汩游走的真气渐渐沉稳,身着单衣的打坐男子收功睁眼,眉目清雅温和。
他微微垂目,长密的睫毛遮住一波幽深古潭。
我用渺茫的希冀代替梦境中永世与你相守,究竟是对是错?
倾池,你可否告诉我——若它不是你,我该如何?
冥界,森森阎罗殿。
阎王跪在地上,不敢仰视坐在正位上的天君,心里犹如鼓槌。
他已经想不起来这尊顶头上司上次光临此地是何时了,想起刚才他突然降临时的脸色,便知大事不妙——是祸躲不过!我兢兢业业这许久,从不曾出差错,一定是为了前合虚魔君那瘟神而来......
妈的,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胡思乱想间,天君开口了:“你说说看,我命你掌管的事物有哪些?”
咦?阎王疑惑,看来不是和合虚魔君有关,倒像是责怪我渎职?不能吧......是错判了哪个,还是黑白无常捉错了人?
想归想,仍旧老实道:“掌管凡间生死轮回,审判鬼魂。”
天君捻着胡须:“既然如此,凡人生死你都该知晓咯?”
“......是。”
“看来你果然知道五炁之心降生在凡间帝王家!”天君气极反笑:“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不报?”
“五、五炁之心?!”阎王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天地良善化成的五炁之心?他只听过,连活的都一只没见过,这番发难又是从何而来?
“天君明鉴!那五炁之心无魂无魄,不入轮回,不在微臣的管辖范围,微臣真的不知情啊!”
“就算如此,凡间多出个人,还是皇室的九公主,你能不知道?”
真他妈倒霉啊!阎王泪流满面:“微臣职权范围包括捉拿鬼魂、审判、送入地狱或轮回道,五炁之心从未在生死薄上出现,微臣自然不会知晓。”
冥界又不负责赐子、接生,哪里知道谁家什么时候怀孕,什么时候又会突然蹦出个婴孩!这五炁之心也真是,怎么就跑到凡间皇室的肚子里去了!若是山野寻常人家,兴许也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急忙命人翻出生死薄,专挑皇室一栏查了半天,也没见有与天君所说时辰契合之人降生。
他一副“你看,我没骗你吧”的表情,委屈看向天君。
天君冥想的当口,他眼珠子一转,急切道:“司命星君专司凡人命数,天君兴许可从他那里得知一二也未必......”
天君见他说的有理,不好再发难,转念一想,还是先去司命那求证再说。
金光一闪,座位上人影已不见。
阎王抹了一把汗,心道:司命老儿,别怪我拖你下水,没道理这破事我一人担着吧......心累,我先回去睡一会压压惊......
待阎王离开,空荡荡大殿的阴暗处走出一青衣男子。
苍白平凡的脸上,一双眼眸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
离开冥界,天君径直去了司命星君的天府宫。
听闻五炁之心降世凡间帝王家,司命星君也是一惊,忙拿出厚厚的命薄,领着座下仙童翻阅半天,结果跟生死薄一样,并未见与天君所言生辰吻合之人。
司命将帝王家命薄详细看了会,俯首禀奏:“这一代的凡间皇帝与皇妃均是心明纯良之人,所统治的民间盛世太平。五炁之心本无魂魄,良善所生的它被其吸引,落入胎中不是没有可能。”
天君心里有了数。看来五炁之心只是恰巧降生皇室而已。
司命将命薄合上:“天道垂怜。命定天子佐以五炁之心可使皇脉稳固,可保百姓安康,实乃凡间造化。五炁之心非生魂,降生于此倒也不会影响他人命格,天君无需担忧。”
天君点头。
五界形成后,凝聚的五炁之心不多,大半都是草木灵石,藏于各界。经年累月,随着日月消长,顺天道而消亡。被强行炼化消逝的,也就千年前那一个罢了。今日这个,虽然降生背景特别,且如凡人一般成长,但说到底仍是不死身,留在凡间久了,就怕被那些凡人视为异类。还是找个机会把它收了,带到天界安置罢。再如果......它是当初那个“她”,便交给容渊,嫁娶自由,随他去了。也算给了他一个补偿。
天君揉揉眉心,顿感乏累——难怪当初同族那几人都不愿当这苦差,天上地下什么事都得操劳。
这厢,司命天君还围绕着刚才的话题,突地生出了感慨:“生出魂魄的五炁之心,恐怕也就那一个了。啧啧,可惜被炼化了......”
天君闻言心感异样,却沉浸在纷杂的事情里理不清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