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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飞燕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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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平生罕遇敌手,已臻高处不胜寒之境的绝顶高手,全神贯注之际忽有人接近身畔竟浑然不觉。但凡来人出手相袭,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心底生寒,同时停手,向箫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箫声止歇,一人手持玉箫,徐步走近他们,脸上带着微笑。
独孤一鹤看清来人面貌,惊震中竟还透出狂喜:“公……花公子!”
西门吹雪眼睛眯起,声音寒得不剩一丝温度:“花满楼。”
花满楼温和笑道:“两位月下论剑,在下本来不便打扰。只是独孤掌门曾与在下有约,却不知有何要事须要商谈。西门庄主可否容在下先问知一二?”
西门吹雪哼了一声,虽未置可否,剑却已还入鞘中。
独孤一鹤对解了自己一时之危的花满楼甚是客气,恭声道:“那便请公子移驾堂内。”
花满楼微笑道:“想来独孤掌门要谈的事必与金鹏王朝有关,西门庄主可否也与在下一同听听?”
三人走进灵堂,独孤一鹤肃容说道:“公子所料不错,在下确是有关于金鹏王朝的事要对公子解释。本应亲到府上拜访,只是此事太过隐秘,又疑云未解……”
花满楼打断他的客套,温言轻语:“独孤掌门太过客气了。”
独孤一鹤看了眼西门吹雪,语气重又回复了一派尊长的威严气势,缓缓说道:“此番来到珠光宝气阁,我才听说花公子等人在调查金鹏王朝旧事。此中委实曲情颇多,阎铁珊性情刚烈,误会了几位,未能把握时机将话说清楚,竟就遭了暗算……”
西门吹雪鄙夷道:“见利忘义,吞没旧主财富的小人,难道不该死?上官丹凤背后暗算虽然卑鄙,但若你们来到中土后,依约去找那第十三代大金鹏王……”
独孤一鹤正色道:“你错了。失约的并不是我、阎铁珊和霍休,而是小王子,也就是你口中那第十三代大金鹏王。来到中土后,他非但没有在约定的地方等我们,而且还一直躲着我们,我们寻找了几十年,都没有找到他。”
花满楼道:“几位身为上代君主的托孤重臣,又带着一大笔本来属于这小王子的财富,他却为什么要躲着你们?”
独孤一鹤道:“因为那笔财富并不是他的,而是金鹏王朝的。他若承受了这笔财富,就得想法子利用这笔财富去夺回金鹏王朝失去的王权,那并不是件容易事,非但要吃很多苦,而且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危。”
花满楼道:“但他现在却不仅来找你们,且还请了许多人为他主持公道。”
独孤一鹤目光中露出不屑:“近一年来,找我们的人已有好几批,我虽因闭关没空和他们周旋,但阎铁珊和霍休却识破了不少冒牌货。所以公子等人莅临时,阎铁珊一听几位说起金鹏王国便翻脸,只因他以为几位也是与奸人串通,来谋夺这笔财富的。”
花满楼道:“金鹏旧事原属机密,理应只有托孤重臣与小王子本人知道,旁人如何得知?”
独孤一鹤蹙眉道:“这个,我们几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花满楼沉声道:“接连有人冒名来扰,被扰之人就会形成惯性,凡有人提及相关之事,便立即视其为骗子,根本懒得再多说什么。而来的人哪怕与他兵戎相见,却只以为他是因秘密被揭穿而恼羞成怒。尤其阎老板的性格又是……”
独孤一鹤头上泛起一层冷汗:“不错!幕后这人不仅每一步都算得极准,对老阎的性格也了如指掌,这才水到渠成要了他的性命!”
花满楼又道:“依独孤掌门之言,阎老板在见面前并不知道我们会过问金鹏王朝之事,那么,他下帖相邀,竟只是巧合?”
独孤一鹤顿时被问得怔住。
西门吹雪在一旁听了,也不禁暗自感叹花满楼心思之缜密。
良久,独孤一鹤才喃喃说道:“在这附近,能鼓动老阎专门为人设宴的,只有……难道他真要置我们于死地?”他的声音里突然现出难以抑制的悲痛。
花满楼并不觉得奇怪,淡淡说道:“是霍休?因为青衣楼?”
独孤一鹤浑身一震,惊道:“原来公子已知道了!我此番提前出关匆匆下山来找老阎,就是因接到老阎书信,说他怀疑霍休私设青衣楼,恐怕包藏祸心。毕竟多年相交,我本来想查证之后再……”他看了西门吹雪一眼,欲言又止。
西门吹雪目光如刀锋般,与他四目相对,冷冷说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如果那小王子已躲了你们数十年,你们怎知他从少年变成老人后的相貌如何?你们又凭什么说来找你们的都是冒牌货?”
独孤一鹤笑了:“我们自然能够分辨。金鹏王朝的每一代帝王,都是生有异像的人,他们每一只脚上,都生着六根足趾。这秘密就算有人知道,也很难伪装。当今世上双脚都生着六趾的人,除小王子外再没有第二个。”
花满楼道:“或许已有第二个,而且此人独孤掌门也或许已经见过。”
独孤一鹤奇道:“谁?”
花满楼道:“丹凤公主——如果她真是丹凤公主。阎老板死后,她留下来接收珠光宝气阁,独孤掌门来时没有碰到她?”
独孤一鹤摇头:“没有。我听阎府家院说,她并没在这里待多久就离开了。”
花满楼道:“那也无妨。陆小凤现在想必已赶回到金鹏王府邸,我会飞鸽传书给他,让他见机分辨。”
独孤一鹤脸上有几许落寞,又有几许庆幸,咬牙道:“幸亏公子及时赶到,否则这秘密或者会永远石沉大海。死生事小,可若背负不仁不义之名……”
西门吹雪忽然道:“难怪你方才剑法大乱,原来竟是对自己武功全无自信,认定自己必死无疑。”
独孤一鹤一阵狂笑,傲然道:“西门吹雪,若在平日,必死无疑的一定是你。”
西门吹雪神色顿时变得更冷。
花满楼感觉到两人间涌动的杀机,不动声色地说道:“方才比剑之际,独孤掌门忽然内力不济,可知是何原故?”长袖一拂,风起处,炉中香火顿时熄灭。
独孤一鹤失声道:“难道……香中有毒?”
花满楼微微一笑:“阎老板去世,独孤掌门必亲至灵堂吊唁,且会徘徊良久。待香中毒药被吸入足够多,且渗进周身经脉,一旦与人交手,内力消耗速度便会比平常加快数倍。”
独孤一鹤颤声道:“果真是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我今日若死,天下人都只以为我是武功不济,输在西门吹雪剑下。哎,好毒的心肠!”
花满楼神色始终安和,忽然握住了独孤一鹤的手。
独孤一鹤只觉一股内力经手掌向他体内传了过来,泊泊然、绵绵然,无止无歇,无穷无尽。不仅体内毒性被清除,中毒后比剑所受的耗损也逐渐得到弥补。而那气息在经脉中导引的路径更是他从未曾体验过的!他惊愕中又豁然开朗,竟被引领到一片前所未见的天地。恍若开启了众妙之门,许多他本以为人力极致所限,穷毕生之力也不可能解决的死结,尽皆不复存在。
他知机缘稍纵即逝,忙摒弃杂念,心无旁骛地记着悟着,待回过神来,花满楼已放开他的手掌。
独孤一鹤惊佩交加,深深一揖,感激道:“多谢公子指点!”
花满楼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事,‘柳絮剑法’并非王公子窃取,他身世特别,家学渊源才有机缘掌握诸多门派的绝学。还望独孤掌门看在在下薄面,莫再与他计较。”
峨嵋四秀被安置在花家别院一处雅阁享用茶水,落座时琳琅满目的时新果子、雕花蜜煎、砌香咸酸早就摆好,随后又有广寒糕、枣箍荷叶饼、澄粉水团、丁香馄饨、七宝素粥、鸡丝粉羹等等女孩子喜欢的小食流水价地供应过来。
整个晚上,石秀雪总觉每个人都在盯着她,她想装作不知道,却又忍不住撅起嘴,问道:“你们老是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难道长了花?”
孙秀青笑了,道:“你脸上就算长了花,刚才也已被人家摘走了。”她的眼睛很大,嘴唇薄薄的,无论谁都看得出这女孩子说话一定是绝不肯饶人的。
她不让石秀雪开口,接着又道:“奇怪的是,这丫头平时总说随便什么花也没有青菜好看,现在为什么一开口就是花呀花的。”
石秀雪居然没有脸红,反而夹起枚甘草花儿姜丝梅含入口中,悠然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就因为他姓花,所以我一开口就是花呀花的。”
她说得理直气壮,一旁的叶秀珠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偷偷揪揪她的衣角,小声说:“这丫头疯了!咱们还是在人家府里呢,这么说话不小心被人家听到,可不要羞死人!”
石秀雪故意曲解她的话,调皮地眨着眼:“你说他会羞死么?他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像你一样动不动就害羞……”
她声音突然停顿,一张脸瞬时变得通红,直红到耳根子。因为这时正有一个人从外走进来,长袖飘飘,正是花满楼。
几个吱吱喳喳的女孩子,全都闭上了嘴。她们不但看见了花满楼,还看到与他同时走来的白衣如雪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一双刀锋般锐利的眼睛瞪着她们,冷冷道:“我杀了独孤一鹤。”
四个女孩子脸色全都变了,苍白得全无一点血色。四柄剑同时出鞘,剑光闪动,狠狠刺向西门吹雪胸膛。
西门吹雪并未出手,只将身子向后滑出,退后了七八尺。
马秀真眼圈已红了,嘶声道:“你杀了我师父,我们今天全都跟你拼了,若是杀不了你,就……就死在你面前!”
西门吹雪冷笑道:“死也没有用,你们若要复仇,不如快回去叫青衣一百零八楼的人全都出来。”
四个女孩子大为吃惊,异口同声道:“你在说什么?”
西门吹雪道:“独孤一鹤既然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青衣楼……”
石秀雪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怒目嗔道:“你说我师父是青衣楼的人!你是不是疯了?他老人家这次到关中来,就因为得到消息,知道青衣第一楼就在……”
忽然间,窗子外“铮”的一响,一道细如牛毛般的乌光破窗而入,向石秀雪胸口打去。
花满楼长袖一拂,将石秀雪的娇躯卷起。
石秀雪只觉耳畔生风,眼前天旋地转,定睛看时自己已被花满楼揽在怀里。她心如鹿撞,又难忘师父遭人毒手的悲愤,贴在花满楼身上好像瞬间有了依靠,满腹委屈都忍不住发泄出来。泪珠滑落,哽咽道:“花公子……”
花满楼忧心道:“你中了毒针,先莫要多说话耗神。”
石秀雪脸上浮出很奇特的表情,好像此刻才感觉到疼痛,软软瘫在花满楼怀中,一阵娇喘。
西门吹雪拔剑在手,剑光一闪,他的人和剑竟似已合为一体,刹那间便穿窗而出。
马秀真等三人怒喝着,也跟着追了出来。
夜色深沉,园里竹影绰绰风过涛鸣,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石秀雪美丽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她凝视着花满楼,轻轻说道:“你……你不随他们去追……”
花满楼柔声道:“我陪着你。”
石秀雪眼睛里仿佛是欣慰,又仿佛是悲哀,凄凉地笑着:“我全身都好像已经麻木了,想必是因为毒已快发作,你……你可以摸摸我的伤口,一定是烫的。”
她忽然拉着花满楼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上。她的胸膛柔软、光滑,而温暖。她的心忽然跳得快了起来。
就在这时,王怜花从门外走进来,见此景象愕然问:“她这是……”他一身寝衣,显然早已睡下,却被这边的响动惊起。
花满楼道:“她中了毒针。”
王怜花安慰道:“不要着急,我那里有解毒灵药,你留在这里陪她,我回房去拿。”
说到最后一字,他的声音已在很远。
石秀雪喘息着道:“花公子,我……”她的声音已渐渐微弱,然后她的面容突然僵硬,眼帘也恋恋不舍地阖上。
花满楼没有动,任这青春的生命无声无息的在自己怀抱中流逝。
风从窗外吹进来,传来一阵芬芳的香气,他忽然听到后窗“格”的一响。
他立刻回头,却听窗外一个温柔甜蜜的声音,轻轻对他说:“你不要吃惊,是我!”
他失声而呼:“上官飞燕?”
“不错,是我,想不到你居然还听得出我的声音。”
一个人轻飘飘地从后窗掠进来,声音里竟似带着种因妒忌而生的讥刺,幽幽的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已死了?”她叹息了一声,“我要死,也得像她一样,死在你的怀里。”
她慢慢的走过来,走到花满楼面前,又道:“我刚才看见你们,我……我心里好难受,若不是她已经死了,我说不定也会杀了她的。我曾去接你到金鹏王府,一路上那么多天的相处,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
花满楼将石秀雪轻轻放到一张美人榻上,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我曾在万梅山庄外听见了你的歌声。”
上官飞燕咬着朱唇道:“那支歌是别人逼我唱的,他们诱你去,为的就是要警告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他们就是要你知道我已落在他们手里。”
她不等花满楼开口,接着又说道:“他们今天要我来,是要我杀了你!他们知道,你绝不会想到我会害你,绝不会防备我,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我又怎么忍心对你下得了手呢?”
她扑过去,紧紧抱住花满楼,她全身都在颤抖着,她的呼吸芬芳而甜美。
就在这时,花满楼忽然感觉到她的手飞快地接连点了他好几处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