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奥·佛劫 有功·家纲篇》加里莫多

5、第四章：内证之方

　　御铃廊①悦耳的铃声响起。“将军驾到。”

　　尽头的大门被两个的小姓拉开。将军里着十二单衣②，外套绣着麒麟祥瑞的绯红大袖，头带云纹栉③莲步轻移款款走出。大奥总管万里小路有功跪在首位，御铃廊两边的御中葛如流水般拜下。将军的御中葛是从全国各地挑选的美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对全日本最奢华神秘的大奥有着几分神往，几分惶惑不安。家纲一眼望去，只见千姿百态的裃服④争先斗艳，仿佛繁花似锦的御花园。御中葛如果被将军选中，就可成为将军的侧室，入主大奥。如今将军年幼，还没有御台所，将军之父也早已过世，如果能成为将军的侧室，在大奥地位非凡。若是有幸与将军有了子女，说不定就是下代将军之父了。如今光景不似往日，自从将军之位女子也可继承以来，天下男子削尖了脑袋也要往大奥里钻。即使不能成为将军侧室，几年后出了大奥只要说起曾经和有功大人学过礼仪，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抢着为自家女儿招婿。

　　家纲走到有功跟前，伸出纤细的小手。有功苦笑，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走到她身侧，两人一起穿过御铃廊，看也没看跪了满地等待将军垂青的御中葛，大手与小手十指交握，一千多个早晨都宛如将军十岁继位那日。待将军大一点的时候，有功也委婉地提过将军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拉着手有损将军威严。但家纲不听，不是如此便不愿走出大奥。

　　“将军，你将及笄，该找个内证之方了？”有功轻声问道。前几日肥后守大人特意托人和他相谈，大名家的继承人十五岁都有好几个侧室了。

　　家纲顿了顿足：“恩，你帮我安排吧。”内证之方是母亲留下的规矩，将军是天下之主，任何人都不能在将军身上留下伤痕，任何时候都不能凌驾将军之上。所以被选为内证之方的男人赐予其家属一大笔抚恤金后会在与将军圆房的第二天被杀。⑤

　　肥后守听了这事笑逐颜开，直呼将军大人总算长大了。有功有些悲哀，大奥有太多的黑暗和血淋淋的现实，这些年见惯了生死，他依然对每一个生命都怀抱敬畏之心。原本他的志愿是拯救苍生，如今却要做一个刽子手，把原本无辜的生命送上断头台，这让半生学佛之人岂能心无波澜？但这一切并非他所能阻止，与其无用的悲悯，不如将伤害降到最低。

　　“仓持，你自愿做将军的内证之方？”有功眼前跪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眉清目秀举止从容，眼底含有悲色。他行了个大礼，抬起头时目光归为平静。“是的，有功大人。小人家中老小就拜托您了。”

　　有功沉默了很久，最终点点头：“你的家小，我会好好安排的，请放心。“苍生依然苦，然而他已经没有资格悲悯了。

　　第二日，家纲走过御铃廊的时候停在仓持身前。

　　“穿青色裃服，背绣孤松的，你叫什么名字？“有功已经和她说过内证之方的特征。而那句“你叫什么名字？”是第一次侍寝御中葛的暗号：今晚由你来侍寝。

　　“在下仓持见过将军!” 仓持抬起头，一个婷婷而立，渐有倾城之姿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入夜，万籁俱寂。将军房中的烛光忽明忽暗，家纲一身白衣，拨弄着烛火，神情不似少女第一夜的娇羞与不安，只有淡漠。仓持跪坐角落不敢妄动。家纲近些日子才明白，她对有功如友如师如父的喜欢是爱慕。原来爱慕一个人，是只想和他在一起，和他一个人亲近，只对他一个人好。其他人哪怕大奥的三千美男都变成多余，想到要和别人亲热，就非常厌恶。忆幼时，母亲明明得了天下，得了万民的敬爱和大臣的支持，她依然不快乐，她所拥有的仅是身为将军的责任，而所想要得到的人，却求而不得。没有有功，大概拥有任何东西都不值得高兴吧！

　　抬眼看向跪了很久的仓持，她轻声说到：“过来吧。”规矩不能改，所以必然要有一个人做内证之方。烛灭，归为寂灭的不仅是仓持的生命，还有其它一些东西。

　　次日，将军的侍者仁科在为家纲整理衣装。“内证之方处理了吗？”家纲问道。

　　“回将军，清晨已经斩首了。”侍者回道。

　　家纲点点头，无悲无喜。自小有功就教她怜悯苍生，仁爱世人。在他面前她很听话，但身为将军，似乎天生心就是冷的。世人流多少血，多少泪，因她还是不因她，她都不会觉得难过。就如昨夜的仓持，究竟长什么样，她已经模糊了。“有功呢？”

　　“回将军，有功大人从昨日开始就粒米未进。清晨守在刑场，行刑后为内证之方念往生咒。听说仓持的家人不仅得了抚恤金，有功大人还把自己的俸禄拿了一大笔出来。”仁科语带感叹，听说以前的大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从有功大人执掌大奥，就变得有人情味了。侍者们可以自己办御花见，可以常常得他授课，即使有些不得已，依然哀而不伤。

　　“他倒好，不仅得了有功的悲怜，还能得他超度。”也不知是什么逻辑，家纲觉得仓持死得很幸福。应该说，凡是能分走有功部分情绪的都很幸福，甚至让她嫉妒，即使是因为死亡。

　　晌午有功与家纲下棋。家纲小心翼翼观察有功。有功原本话就不多，似乎想安慰一下家纲，却什么都没说。那双卧蚕与平时比少了几分柔和，眉宇却多了几分悲凉。

　　家纲低下头，玩着手中的棋子：“有功，平家物语里像俊宽那样被流放到岛上的人怎么生活啊！”

　　有功下了个子，收手端坐，正视家纲：“流放是死刑外最严厉的刑罚。流放到荒岛就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很少有人能活下去。”

　　“俊宽还有家里人送吃的，那其他人非要活活饿死。明明已经捡了一条命了，还是要他们死，这样的刑罚是不对的。”家纲嘟着嘴，小脸都皱起来。

　　“那将军觉得该怎么办？”有功双目炯炯望着眼前的小女孩。

　　“仁科仁科，传我命令给肥后守大人。凡是流放的罪犯，幕府必须提供最基本的衣食。⑥”说完咧着嘴对有功笑：“有功，你说我做得对不对啊？”

　　“将军仁爱。”有功的眼神温暖了起来。家纲收敛起笑容。仁爱？对不起有功，你教了那么多年，我依然学不会。但只要你开心就好。

　　注：1、御铃廊是大奥通往中奥的唯一出路，没有授权就只有将军一个男性能走。本文是逆转嘛，设定为只有女将军一个女人能走。
　　2、十二单衣是日本贵族女子的礼服，就是电影电视里常常看到的，一层一层白色厚得要死的衣服。一直怀疑古代日本贵族短命就是因为粉擦太多，衣服穿太厚给弄死的。
　　3、栉zhì就是古代日本女子脑袋上插着的那个梳子。。。
　　4、裃ka 武士套在单衣外面的礼服。
　　5、历史上被选为内证之方的是女人，只是这辈子都不允许出大奥。因为是逆转版，确实伤害了将军的身体，所以改为被杀。
　　6、流放之人幕府提供基本衣食这条例貌似是德川家纲的功绩。日语苦手，资料没查到多少，不敢说是正史。家纲颁布条例的触发点当然是我瞎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