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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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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红。
这世界被染成一片血红,纯净不带一点杂色的红,艳丽得刺痛了我的眼睛。那一片滔天的骇红中躺着个人,站在远处的我并不能看清他的样貌,却清楚地知道他是谁。
那是我的祁暮。
跌跌撞撞跑近他身边时,才发现这一片竟全是他的血色染成,他的身体明明完好无损,却从不知道哪里一直涌着血,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却还是微笑看着我。
我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失措地跪在他身旁抓住他冰冷的手,这个世界里一片寂静,他的嘴唇明明一翕一合,却没有任何的声音。
我甚至开始晕眩,不明白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不明白我存在的意义,不明白现在处在的是怎样的一片天地。
于是我从梦中惊醒。
睡得并不好,因做了噩梦身体翻覆而燥热,手脚却是一片带着潮湿的冰冷,头发也因浸了汗水而有几缕黏在脸上。
有几秒种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为何惊起,细细感受了如擂鼓的心跳,按捺住它想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冲动,才渐渐清醒起来。
祁暮,我又做噩梦了。
知道睡不着,干脆撑起身子歪着头靠在一边,看着黑暗渐淡,光明从窗子一角悄悄爬上来一点点接近黑暗,总是在快要触到时又从面前溜走,也许过了很久,黑暗全身而退潜进天际,留下光明手足无措待在人间,空落落的一片亮。
来到新疆的半个月里,我的每个晚上都是这样过的。
被噩梦纠缠,被失眠折磨,被空气撕扯。
白天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在新买下的院子里忙忙碌碌,没事找事做。
就算是没事找事,也被想念折磨地什么也做不好。
打扫院子里铺的整整齐齐的砖地,想起来我曾和祁暮唠叨过对于未来的规划,要买一个这样那样的小院子,里面要有这样那样的水果,四季要种这样那样的花,然后祁暮对我说,要先把院子里的砖铺平,你走路老是走神,容易摔。
当时感动得无以复加,现在想起来,他似乎并不知道,也没有想过,这样的院子这样的水果这样的花中间需要一个会打理一切的男主人叫祁暮。
收拾那几块不大的菜田,扛个锄头在田埂上走来走去也不知如何下手,只能蹲在一旁揪着那些本就脆弱的蔬菜上长得不好的叶子,什么也没做都晒出了一身的汗水。
想起来有一次去看祁暮,他正在给士兵们示范俯卧撑,炎炎烈日下他一做就是三百个,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地问我站在太阳地里晒不晒,有没有中暑。
只觉得口干舌燥晕晕乎乎,面前那一片绿油油的菜似乎全都变成了一个个穿着绿色军装的祁暮,笑着的,严肃着的,生气着的,发呆的。
暗骂一句自己太没出息,扔了锄头拍拍土,晃晃悠悠回屋头灌了几口早就凉好的开水。
对着镜子整理自己,按照从军时的习惯整理仪容,摸摸头上不存在的帽子,整整锁骨前空气做的立领,手指拂过身前根本没有的排扣。
很好,攒劲。
这是我和隔壁家的维吾尔族阿姨学的第一句新疆话。
她说既然来了新疆就要入乡随俗,总要学几句新疆话不至于被别人坑。
在我一句新疆话都不会说,最容易被坑的时候,是她把我从似乎四处都是危机的处境里拯救了出来,带我找到我不清不楚像是说梦话一样描述的院子。
彼时我刚来到新疆,脸上带着茫然的表情站在伊犁霍城一个小镇的街口,右手拎着行李箱左手攥着汗水,连我都觉得自己像只末世的孤魂野鬼,连飘荡的方向都找不到。
然后她从我身旁走过,我叫住了她,问她哪里有要卖的房子,带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面种有菜和花,屋子后面还有一小片田。
当时的我就像个神经病,肯定是这样的,但她对我笑了一下,说丫头你好运气,我们家隔壁刚好有房子要卖呢,走我带你去看。
她的语调很奇怪,带着新疆特有的弧度。
然后她带我来到了这里,那简直就像是梦境里的东西突然一下全部变成了现实的感觉,当时的我很激动,用那笔在北京连个厕所都买不到的钱买下了这间房子。
我总是被人说天真,容易相信别人,也想过待人要设防备,要把自己身上筑起一层厚厚的保护层,防他人侵害,防自己不慎。可是总是做不到,一不小心就用最脆弱无防的那个自己面对了所有人。
幸好我没有怀疑,幸好我没有拒绝。
于是从搬来这里开始,我每一天都会去拜访她,和她聊天,她不忙的时候会来帮我收拾院子,教我打理农田,隔三差五就用大袋子装很多的刚从她家杏树上摘下的杏子给我,我再怎么拒绝也逃不掉一番盛情。
然后心甘情愿吃到拉肚子,胃不舒服但心里不那么空落了,不管是被杏子填满还是被劳累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