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六道骸

10、契约使魔

　　“我没叫你出来。”小白慌忙擦干眼泪。“我怕不提醒你，你会继续哭下去。”
　　他应该是不轻易哭的。
　　可是现在他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在梦里还皱起的眉和肆虐的泪水。
　　难道那个露伊丝，对他就那么重要……？
　　“你放心，我的事自己会处理。”小白坐到床边，抬头看黑暗中。“这可难说，从小就没见你处理好过。”低低的带笑的嗓音。“别跟我提从小！”小白换一种愤怒的表情直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小白转头盯着枕头一句话不说。
　　死寂。
　　“小白，你在房间啊，怎么灯也不点。”伴随着开门的声音，金夜辰走进房间。“你先走吧。”小白平静地说。“什么，我刚来唉。”金夜辰有些不满。“不是说你。”“哦，那就好。”说完几步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火柴点蜡烛，还一边喃喃道，“既然是考试就弄现代化一点嘛，还蜡烛，真是的。”点完之后还很满意地看了看，转身，然后看到一个陌生人。“你是谁？”金夜辰开口问。小白脸上闪过疑惑，抬头看金夜辰，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那张脸，有多久没有看过了呢……
　　那张太过惹眼，笑起来既邪气又霸道的脸，
　　有多久没见过了呢……
　　“我叫枫，是端木白的契约使魔。”
　　是啊，我的契约使魔……
　　我端木白的契约使魔……
　　原来我们之间已经淡漠到了这层关系……
　　早在我恨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该明白了……
　　“啊，你好，我叫金夜辰，是小白最好的朋友。”说着还伸出手勾住小白的脖子。“喂，你什么时候变成我最好的朋友了？”小白看他一眼。“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当然也得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了。”金夜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什么理论啊……”小白真的很想笑。他们家到底是怎么教他的啊，先是口香糖直接咽下去，现在又来这么个“相对论”。“不过你的契约使魔比你好看呐。”金夜辰开玩笑似地对小白说。
　　然后他的笑容凝固。
　　小白，枫哥哥比你好看呢。
　　被回忆洗白的回忆，连当初的近在咫尺也触不到。
　　“小白你怎么了？怎么好象僵硬了？”金夜辰拍拍他的脸。“你才僵硬。”小白推开他的手，“现在是一点，我还要睡觉。你也快点回去吧。”“好吧。”金夜辰一脸不情愿地走向门口，“那，枫，明天见了。”
　　关门，隔离两个世界。
　　“你同学很可爱嘛。”枫坐到椅子上。“别打他主意就好。”小白不再说话，钻到被子里，过了会，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不然我和你没完。”
　　从那之后，梦一直纠缠着他。
　　他总是在梦里看到夏日的阳光，沙滩，渡假村的小白木屋。还有那个那个女孩伸出的双手。
　　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让他忘不掉呢……是什么让事情变成这样的呢……
　　是为什么让枫出现的呢……
　　枫走到床边，小白背对着他，被子拉得很高，遮住了嘴。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盖在白皙的皮肤上，美好如同孩童。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那是为什么会疏远成这个样子……
　　他是为什么而被召唤出来的呢……
　　那时候，端木白的身边还没有枫。那时候，端木白还没有到亚特兰帝斯。
　　父亲是一个受诅咒的人，那是端木白的认识，或许该说，他们家是受诅咒的。父亲开始不对劲是每天晚上都痛苦大叫，越来越神经质。他会前一秒是笑脸，后一秒就大摔东西。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她总是默默地收拾好一切，然后轻轻抱住端木白，嘴里念着：小白别怕，别怕，有妈妈在。后来父亲终于完全疯了。某个晚上的时候，他拿着刀进了端木白的房间。甚至连一点点犹豫都没有，直直地刺向他的心脏。那个时候是妈妈保护了他。他看到那把刀刺进她身体里，也看见她眉头皱起来，马上又恢复那样温柔的表情。于是他把自己的父亲送上了法庭。那天他看着父亲离开屋子，眼里有失落和更多更多的欣慰。他说：不愧是我的儿子。端木白知道，父亲不是故意的，可是不得不保护妈妈和自己。那天晚上他一个人缩在房间里哭了好久好久。如果那时候有人可以靠该多好。
　　三个月后的一天，端木白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看到窗户外面的人。那是沧桑了很多的脸，却掺了狰狞和痛苦。那次他被父亲弄伤了，也第一次看到妈妈哭了。她抱着端木白，眼泪不停地流。他知道妈妈还是撑不住了。
　　父亲被抓回去的晚上，妈妈把他带到了祭祠。她抚着他的脸，说只要召唤出了契约使魔，就不会再有事了。
　　所以他做了血之通灵。
　　我端木白，以我灵血定下契约。无尽之魅伴随，不离不弃。
　　他是从黑暗中出现的，披风被夜风吹起。让人想起神秘邪气的吸血鬼。
　　端木白还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看着他的眼睛，他说
　　从今以后我会守护你。
　　那个夏天，连空气也是让人安心的。
　　那么又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另一个夏天，他看到了那个女孩哭泣的脸。很想说对不起，很想说不是故意的，很想说只是一时冲动……看到他们在一起很不舒服，只是这样。然后看到枫走到她身边，擦干她的眼泪，对她说了什么话。再然后，女孩消失在涨潮的海水中。枫的手停在空中，背对着端木白，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他那时候确实意识到，她死了。被枫杀死了。
　　可是四肢就是不听话地僵硬起来，一下都动不了，眼泪开始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他看到枫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透着狠戾。不该是这样的，枫不该是这样的啊。
　　那时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看到了未来，所以，事情应该要解决一下了。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扇了枫一个耳光。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那时候他是边哭边喊的。因为真的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推她下水，为什么要害她。他和枫都喜欢她，但是她只喜欢枫。那为什么要杀她，到底是为什么。
　　是我错，我没有保护好她。
　　为什么是那样的表情，那样痛苦且悔恨的表情，不是你杀了她吗。
　　小白，这不能怪枫啊。
　　对，枫也没办法的，那孩子怎么会跑到海边去的呢……
　　小白你不能怪枫。是我的女儿自己不懂事，枫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也很难过的。
　　在那一片啜泣哭泣声，一片安慰声中，端木白只想到了两个字
　　骗子！
　　他是骗子！他在撒谎！是他杀了她！
　　为什么大家都在帮他，为什么大家都安慰他，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为什么……
　　那天之后，枫就不再出现在他身边，因为他对枫说
　　我不想见到你。
　　他要恨他，恨他杀了她，恨他欺骗大家，恨他嘲笑般看着自己！
　　刹那间天地仿佛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雨里。抬起头，雨水打在脸上，感觉不到痛，只有冷，无边无际的冷。张嘴，想说什么，却依然没有说出来。
　　这应该是真实的记忆吧，因为有人把他解救了出来。
　　她撑着伞，慢慢蹲下，湿了裙摆。那个微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她缓缓把右手伸到他面前。
　　雨还在下，啪啦啪啦地打在伞上。路上没有行人。
　　那时候他把手交给了那个陌生人。略有些冰凉，细腻的手。
　　那时候她说——
　　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