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柠萌猫

8、第 8 章

　　一直到崔棠将崔淼带走，贺君璃才放松下来。

　　匆匆去换了身衣服，喝了些姜汤发汗后，她先去宗人府外见那些士族。

　　说实话，她有些心虚，因为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再有一年她便要拿这些士族开刀了。毕竟他们一个个名下都有成千上百的耕田和佃户，还有这朝堂之上的权势倾轧，若不好好收拾修剪一番，只怕她这个皇帝，迟早要变成世家的傀儡。

　　等逐个谢过这些士族，并承诺将会登门拜访后。她又匆匆去了太和殿。

　　此时的文武百官已进了殿内休息。她进来时，便看到在二十多个冰盆的围绕中百官们神态轻松，怡然自得地吃的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和冰饮，骂着诸王不做好事。

　　她脚步一顿，眉眼间也带了些笑意。

　　让跟着的太监噤了声，她从门口进来，绕过梁柱到了百官身后。

　　此时董子平那边便围了几个人：“子平，你是怎么想着要进宫见陛下的？”

　　董子平很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显得有些拘谨：“陛下励精图治，这些年来，便是生着病，他也没缺过一次朝会，没漏批过一本奏折。如今中秋家宴后，便没传出半点儿消息，小子……小子便觉得有些不安……”

　　“好小子！”一旁的御使大夫捋着自己的长须，“你可是立了大功！”

　　董子平慌地摆手：“不敢不敢，若非崔大人，若非诸公，小子自己哪成得了气候！若说有功，这功劳是大家的！”

　　“说的好！”贺君璃开口道。

　　顿时众臣子尽皆下拜：“叩见陛下！”

　　其中有个大概是饿了，吃的有些多，竟呛咳住。

　　贺君璃走过去为他拍了拍背，又将他桌子上的冰饮递给他：“慢着些。”

　　那臣子咽下口中点心，捧着冰饮感激涕零：“陛下！”

　　贺君璃冲他点了点头，走上九重阶上，转身看向群臣：“诸王为权谋逆，让朕着实痛心，然这其中亦有忠贞之士。”

　　“怡王世子忠君爱国，兵部尚书崔琉有勇有谋。特封怡王世子贺嘉言为从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兵部尚书崔琉为安国公，享一品爵。”

　　众人听罢皆羡慕不已，虽然爵位是历代递减，但这一品爵一代代递减下来也能承袭九代。

　　然而受封的两个，现在都在天牢之中处理宗室后续的事宜，众人想要恭维也没办法。

　　贺君璃看向下方，又道：“礼部侍郎侍郎董子平，机灵应变，传递消息有功。特封从二品巡抚，择日赶往慕良城就任。”

　　从，从二品！董子平吓的一个机灵，他真是万万没想到，两年前自己还是一介书生。

　　几个月前才刚刚升任从三品的礼部侍郎。这才多久？他居然就从二品了？

　　而且，这同礼部侍郎还不一样，这不是虚职，慕良城啊！这可是肥差中的肥差！

　　董子平还在发楞，却被身边的大臣推了一推。

　　他这才醒悟过来，慌忙叩头谢恩。

　　贺君璃受了他的礼，才又道：“朕能化险为夷，全赖诸公！今年所有大臣，俸禄翻倍，这钱从朕的私库中出！”

　　百官闻言大喜，慌忙下跪谢恩。唯有主管国库的户部尚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陛下的私库，好像挺肥的啊！

　　***

　　处理完这些事后，贺君璃总算能坐下来好好地歇口气了。

　　然而她刚刚坐下来喝了口热茶，便听福海来报：“陛下，董巡抚求见。”

　　她无奈地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水：“宣。”

　　于是董子平便期期艾艾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董爱卿有何要事？”她笑着问董子平。

　　如同被触动了什么开关，董子平“噗通”一声跪下朝她磕头：“臣求陛下收回成命，臣……臣不能去慕良城就任。”

　　贺君璃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她站起身来，走到董子平面前：“是世家还是大臣？”

　　她之所以要让董子平去慕良城就是因为他出身庶民，这些年来她一直有意在培养出身庶民的官员已图之后能同世家权贵抗衡，而董子平无疑是目前走的最好的。

　　董子平仓惶摇头：“不，是臣自己。”

　　她眼神危险的眯起：“在朕这里你无需有任何隐瞒，说吧，究竟是为什么。”

　　闻言董子平更加羞愧难当：“臣的弟弟今年才十五岁，在国子监求学两年，明年就要下场科举，臣担心若是自己不在京城，无人管教弟弟，怕误了他的前程。”

　　贺君璃万万没想到董子平心头焦虑的原来便是这个，她当即失笑：“就为了这个你便不要自己的前程了？要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你恐怕就得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待一辈子了。”

　　这事儿董子平自然是想过的。说来他也是足够幸运，当年科考不懂避讳，冒冒失失做了出头椽子。

　　后来现在便去了翰林院做编修，在陛下的启发下他整理出来一套新的编撰方法，一跃而起成了副主编。在之后更是如同被神明眷属一般，快速升到了礼部侍郎。

　　然而礼部主管嘉礼、祭祀之事，他的好几个同僚便都在这里做了十几二十年，若无意外他一辈子应该也是这样了。

　　却不想天降功劳，他竟交上如此鸿运不仅官升二级，还直接成了一方大吏。

　　所以他最初在听了封赏后也是心神激昂。然而不过片刻他冷静下来才想起自己一走，弟弟该如何是好？

　　若让弟弟跟了自己一起去慕良城就任，岂不是耽误了弟弟的学业？

　　若让弟弟一个人呆着京城，那弟弟万一学坏了又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总归是不敢拿弟弟的前程来赌，于是壮着胆子，他便来求皇上收回成命了。

　　贺君璃见他脸上似乎决心以下，便问他：“你还未娶亲？”

　　董子平道：“父母临终时将弟弟托付于我，弟弟还未长成，子平怎敢耽误别的姑娘？”

　　俗话说长嫂如母，但这京城里都是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一过来就给个十多岁的半大小子当娘，董子平自问自己没如此不要脸。

　　不知想到了什么，贺君璃看向面前这个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地男子：“朕记得，你今年已然二十有一了。”

　　他文采出众，人品又是自己亲眼所见，再看这长相也是一表人才。而且只要他不生二心，绝对能位极人臣。

　　这怎么想，这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婿啊！

　　想到这里，她有了个主意：“你如果信得过朕，便放心大胆地去慕良城就任。你的弟弟从国子监下学后日常可来御前行走，休沐之日便住进崔家吧。”

　　****

　　于是崔淼跟着崔棠进宫送药时，便看到长信宫里多了一个生着双鹿眼，容貌俊秀的少年。

　　贺君璃正在批奏折，这少年便在她脚边坐着抱着本书看。

　　两人之间动作亲昵，看的崔淼嘴撅了起来：“皇帝哥哥，他是谁啊？”

　　见崔淼问，贺君璃便抬起头来，笑道：“他叫董子安，是董子平的弟弟，朕已同安国公说过了，董子平就任慕良城后，便让子安住在你家。子安，过来见过你……崔姐姐。”

　　好险，她差一点便要说出“大嫂”了。

　　董子安放下书，睁着他水汪汪地一双眼喊了声“姐姐”，然后立刻转过头对贺君璃道：“姐姐长得真漂亮！姐姐的声音也好好听。”

　　见着他夸自己，崔淼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转了头去：“哼，还挺会说话的，那以后我便罩着你吧。”

　　听了这话，董子安的脸便红了：“好的姐姐，谢谢姐姐。”

　　见两人相处的还算不错，贺君璃脸上便露出些笑容来：长嫂如母，给这样乖巧的小少年当嫂嫂，应该是件还不错的事吧。

　　是的，乖巧。

　　董子安才过来一个时辰不到，她便已然明白了为什么董子平会这样不放心弟弟。因为他实在是太乖，太好哄了。

　　几乎是随便说些什么他都会信。这让贺君璃怀疑，这孩子日后要是真走了仕途也会被那些官员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想想自己在十五岁的时候，眼皮都不眨地就抄了几个贪官污吏。她不由得感叹：子安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几人对话间，崔棠已经将那解药呈上。

　　那药是装在青玉小瓶中，贺君璃打开塞子，便见里头有一丸豆大褐红色的药。

　　崔棠道：“药香婆婆说，那毒叫“梨花红”，是她之前偶然配出来的，前几年放在奇物阁被人买走。因着毒药歹毒，即使解了也会损人寿命，所以她后面就没再调制过了。”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直接用水送服就行，若是能忍得住那苦味，嚼着吃了见效更快。”

　　贺君璃把玩着那药：前几年就拍卖了？看来他们的不臣之心还真不是一两日了啊。

　　说来若不是有怡王世子为内应，这次要逃过一劫还真得费些功夫。

　　她眼眸微动，将药扔到口中，嚼咽下肚。

　　药香婆婆果然没骗人，这药奇苦无比，一瞬间饶是她忍耐力惊人，却也差点落下泪来。

　　吞咽的时候，她差点便吐了出来，只激地眼中泛起泪光来。

　　董子安睁着眼睛看呆了：“陛下真好看！”

　　崔淼连连点头，刚想应和几句却突然反应过来：“好看也是我的，你不准看！”

　　贺君璃将苦药吞下后，便看董子安泪眼连连地看着自己：“陛下，姐姐好凶，子安是不是惹姐姐不开心了？子安不是故意的。”

　　贺君璃……头有点疼。

　　她立刻转头看向崔棠：“对了，莫夫人，修谨已有两年不曾回京了。虽然此次已不需要他进京勤王，但朕已然下旨，让他即刻回京为您祝寿。”

　　崔棠一怔，给她祝寿……她生日是在冬天啊。

　　再看看贺君璃的表情，她恍然：陛下这是想修谨了。

　　虽然很想感念一下陛下同修谨的情谊，但是她儿子回得来吗？

　　然而贺君璃这一脸期待，让她实在说不出推诿的话来：“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