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化蝶的三种猜想》缉*

2、猜想二

　　马文才：愚昧无知的蝴蝶哟，饱食终日的蝴蝶哟，暗通款曲的蝴蝶哟，执迷不悟的蝴蝶哟，忘恩负义的蝴蝶哟，不得好死的蝴蝶哟……这实在是教人嫌弃的蝴蝶哟！
　　马文才垂头丧气地：我也不是蝴蝶，连一个会变成蝴蝶的老婆都娶不到，梁山伯抢走了祝英台，而我，堂堂郡守之子马文才，生生流转改朝换代，到头来只能把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脸上划出不朽的印迹，可你们看，你们看，这像一只蝴蝶吗，它只不过是，一大块丑陋无比的，蝴蝶斑。

　　马文才一会儿跑到左侧，摹仿梁山伯的样子，张开双臂深情地喊道：英台！
　　马文才一会儿又跑到右侧，摹仿祝英台的样子，同样张开双臂深情地喊道：山伯！
　　马文才自怜自艾地双手环抱住身躯，学着祝英台的口气：我们来化蝶吧！
　　马文才又像梁山伯般的儒雅而应：嗯！

　　梁山伯自右侧上。

　　梁山伯：英台！

　　等了片刻，对面没有人回应。

　　梁山伯探头探脑地再向前跑了几步：英台！

　　还是没人回应。

　　梁山伯：莫非她又上街去买胭脂花粉，也不知为什么，英台近来变得这样爱打扮，莫非有什么隐情，啊呀不妙，我得找她去。

　　梁山伯下。祝英台自左侧上。

　　祝英台：山伯！

　　等了片刻，对面没有人回应。

　　祝英台心怀叵测地再向前跑了几步：山伯！

　　还是没人回应。

　　祝英台：莫非他又去茶楼打牌喝酒，也不知为什么，山伯近来交了许多狐朋狗友，开始变得夜不归宿，啊呀不行，我得找他去。

　　祝英台下。

　　马文才：英台，那不是我朝思暮想的英台美人儿吗？

　　马文才呼唤并追赶着下。

　　梁山伯祝英台肩并着肩，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说着话走了过来。

　　梁山伯：你骗我，你说去打酱油，结果是在城里疯狂SHOPPING。
　　祝英台：你不也说去给隔壁王家小孩补课，还不是偷偷溜到小酒馆里被我活捉了回来。
　　梁山伯：我那是去问酒馆老板今年的会考日期。
　　祝英台：我也是去为你上京赶考采购行头。
　　梁山伯祝英台即刻对着彼此深深打揖，满脸歉疚：误会，误会！

　　梁山伯祝英台相携下。
　　马文才兴奋地又跑上来。

　　马文才：英台，我又看到她了，前面那个美妙绝伦的背影一定是英台的，哦，她是那么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不要说是变成蝴蝶，就是变成一只苍蝇，不要说是变成苍蝇，就是变成一颗苍蝇屎，我也能把她从茫茫人海中提炼出来……英台，喔，英台！

　　马文才义无反顾追赶着下。

　　祝英台一脸憎恶，不耐烦地上。

　　祝英台：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不要老跟着我，我不管你上辈子是什么东东，现在我可是个很守节操的有夫之妇，我和山伯，可是一对倍受仰慕的神仙眷侣，只羡蝴蝶不羡仙，所有人都向往着我们的爱情，他们替我们写传说，拍电影，让大家看了就哭，哭了再看，看了还哭，哭了更看，边看边哭，边哭边看……噢，天哪，太感动了！所以说，你别痴心妄想可以骚扰我的生活。

　　马文才捧着一盒礼物诌媚追上。

　　马文才：英台，我不是来骚扰你的，我是来追求你的，要不你再认真想想，我们原来是小学同班同学，你坐前排，而我就坐在你的后面，每天看着你的长辫子，甩啊甩啊……
　　祝英台不由地感慨：人生就是如此的无趣，每个人都会有小学同学，就算是像我这样高风亮节雍容华贵惊世骇俗的奇女子，也不能例外。
　　马文才：甩啊甩啊……
　　祝英台：甩你个头啊！
　　马文才惊喜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祝英台：我猜，你不会是想叫我买保险吧，现在推销保险的，都爱搞什么追求的伎俩，我可不会上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可——能！
　　马文才：是，如果你认为我是个推销员，那么我要推销的就是我的人，你看，我想在你接受我这个人之前，先请求你能收下我这小小的礼物，聊表寸心。
　　祝英台无情地接过礼物：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马文才：难道，难道你就没什么其他话要对我说的？
　　祝英台：没有。
　　马文才：英台……我知道我长得丑，可那都是因为……
　　祝英台：不，不，不，千万不要这么说你自己，其实，你长得很有创意，活着是你的勇气，丑陋并非你的本意，如果没有你，谁来衬托世界的美丽。

　　祝英台骄傲地下。

　　马文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异常感动地捂起脸哭泣：天哪，她真是太理解我了！

　　小蝶哭着跑上。

　　小蝶：今天我鼓起莫大的勇气，去向他表白，可是，却被他无情地拒绝了。如果只是拒绝我也罢，可是他还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他竟然对我说……你长得很有创意。
　　马文才寻声接道：活着是你的勇气。
　　小蝶：丑陋并非你的本意。
　　马文才：如果没有你。
　　马文才&小蝶：谁来衬托世界的美丽。

　　马文才与小蝶闻声转头相视。

　　马文才&小蝶同时连滚带爬地惊叫逃窜：有怪兽啊有怪兽，好可怕啊好可怕！

　　马文才与小蝶背对背重新站好，俩人同时缓神，搓人中揉太阳穴，做眼保健操，深呼吸。

　　马文才：我定是还沉浸在对英台的爱慕里。
　　小蝶：我定是被悲伤蒙蔽了双眼。
　　马文才&小蝶：幻觉，那一定是幻觉！

　　马文才与小蝶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回头证实。结果又同时被骇，惊叫着跌撞跑下。

　　晚上。
　　小蝶仍是呆呆地坐着。

　　小蝶望着夜空：天黑了，漂亮的蝴蝶啊，你们也要把阳光下的装扮卸去吧？

　　为了剧情的需要，梁山伯和祝英台也不得不继续做相亲相爱画眉贴花状上。

　　小蝶：不，我说的是卸妆。

　　梁山伯祝英台飞快地把假眉毛与花黄丢掉，开始跳起脱衣舞。

　　小蝶：天黑了，亲爱的蝴蝶啊，你们还会相爱到明天的黎明吗？

　　梁山伯祝英台做心心相应，双飞状。

　　小蝶：不，我错了，你们也错了，世界万物，都是会移情别恋的。如果忠诚二字有用的话，地球就该静止在宇宙中，流星也不用说消逝就消逝。如果承诺二字有用的话，海水陆地不会年年在漂移，人们也再看不到此岸的黄金彼岸的烽烟。如果永远二字有用的话，人类将热爱自己的家园，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会流失。如果，如果爱情二字有用的话，那还要这些脍灸人口的神话来干嘛，每个人都能缔造一段传奇。

　　梁山伯：是啊，如果人们不再需要神话的话，我们也就可以不再做化蝶表演了，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居乐业读书看报，单调而平凡地生活着。

　　小蝶：天黑了，他又在做些什么呢，他会偶尔想到我吗，也许他从来就没有记得我。

　　祝英台有点好奇地捧起礼物：我倒是想要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蝶：可我还是喜欢天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这样就没有人会发现我的丑（拿出黑布蒙住脸），而且很多荒唐离奇的事，也都不会被发现。

　　小蝶背过身去，看着梁山伯祝英台。梁山伯和祝英台也各自坐下，祝英台打开礼盒，里面赫然是一枚熠熠生光的钻石戒指。他们纷纷愣住，惊艳不已地端详着它。

　　梁山伯&祝英台：好美的钻石啊！
　　梁山伯：价值连城。
　　祝英台：美不胜收。
　　梁山伯：哪来的？
　　祝英台：一个叫马文才的笨蛋送上门的。
　　梁山伯：他为何出手就送你如此贵重的礼物？
　　祝英台：他要追求我。
　　梁山伯：那你一定是拒绝了。
　　祝英台：当然，我一口就回绝了。我能不拒绝吗，他都丑成那样了。
　　梁山伯：可是他有钱。
　　祝英台：对，他有钱。
　　梁山伯开始将信将疑：所以……你还是有可能……
　　祝英台：所以我还是有可能想出个好办法，把他的钱全都抢过来，变成我们的！对吧？
　　梁山伯：唉呀，夫人高明，夫人请上座。

　　梁山伯祝英台很有礼貌地换了一下座位。

　　梁山伯：要怎样才能把他的钱，变成我们的钱呢？
　　祝英台：只有一个办法，杀了他。
　　梁山伯：哎呀罪过罪过，杀人是犯法的，万一官府追究下来可怎么办。
　　祝英台：说你笨，你还真是个书呆子，你忘了我们是蝴蝶吔，官府能把两只亡命天涯的蝴蝶拿来治罪吗，再说了，就算官老爷有那份闲心来捉蝴蝶，世上蝴蝶千千万，长得全都一般样，他哪里能认出我们来。
　　梁山伯：唉呀，夫人高明，夫人请喝茶。

　　祝英台理所应当地翘脚喝茶。

　　梁山伯：现在的问题，我们要怎么杀他？
　　祝英台顺手拿起两块大黑布：简单，我们这样把脸蒙上，悄悄潜伏到他的房间……

　　毫不知情的倒霉鬼马文才这时执刀蒙面作潜伏状上。

　　马文才：英台现在一定已经看到那枚钻石了，她一定心花怒放吧，我早知道世上女子没有不在钻石面前低头的。为了博英台一笑，我倒是宁愿倾家荡产，为了她能多看我一眼，我也不惜从此以后遮住我的脸。这一次无论如何，我要赢得她的心，她的心！

　　祝英台：然后就，手起刀落结果了他……

　　马文才：今天晚上我就要用这把刀，像一个勇士那样去和梁山伯做最后的决斗，让英台看到我在战斗中的羽扇纶巾英姿勃发，这样她才会死心踏地地，爱上我！

　　梁山伯和祝英台作杀人、狞笑、抢劫钱财状。
　　这时在路上都同样蒙着面的马文才和小蝶相遇了，他们友好地握手。

　　马文才：在赏月啊？
　　小蝶：啊，赏月。
　　小蝶：来杀人啊？
　　马文才：嗯，杀人。
　　梁山伯：英台！
　　祝英台：山伯！
　　梁山伯：我们去杀人吧！
　　祝英台：嗯！

　　马文才正准备叩门，恰逢梁山伯和祝英台蒙好面，开门，梁山伯当即撞上马文才手中的刀，倒地身亡。
　　在场的所有人分别受惊尖叫逃窜下。

　　一只蝴蝶在孤独地飞翔。
　　马文才和祝英台纠缠着上。祝英台泫然欲泣就要冲下台，被马文才一把拉住。

　　祝英台：你放手，我就这就去跟那帮兔崽子们说清楚，看他们还敢不敢在报纸上乱写文章。
　　马文才：英台，你冷静点。
　　祝英台：冷静，怎么冷静，你看看他们都怎么造谣中伤我的。
　　祝英台抖着手中一摞报纸，念道：你听听，什么祝英台改嫁，梁山伯单飞。什么梁山伯暴死家中，祝英台难脱嫌疑。什么祝英台经纪人接受采访，称梁山伯祝英台从未有过化蝶协议，这只不过是一场闹剧。什么祝英台与某大款激情一夜，索取代价竟是百万香车，香车香车，我的香车在哪里，报上都登了，我却连车轮都还没看到一个。
　　马文才：那不都变成钻石了吗？
　　祝英台：我已经厌烦这颗钻石了，还给你，除非你有更——大——的钻石。
　　马文才：英台。
　　祝英台：走开。
　　马文才：我不是不想走啊，是哪里也走不了啊，楼下那些记者会烦死我的，街上老百姓也会杀了我的。
　　祝英台：现在怎么办？
　　马文才：现在怎么办？
　　祝英台：我们是千夫所指。
　　马文才：万众唾弃。
　　祝英台：看来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马文才：英台，你不能死啊，现在我可就剩下你了。
　　祝英台豁然领悟般地：可山伯不能没有我，不，是普天百姓不能没有我，如果没有了我和山伯的传说，他们的精神家园将会是多么的荒凉，他们无依无靠的心灵又该向何处寄托。这么多天以来我终于想通了，文才，虽然你也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么讨厌，可是，蝴蝶终归还是蝴蝶，它不能长成其他模样，不能生在其他地方。

　　祝英台一把吞药。倒地。

　　祝英台奄奄一息地：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马文才绝望地长吼：英台！

　　祝英台死去。蝴蝶终于双飞起。

　　梁山伯祝英台各自手捧书本读着，举案齐眉恩恩爱爱地坐在两簇新坟前。
　　很多仰慕的人们重新围坐他们身边。

　　祝英台：山伯，我们又化蝶了。
　　梁山伯：英台，我们又化蝶了。
　　祝英台：这一次，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梁山伯激动地一把握住祝英台的手：英台，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把化蝶的事业进行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
　　祝英台：对，不能再让那些小报记者有机可趁，说我们的化蝶是场骗局。

　　小蝶兴高采烈地上。

　　小蝶：啦啦啦，啦啦啦，呜啦啦啦啦啦，拨开云雾见青天……
　　小蝶：我又爱上了一个人，又是一个男人。在他面前，我再也不用蒙着面纱，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呼吸过如此新鲜的空气了。不过，不过这一次，是他先向我表白的，而我，又不太想拒绝，所以……咦，这里又有座新坟。

　　认新坟，认新坟，碑上留名刻俩人，梁山伯与祝英台，生不成双死不分……

　　小蝶见怪不怪地拍拍坟顶的枯草。
　　小蝶头顶圣洁的光环划着十字：安息吧，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