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任逍遥》东坡芹溪

1、引子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巴蜀，一山坳中隐隐传出一阵琴声，在高大松树下，一个俊逸的白衣书生正操琴演奏。一曲《凤求凰》跌宕起伏，深挚缠绵，倾诉着满心的爱慕。一鹅黄衣衫女子立于远处，盯着漫山遍野的鲜花，就是不肯回头。良久，弹琴的声音渐渐稀疏下来，铮的一声，琴声止歇，男子直起身来说道“回去吧”，转身便走。

　　这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脸上淡淡的，不见一丝喜色。她抬眼望着那潇洒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地，眸光幽怨，一丝星星点点。前面的男子稍一顿足，继续向前走去，女子知道自己逃不掉，敛眉跟在后，缓缓而行。如果不看他们的表情，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对隐居世外桃源的神仙眷侣：男子英俊潇洒，长身玉立；女子长挑身材，容色绝丽。

　　第一个月，女子逃，男子捉；第二个月，女子便去了逃跑之心，两人之间不再剑拔弩张，男子每日不是舞剑抚琴，就是饮酒作诗。晚上，女子在竹屋内安歇，男子便跃上大树，躺在枝桠间的吊床上，餐风宿露。

　　一日晚间，风雨大作，女子在沉睡中被惊醒，掌灯推开门。灯火如豆，在风中忽明忽暗，女子忙用手护着灯芯，低声叫道：“大哥，你进屋吧。”声音被风雨掩住，许久，并没有回音，女子于是提高了声音：“雨太大了，大哥！”还是没有回音，女子惊慌起来，放下灯拿起伞向屋外冲去。男子出现在门外，全身湿透，用手抹一把脸道：“姑娘，是你让在下进屋的，不是在下硬闯进来的。”声音中除了一贯的轻佻，还有着惊喜。女子脸上一热，冷哼一声回里屋去了，接着从门帘内掷出拧成一团的衣服，男子身形未动，接住了砸来的衣服，衣服带起的风把灯火熄灭了。戏谑声起：“姑娘，不用替我熄灯，在下脸皮厚不害臊。”

　　等男子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衫，燃起灯，女子才从里间抱出一张草席，一床被子，说道：“大哥，这些日子你夜夜在外露宿，今晚你到床上去，我睡地上。”男子顺手接过席子被子，铺在右边靠门口的地方，笑道：“我怎舍得让我的女人睡地上，”说罢躺下来。女子脸一红，皱眉咬牙怒道：“我不是你的女人。”男子嘻嘻一笑：“昨日不是，今日不是，明日可能就是了。”女子骂一声“无耻——”怒气冲冲地一摔门帘，回到里屋，和衣躺到床上，想着近两月来的点点滴滴，忽喜忽恼，辗转反侧。男子头枕着胳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自言自语道：“琴瑟和谐，鸾凤和鸣，才不枉此生——”女子翻身向里，埋首被中不再理会他。

　　睁开眼天已大亮，那女子忙去摸自己的衣衫，见自己衣衫整齐，心中一喜，外间传来男子的调笑：“姑娘，你衣衫整齐，心里是失望还是不悦呢？”女子羞怒不已，拉起被子蒙上脸。男子朗声一笑：“快起来用餐，小美人！”女子在被下捂住耳朵。“饿坏了美人我可会心疼的。”女子赌气翻身装睡，男子笑道：“装睡也会饿的，再不起来我可要进屋了。”女子方慢慢起身，梳洗了好久，才走出来，坐下，不看眼前神清气爽的男子，夹起一棵青菜，用力咀嚼，仿佛这青菜得罪了她一样。男子摇头叹道：“姑娘，你这种吃法，辜负了这棵青菜，岂不可惜？”说罢夹起另一青菜，面带微笑，轻轻放到口中，细嚼慢咽一番，说道：“它如此尽心地长成，就是为了完成使命，你吃掉它，便是它的造化，如果你细细品尝，它岂不感激你的温柔以待？”女子瞪了他一眼，依旧不语，伸筷子夹了一只鸡腿，就要往男子碗中放，男子好像知道她这招，迅捷地把碗端在身后，脸上仍是欠打的笑容：“在下谢谢姑娘抬爱。”仍旧只吃青菜。

　　男子知道自己再怎么用心，她也不会答应，心中暗叹，说道：“过几天山路好走了，你就下山去吧！”女子愣住了，看着他道：“你肯放我走？”声音中有惊喜也有怀疑。男子凤眼微眯，莫测他一笑：“莫非姑娘改变了主意，愿意与我终老于此？”女子又羞又怒，手一扬，筷子飞向男子的手臂，男子伸筷夹住了飞来的暗器，轻轻放到女子手中，笑说道：“别生气了，快点吃吧，吃饱了我教你一招‘弹指神通’，包管比你这招‘峨眉飞筷’好看多了。”女子眼泪止不住掉下来，男子不再嬉笑，说道：“等山路好走了，你就下山，我一言九鼎，说放你走就放你走。”

　　三日后，满脸喜色的女子背起长剑与包裹，也不与男子道别，径自下山去了。那抹修长婀娜的身影越走越远，一阵熟悉的琴音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女子加快了脚步，她知道只要稍一迟疑，他就会改变心意，再也不会放自己离开。琴声越来越缠绵，顺着山风传出很远很远，到那女子的身影看不见，仍旧没有停歇。男子泛起一丝苦笑，叹道：“我杨逍竟也有今日。”他不知道，那越走越快的女子，眼里溢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