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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執子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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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逢立春,洛陽城歡天喜慶人來人往,不管是祭祀迎神、賽會儀式,還是驅邪禳災,這正月朔日的大朝會讓民間效仿的慶賀之禮,不管是炮仗、煙花、舞龍舞獅等驅趕神獸的歲首歡慶都會從歲晚延續到上元節才結束。
正與自己算好的日子,今天是歲除的守歲之日。
想必尉遲真金所約之人也是為了混進人潮所約。
古有三正,一正夏建寅,二正殷建丑,三正周建子,為孟春正月,季冬十二月,仲冬十一月,歷代歲首之日不盡相同,直到漢代獨尊儒術行夏之時才定正月一日為元旦。
所謂凍結於冬,遇春風而解,不曰春而曰東者,東屬木為火母也,火氣溫而解凍,是為立春東風物侯。而魚上冰,魚當盛寒伏水底而逐暖,至正月陽氣至,而上游而近冰,但的確,除了尉遲真金也沒有人有心欣賞庭院的美景何況是魚。
「融,融───」
「狄仁傑,我就知道你會找到這來。」伸手擋住那衝動差點衝上前的賀若岳,那高自己半顆頭的人實在礙眼的讓他拉到身後,看著那幾乎是被扛在肩上的一團被單,楊堅陰沉的優雅說話,更顯得他秀氣的臉容散發著邪魅之氣。
放下那赤裸著雙腳的尉遲真金落在軟厚的雪地上,厚重的雪雲讓他毫不畏懼的站在這無暇白日的天空下,將那緊抓著身上被單的尉遲真金給拉到身後,狄仁傑往前踏了一步仰起了下巴。
「我只是取回屬於我的。」
「什……」他聽得訝然,這狄仁傑明明是為大定會而來,現在說的這一切是針對自己而來,尉遲真金莫名的想對狄仁傑破口大罵,難道是還想宣告他們以往的醜事嗎,雖然他此刻真的毫無撇清的餘地,但他更搞不懂現在到底僵持不下的是甚麼。
「所以大人你不在都是……」
「你來兩天了是嗎。」打斷那立即能聽出璇外之音的賀若岳,他知道尉遲真金不會想知道當他們在屋裡打的火熱、吵的纏綿的時候,那個那羅延曾在外頭待了幾次,不過顯然他看到楊堅的眼珠子看了身後的人一眼,肯定是尉遲真金整個臉都綠了。
「甚麼,這狄仁傑難道是……」
「不,我在院子徘徊,沒有尉遲的許可,無聲無息靠近半步他會消失匿跡。」只有賀若相伴他還是覺得礙手礙腳,這現在才知道眼前這個能讓他畏懼的前輩狼狽、難堪的像個人質的人是鼎鼎大名的神探狄仁傑,楊堅仰起了下巴高傲的不輸此刻對自己挑釁的通天神探。
他知道尉遲真金整個愣在了當下說不出話來。
雖然自從那天從鬼市回來的尉遲讓他感到不對勁。
但在院子失控的斷腸人讓他驚覺他不只有滅會的危機。
他覺得自己會失去尉遲真金。
「你挺相信他的嘛,就這樣怕他離開就依著他?」似乎好奇這十年來尉遲真金最親密的人是如何與那高傲冷漠的人相處,他更想知道楊堅是如何將他的情人壓在身下,但沒想到尉遲真金還是喜歡吃軟不吃硬,狄仁傑裂開了嘴勾起了冷笑。
「這麼說來,你倒不相信他了?」冷哼一聲,他笑了出來,不用頭殼想也知道在狄仁傑身後的尉遲真金受到了甚麼囚禁的對待,這在滿腔嫉妒充滿猜忌的舊情人相會的處境,那滿是遮不住的斑斑痕跡讓他心裡不是滋味的加重了口氣。
「留下尉遲,我給你一天的時間。」
「這裡到處都是你的人,說甚麼一天。」不輸加重的火藥味,狄仁傑笑的猖狂笑的讓尉遲真金心底發毛,他看著那聰明具有智慧、容貌甚至柔似侵略性如水的隋煬帝後嗣,散發出的貴氣是掩藏不住的王者氣息。
此刻他不意外尉遲真金是為眼前這個人效命。
只是對他而言,這人只不過也是在他能馴服於掌中的其中一類罷了。
「大人,他傷融傷成這樣。」忍不住的不平出聲,他不懂這盟主大人怎麼會這麼輕易的想放眼前這個惡棍逃走,在這滿是人潮在街上的大晦日,要追殺一個武功不差的人是有多費時間。
難道憑他們兩個解決一個老男人還有甚麼困難嗎,而且他們還有前輩啊。
這傻瓜岳兒,如果他真有本事傷尉遲,他們還得盤算是否能全身而退,不,有八成,他相信是尉遲心軟,看那被擋在身後的人沒有絲毫想移開半步的彆扭,他可沒有機會這麼近靠近過他而無動於衷。
「那羅延,我們來打個賭。」看著那一臉想對身後人嗤之以鼻的神情還帶著許些無奈,狄仁傑一眼就可以看穿楊堅的性子有一部分與尉遲真金是有多相像,他得意的冷笑是他動怒的習性,銳利的將眼睛看向那與自己對上的眼睛,他想鬥狠也想鬥智。
「哼,我贏了你就將尉遲還給我嗎。」
「你要是贏了我就給你一支大唐正規軍隊。」看著那對於自己接下來想談論的正事表露不謀而合的模樣,楊堅笑的輕視彷彿覺得自己在說廢話,不急不徐的迴避了楊堅的不屑,當他說完這句話時他看到眼前人一陣僵硬。
這人想稱帝也太年輕,沒有後盾沒有身為皇儲的嚴苛基石。
即使他有辦法日理萬機並生存在官宦大臣之中,
他依然敵不過武曌,那個則天皇帝的才幹。
即便武媚娘是一個女人,但她可是側於太宗皇帝身側。
那個在漢人政史上集於權謀、戰略於一身並虛心納諫的明君之一。
他感覺到身後人彷彿要將自己看穿的熱切視線,他知道尉遲真金對於他能說出這種話的戰略感到不敢置信,他更是訝異自己對於大唐的忠誠性,他更是莫名不解他有甚麼權利可以向大唐要一支軍隊。
這狄仁傑到底。
「要是我賭輸了呢。」沉著聲問,他的雙肩垂了下來,挑高著那精心修過的眉毛,那像畫中的俊逸臉蛋板著嚴肅的神情,專心的觀察是否看得出狄仁傑的話中有一絲虛假。
「你就得入軍將你的大定會效忠大唐。」
「甚麼───」
「你說甚麼───」尉遲真金真的開始覺得狄仁傑心懷鬼胎,正確來說這身為天下法秤、護國之良心的狄仁傑,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到底是在耍甚麼鬼主意來著,他根本不相信來路不明的烏合之眾能入大唐軍隊。
優雅的笑出聲,他看著除了狄仁傑之外的兩個人錯愕的看著自己,楊堅的聲音是如此不失雅致,可他真的覺得很好笑,他覺得狄仁傑根本在說同一回事,他不懂狄仁傑能以甚麼籌碼站在這裡跟他談條件。
「你能給我誰的軍隊。」
「大唐常勝軍隊,你敢賭嗎。」看著那別有興致的楊堅聽懂自己的雙關語,他知道眼前人可是個識時務者,那笑的從容的人正好奇自己會怎麼跟他周旋下去,狄仁傑皮笑肉不笑的仰著下巴看楊堅跟了下去。
「賭甚麼。」笑得一臉得意,他沒有想過自己與狄仁傑碰面會是個這麼有趣的開始,狄仁傑是個讓人不無聊的人,在他眼中,狄仁傑就是個傑出的丞相典範,只不過至今他仍沒有走到那一步。
「赤焰金龜到底在不在我手上。」
「甚麼───」誇張的嚷了出來,尉遲真金覺得自己的思緒開始莫名的焦躁,這人先是騙他是有赤焰金龜下落的線人出現,在和自己對罵的時候這人還一本正氣的對他吼說赤焰金龜已消失在這世代,現在這人倒說他可能有赤焰金龜。
這狄仁傑到底葫蘆裡是賣什麼藥。
「他就是那個老頭,那個老頭是狄仁傑,阻擋焚屍……」
「安靜岳兒,你難道還不知道尉遲是……」這才終於把人給認清的賀若岳讓他實在是無奈那誇張的嗓門,但他不得不當作他耳膜很厚,因為這才二十出頭的人壓根兒不知道當年大理寺是多受世人愛戴,執法公正的狄仁傑更是深得民心,更受皇親貴戚的親睞。
只不過狄仁傑不愛那套罷了。
「閉嘴楊堅───」打斷那大定會唯一知道他真實身分的楊堅,他知道他打算對賀若岳透露他的來歷,可他不願意,他不想再有任何人對他的行徑有任何揣測,他不想背負著無法擺脫的沉重過去來影響他至今在眾人心中的地位。
「在他面前你叫我楊堅。」
「什……」他看著楊堅莫名惱怒的神情朝著自己怒斥,他不懂楊堅是哪根筋不對在跟他瞎說甚麼,他明明就一直都是叫他楊堅不是嗎,他更莫名的焦慮表示他的不解,殊不知這句話無非就是為了引起狄仁傑的猜忌罷了,可當他精神狀態已經開始無法控制思緒時,就看那沒回過頭的人終於轉過頭朝自己陰冷的訕笑。
「那羅延比較親密在枕邊說是嗎。」
「你說什……」這狄仁傑真的相信楊堅的挑釁嗎,很好,這狄仁傑真的壓根兒認為自己跟別的男人有床弔關係,他錯愕的瞪向那還演的一臉逼真的楊堅,這下是剪不斷理還亂嗎,就看那錯愕不亞於自己的賀若岳大聲嚷了出來。
「你跟前輩!」這姑且不說這像舊情人要奪回自己的愛人的場面,而在大定會裡地位最崇高的兩個人,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像兩個大娘支撐著這個龐大的地下組織,甚麼時候這兩個人在自己眼角之外搞在一起了?
「他們跟沙陀可是當年大理寺破案三人組,要是真讓狄仁傑給搶了回去,咱們大定會也甭混了,安靜岳兒。」他實在是不想做多餘的解釋,不管是承認還是撇清,跟著賀若岳糾纏真相下去,他跟狄仁傑也不用爭了。
看著眼前還笑的游刃有餘的神探,要不是這兩個人真的不怎麼會老,不然有誰看得出來這兩個人加起來超過了一百歲,尤其是狄仁傑給他的印象實在是有別於那大理寺丞的模樣,下巴一抹乾淨的人一點都不像個儒仕。
狄仁傑這麼有保握尉遲會跟他走。
莫非他們的心結解開了。
但他更想不透狄仁傑到底安甚麼心。
「不管輸贏尉遲都是戰利品是嗎。」
「你們到底在胡說八道甚麼──────」忍無可忍的怒吼出聲,尉遲真金心裡真覺得莫名其妙,這兩個人一搭一唱的玩起了甚麼文字遊戲,而自己就像個獎勵品被兩人之間你爭我奪,他的理智像斷了線的無法壓抑他的憤怒。
這些人到底有想過他的心情嗎。
這些人到底有把他當人看過嗎。
這些人到底有沒想過他想離開。
這些人到底有沒有把他的糾結放在心裡。
避重就輕還把私人感情暢言的大快人心。
這些人難道就這麼想讓他發瘋嗎。
難道他尉遲真金還不夠難堪嗎。
「要我囚禁你一輩子嗎,你就不能坦然接受而做出抉擇嗎。」看著身後人幾乎逃避現實的開始歇斯底里,他轉過身抓住了情緒開始失控的尉遲真金,手掌下的雙肩是如此冰冷卻眼前人沒有一絲畏寒。
「我有選擇的餘地嗎──────」他實在無法置信狄仁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姑且不說以前那對自己疼愛得無微不至的愛人是如何的對自己百依百順,現在完全不顧他的心思的霸道主張讓他心裡不禁酸澀了起來。
這人到底是想怎樣。
這人到底是還想要他們能怎樣。
徹夜的纏綿還不夠嗎。
人事已非的曲中小調也不過是唱盡人生興廢事。
他還以為他們之間還能有甚麼結果嗎。
不,他們的一切早已結束了不是嗎。
這樣折騰彼此到底有甚麼意義。
他們再也不是各取所需的少年郎。
他們再也不是那濃情蜜意的伴侶。
說甚麼坦然接受──────
「從以前到現在我有哪一次有選擇的餘地──────說穿了你的溫柔也只是禁錮我的凌遲之一罷了不是嗎──────」
用力的將身前人拉到自己胸前,他終於聽見了尉遲真金心底深處的聲音,原來這個人就是心裡這樣想著才向別人投懷送抱的嗎,讓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的優哉訕笑,他猙獰的看著被自己拉近的臉,他說出了尉遲真金曾經給過自己的誓言,是讓他如此得咬牙切齒痛徹心扉。
「你選擇終後靈魂將隨我而走,你下半輩子是我的。」
「閉嘴──────」用力的推開身前的懷抱,他嘶啞的聲音帶著淒厲的哭聲,他無法克制自己的眼淚,他無法掩飾他悲痛欲絕的神情,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裡真的很難受,這人一再的要自己去審視愚蠢的真心,還轉言拿來斥喝他的心境。
憑甚麼。
憑甚麼。
他到底憑甚麼這樣在眾人面前讓他如此難堪。
他好想離開。
他好想解脫。
他好想將自己的心挖出來對狄仁傑說尉遲真金已經死了。
看著那忍不住挪著一隻手用手背想遮住自己哭得滿兩通紅的五官,那想咬牙忍住哭聲的嘴唇正不停的因為激動的情緒而顫抖,他的心裡像被捅了一刀,他正視著這拒絕他一切的尉遲真金,他忍不住心碎的神情想上前抱住心上人卻被退後的雙腳拒絕於心門之前。
「你走開──────」
他居然看到尉遲,那個胡融,那個尉遲真金如此痛徹心扉的模樣,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個藍眼睛充滿著滿腔情緒滴下眼淚,不,他更感覺不到狄仁傑地絲毫虛假,這兩個人難道是釐不清甚麼才如此糾結。
「站住。」
一瞬間切換的神情,沒有人知道狄仁傑的心在淌血,迅速的回過身他看著那往前幾步的楊堅,他像個準備獵食的食肉動物,防備的喪心病狂,兇殘又病態的想咬住懷中的珍物,他知道尉遲真金又發作了。
「你讓他多久沒服藥了。」
「退後,你還沒贏了賭局呢。」看著那眼神不時的望向身後的心上人,那仍然想往前一步的楊堅似乎想放棄與自己的周璇,探看那已跪在地上抓著自己雙肩全身不停顫抖的尉遲真金。
「就算我贏了你也不會將他交給我不是嗎。」說穿了狄仁傑從頭到尾賭局中根本沒有尉遲真金這個獎勵品,他只是順著狄仁傑的說詞眼看著尉遲真金被逼到絕地,這兩個人的感情根本就一碰就碎。
「我再也不會將他交給任何人,但我可以將大唐的後患交給你掌握。」楊堅果然不是個小貨色,巧妙的離間他們引出他們倆的感情糾纏,他知道這個人想推離開自己的尉遲真金一把,這個人根本沒有完全掌控被橫刀奪愛的愛人。
「嘖嘖嘖,前輩你居然說我是後患,讓我好傷心啊。」
「是誰────」
那躲在樹林間的人終於從高處跳了下來,那與賀若岳不相上下的身形,與不容忽視的輕功,楊堅知道這人才是狄仁傑所謂的戰利品,也是狄仁傑敢隻身與大定會為敵的籌碼。
那散發的香氣似乎跟尉遲真金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他倒沒想過原來那股味道不是尉遲真金身上散發出來的。
看來真正隔牆觀望一覽無遺的人,才是眼前這個笑的一臉弔兒郎當的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