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粼粼吞下了最后一口蛋糕,然后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舔了舔。
不是蛋糕的味道。是另外一个人的味道……
粼粼停住了动作。
关于另一个夏天的记忆。
三天后,粼粼的尸体在家里被发现。她的左手,缺少食指和中指。
太阳伪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但是照下来却是毒辣的。树影带着热度随着南风摇曳,其间有阳光斑驳在地上,和树影一起摇晃。
知了在肆意鸣叫,让人倦怠的午后。粼粼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向树林的深处走去。春天最后的一点尾巴在夏天的热度下纷纷落地,所以满地芳华,粼粼踩上去时觉得花被踩痛了,其实是心痛。
风把叶子磨出了“沙沙”的响声。她推开那压低了的枝桠,看向前方。
孤独的背影看起来好象要哭了似的。那个先她一步来到树海的人,穿着色彩绚烂的和服。
蓦然间他回头,把粼粼吓坏了。
那个赤色的天狗面具,眼睛很严厉地看着她。
那只雪白的手,掀开了那张面具。好象女人一样娇柔微翘的嘴唇,苍白的皮肤,狐媚的眼睛。
粼粼打了个寒颤。
他慢慢地靠近,拂去了一片火焰样的扶桑花,在粼粼的头上。
那向外撒娇似的翘起的嘴唇又向上翻了个美妙的弧度。
指尖的微热,透过了头发,一直传达到大脑,理性的左半脑麻木了,然后小脑失去了作用,粼粼没能保持住平衡。
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会这样紧张?
“你听那些花谢了的声音。”他说。
粼粼手上的那把刀掉在了土地上。
“请不要选择死在这里。自杀者的罪恶灵魂会污染这个世界的,”他抬起头,“但是这里是净土。”
净土。粼粼想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净土。
跟着狐狸男人,粼粼走到了一处傍水的神社。
“这里供奉的是天狗吗?”粼粼问。
狐狸男人卷起嘴角笑着摇摇头。
记忆好象出现了错乱。粼粼吮吸着那两只手指。
它们有扶桑花的味道。
她跑了起来,穿过整个房间,到达凉台打开门,看向灰色的高楼林立的城市。没有,没有扶桑花。散发香气的只有那两只手指头。
那不是我的手指。
是谁的?
有个夏天,知了一直叫,一直叫。
它们叫“死啦死啦”
去死吧,去死吧。你还有什么活着的价值?
粼粼带着刀去了树海。在那里,可以死得寂寞至极,正如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只是出生虽然寂寞,但是也喧闹了。那时还有妈妈会为我庆祝一番。
一生就庆祝那一次,够了。
他们说,人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却是笑着死去。
她走进了树海,那里春天最后的花朵在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落英缤纷。粼粼踩上去心也是痛的。
风忽然吹响了枝桠,粼粼推开了树枝,所见是交错的难以数记的红线,从树的那顶端一直到地面。她抬头看,一片层层叠叠的绿,之间抹下了很多点的阳光。那些绿的生命,高得好象没有尽头。
当她看清楚时,自己已经置身于红线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那些红线缠缠绵绵,缠缠绵绵,纠结在自己身上。
前面的红线上挂着一个天狗的面具。只是那眼睛,怎么看怎么像狐狸。粼粼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个面具,哎,还差了一截。
粼粼想再要向前走。但是异常坚硬的红线阻拦着她。
她的脚步到此为止。
想要那个面具吗?要它做什么呢?我来这里是寻死的。
伸长的手,缓缓地落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红线那一边,有个男人的影子。孤独的好象在哭泣。
天狗面具在他手上。
狐媚的眼,微妙的上翘的嘴唇。
我不知道。粼粼闭上了眼睛。
任那些红线慢慢勒进了自己的□□,细致的痛感,就好象生活里所有的回忆,一丝一丝地交叉来回,现在这些红线丝丝入扣。
慢慢磨损了肌肤,血如珠子滚落,许许多多的珠子,环绕在她的身体上,从脖子到脚趾,好象到处都是红色的镯。
被撕裂了。粼粼的身体分裂开来。落在地上。
实在不能看清,她是不是有着笑容。
粼粼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咬在嘴里,紧紧的。
焦虑症发作。
为什么手指会有不属于自己的扶桑花香?
树海里那个神社里的狐狸男人说:“你怎么了?”
“没什么。”
出生在荒野的孩子,妈妈还以为她是个死孩子。
所以从出生时起,粼粼就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孩子。
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狐狸男人那张漂亮的脸在她面前。
“我有时还以为,我自己已经不存在了。”粼粼说,“我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融入了人群,不好吗?有自己的存在不孤独吗?”狐狸男人说。
“你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谁,对神社来说,我是个祭祀。对你来说,我是一次邂逅。我是谁?”他玄乎地说着,“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意义,我不知道我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
“人的代号不是各种各样吗?现在这里,我的代号是景。景色的景。”
粼粼从神社的廊下看出去,树海里的那些树显得那么不真实。但是却和这个叫景的男人很衬。
景。
“你竟然没有忽略我。”
“这里的任何一个我都不能忽略。”景说。
他从她的手里拿走了自杀用的刀。凝结的时光与美好。景的眼里只有她一人。
回去以后我还会是空气吗?她问景。
景说:不知道。
当空气不好吗?那么多人想当空气。
孤独地存在是痛苦的,和大家融合的存在也是痛苦的。我要是也能和你一样生活在树海里多好。
可是你说你已经习惯了城市的污染。这里只是个供奉狐仙的树海。
对,我要回城市去的。粼粼对着景笑了。拿出祈福的红线,栓在了景的小指上:“你要记得我。”
景把线的另一头系在了她的左手的食指与中指上。
“你才是要记得我,焦虑的时候咬手指,但是,记得我和你的红线吧。你咬自己的,也在咬我的。”
各种各样的存在在粼粼看来都是痛苦的。所以存在开始需要用痛苦来证明。
“我和你约定又能如何?我的痛苦,你感受不到。”
那一天在修理神社的器具箱时,粼粼的榔头砸到了自己的手。指甲裂开了,下面压成了一片青紫。
哦。好痛!
那种孤独的泪水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粼粼大叫起来,然后疯狂地用榔头砸自己的手指。
一下是炸裂,就好象成熟的果实。
两下是飞溅,就好象烟花的绚烂。
三下四下……模模糊糊的手指头,好象是涂了草莓果酱的手指头,虽然碎裂的白骨隐约可见,但是不影响那种美味的遐想。
关于另一个夏天的记忆。粼粼的思想已经变得混乱。人生打了很多次草稿,但是每次都是以相同的痛苦作为结局。
为什么手指是景的味道?
和他梦幻般的相遇,和他的约定。
自己在他面前粉身碎骨,这两只手指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景已经死了吗?粼粼恍惚中看见那只狐狸提着灯笼在前面指路。景,你要我遵守约定吗?
没有存在感的粼粼死后三天才被发现,自杀。
她把家中的所有玻璃制品悉数摔碎,然后割脉死去。
警察找不到她左手上的食指和中指。
也许在某一个夏天,她早已成为了断指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