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有时尽》子瀛

76、三年后三足鼎立

　　三年后。

　　“抓住那只瞄！”

　　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掐着腰，气喘吁吁地喊道。他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样子，穿的白色短衣，腿短短的，身上染满了黄色的泥土，举着一根小木叉，追着一直肥滚滚的大白猫，跑了好久。

　　孙小礼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真是的，这只抖爷爷养的野猫，怎么跑得这么快！他追了一下午都没追上！不行！他和干爹约好了的，捉住那只喵，干爹就教他学剑，他一定要追到的！

　　不远处的阁楼上，立着几个人影，看着一个白色毛球，一个黄色圆球在院子里翻滚，不亦乐乎。

　　“熙儿，你胖了三圈了，我都不忍心说你。”

　　吴风满脸黑线看着孙禹熙伸着小肉爪，将刚刚满满一盘子桂花糕和花生酥一扫而光，眼神忧郁地扫过孙禹熙的小肚腩。

　　自从孙禹熙生下孙小礼后，胖了不少，而且这三年还一直胖下去，丝毫没有懈怠。

　　吴风痛心：她记忆中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偏偏红衣纤弱女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岁月果然是一把杀猪刀……

　　“你嫌弃我，小风风！”

　　孙禹熙灌下了一壶茶，“嗝，话说最近太平的很，小礼又这么自力更生，没我什么事，我不养膘做什么！再说了，都说怀孕傻三年，我这刚刚到三年，你终于忍不住，开始嫌弃我了？”

　　“风云会的事情你全都扔给我没关系，你好歹给小礼做个榜样，你这整天不是吃就是睡的。小孩子教育要趁早，你好歹也颇通医术，怎么也不教他看书识字？我看是小礼太懂事了，还知道要跟我学剑，你看看，多有上进心，哪像你……”

　　吴风有开启了碎碎念模式，孙禹熙郁闷地接过春花递过来的一盘橘子，又剥了个橘子，郁闷地翻了个白眼，塞进嘴里。

　　自打三年前，她生下这个孙小礼，吴风自动升级成奶爸模式。各种换尿片，各种补营养，各种洗澡，各种哄着睡觉，统统不要她操心。她的唯一使命就是吃，吃完了有了奶水，喂这个小胖子。

　　但是两年前，孙小礼某一天一口奶都不喝了，她的使命也结束了。那之后，她的抑郁症状全面爆发，有一年时间，天天都觉得世界是灰色的，整天哭，纠结以前争权夺势有什么意思，自己为什么不带着吴风和小礼远走江湖，还要在这里干耗……

　　纠结了一年，只有吃东西的时候，她才会感到世界是美味的，值得留恋的。然后，她的肥胖就一发不可收拾，暴涨了几十斤。

　　终于在第三年的时候，情绪开始稳定。

　　“我这不是一直在吃水果嘛！你总不能让我一下子不吃，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再说了，你这三年赚了那么多银子，还怕我吃穷你吗？”孙禹熙翻了个白眼，转身抓起一个苹果就要啃。

　　吴风夺过她手里的苹果，抽出小刀开始削皮：“不是不让你吃。我只是觉得你有心事，靠吃东西虐待自己。”

　　孙禹熙笑了笑，趴在桌子上看吴风漂亮的手漂亮地削着苹果：“我的确有心事啊，你这干爹当得这么好，小礼现在都不粘我了，还嫌弃我……说！是不是你教唆的！我可是亲妈啊！呜呜……”

　　“行了！”

　　吴风一个苹果堵住了她的嘴，哭笑不得：“大热天的，我在你身边都觉得热，你还要搂他！以前让你碰他一下你都不愿意，现在后悔了吧？早干嘛去了！”

　　“哼！还不是他那不争气的爹！”

　　孙禹熙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一提到周禹胤她就来气，要不是他颓废，政权能渐渐落到柳太傅那老狐狸手里？最近风云会越来越不好做了，就连平常的商铺收租，都要找他们麻烦。

　　“也不全是他的问题，那个柳太傅的确是不好对付，还有红秀坊和赤宇帮。”

　　想起柳太傅，吴风之前轻松的脸顿时凝重起来。

　　这三年，风云会虽然在她的运作之下还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声势，可完全没有摆脱受威胁的隐患。

　　虎视眈眈的赤宇帮，还有那个被自己舍弃了的红秀坊，不知何时起，竟然成了和风云会旗鼓相当的存在。

　　她承认，自己比不上孙禹熙的敏锐果敢，以至于放任他们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可事实上，她并不认为孙禹熙对外面的事毫不知情，甚至觉得，孙禹熙在放任他们的发展而不阻拦。似乎，在等待一个时机。

　　三年，这个时机已经快要到来。

　　“我怎么听抖老头前两天喝多了，说那个红秀坊以前是归风云会的啊？”孙禹熙举着苹果核，外头问吴风。

　　“……嘿嘿，”吴风苦笑了两声：“的确是我曾经设的一个小作坊，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孩，表演些歌舞赚些饭钱。开始的确还不错，能打探到不少宫里的事情，后来因为那个赵熏。

　　嗯，她想帮楚天羽复仇，起了反心，还曾想要毒杀我。不过念在你被那皇帝抓进宫里的时候，她帮了不少的忙，我也没深究，就把红秀坊送给她。没想到她做得这么好，买下了现在几乎都城所有的红楼酒肆。”

　　“不不不，光凭她自己可做不到现在这样。”

　　孙禹熙笑着摆手，握住团扇，仰着扇风，看向不远处的皇宫：“你不是刚刚说她和楚天羽有联系嘛！那柳老头，野心不小啊！拉拢了楚天羽这颗好棋，等了三年。呵呵，老家伙，老了老了，还不安生。”

　　“你是说……”吴风紧握茶盏，眉眼多了些不安，“你不会要帮他吧？”

　　“你说呢？”

　　“他那么对你……”

　　“他怎么对我是他的事，不过我可不会让小礼的亲爹被那老狐狸吃了。太丢人了！”

　　孙禹熙冷笑，周禹胤，三年了，你也该清醒过来了吧！再晕晕乎乎下去，真的要指着我去求你了啊！

　　“楚天羽，”吴风不解地问：“我记得当初我们赶走楚天羽的时候，他不是对那个姬家少主，叫什么来着……啊，姬雪月！他不是喜欢那个姬雪月吗？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柳家的乘龙快婿？我打听过，那姬雪月似乎还闹过楚天羽的大婚，似乎还伤了脸，楚天羽怎么回事？当初可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的……”

　　孙禹熙眉眼一冷，只是在团扇后，吴风没有察觉她脸色的僵硬。

　　姬雪月，是吴风的亲弟弟。除了周禹胤那件糟心事，这算是头一件令她不安的事情。她不止一次想告诉吴风真话，可是看她如今无忧无虑的样子还是不忍开口，怕话一出口，一切都会改变。

　　她曾派风云会的密探打探过楚天羽和姬雪月的行踪。密探说，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郊外的一处茅屋。似乎赤宇帮和柳太傅的人都出动了，打成一团。后来姬雪月不知所踪，而楚天羽被送回了太傅府。

　　楚天羽，这个人，她自始自终都没有忽视。三年里，一直派人暗中监视他，不过楚天羽似乎除了暗中背着柳太傅和楚濛有些往来，安稳得很。家中娇妻在侧，也经常去红秀坊，似乎完全忘了还有过姬雪月这么一个人。

　　一切都不得而知，令她难免心虚。

　　如今的都城，已经不是三年前风云会独大的天下。皇帝昏庸，去年大旱的一年中，不但没有任何举措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还纵用奸臣，搞得人心惶惶，数次有造反的苗头。不过都被柳太傅开仓放粮，修水渠而顺利解决了。只此义举，这只老狐狸不但在朝中，还在市井之中树立了面好旗。

　　赤宇帮愈发得势不饶人，直接断了风云会的水路运输，只好花费大价钱走镖路。红秀坊暗中勾结权势，成为都城新帮会的特殊一员。

　　风云会，赤宇帮，红秀坊，现在好似一只沉睡的狮子，一只豺狼，一只狐狸，等待着最后的决战。

　　天下究竟落在谁手，尚不得而知。

　　她宝贵的三年安稳时光，看来要到了尽头。

　　“干爹！娘亲！你们看！我捉到大白了！”

　　“瞄！”

　　大白瞥了瞥嘴:小样，你不累，我还累呢，竟然追了这么久，下回我可不跑了，直接爬树，累死我了个喵……

　　孙小礼红着脸蛋，举着神情无奈的大白，一路跑上了阁楼。

　　吴风笑着拍手，接过大白：“小礼不错！用了两个时辰终于捉到了！不过，干爹说要一炷香的时间内捉到才教你剑术哦！明日小礼要想办法，在一炷香的功夫捉到，我就教你！”

　　“啊？这怎么可能！”

　　孙小礼红了眼眶，他辛苦了一下午，摔了好多次，膝盖都破了他都没有哭。眼泪滴溜溜地在眼眶中打转，干爹还是不教他学剑，好委屈……

　　孙禹熙笑着冷眼旁观看戏，拦住急急忙忙赶来要给孙小礼上药的抖老头。

　　“这么点痛就哭，才不是我的儿子。”

　　抖老头提着药箱的手忍不住抖了抖，他知道孙禹熙的狠毒，却没想到她对亲儿子都这么狠。

　　吴风将大白放下，大白瞄地一声，窜到抖老头脚边讨好地蹭他的脚踝。

　　吴风转身温柔地捋顺小礼散乱的鬓发，“除了追它，你可以让它自己来找你啊！有时候，不是靠蛮力就能解决问题的。小礼今天表现很好，摔倒了都没哭。晚上干爹奖励你，给你做红烧肉吃！明天，你一定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内捉到它对不对！”

　　“嗯！小礼一定能捉到！哦！有红烧肉吃喽！”

　　孙小礼拍手笑得开心，一瞬间竟忘了身上的疼痛。

　　“行啦，快让你抖爷爷上药吧，看给你爷爷心疼的。”

　　吴风轻轻将孙小礼推到抖老头怀里。抖老头爱抚地摸着他短短的鬓发，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孙小礼离开。所有人都宠他，唯独他的亲妈。

　　“你何必对他这样，谁都没有你心疼他不是吗？他前些日子贪玩，中暑高热，你连夜看着都不睡，给他擦身子，还去给他采荷露。为何在他清醒的时候，却这般冷漠？”

　　吴风望向孙禹熙。孙小礼都走了好远，孙禹熙还凝视着窗外。

　　“如果他总有一天要离开我，现在又何必太亲近。我的儿子，日后就算不雄霸一方君临天下，也不会守着我这个未老先衰的娘。再说了，我有你不就够了么？”孙禹熙笑笑，望向吴风，伸出了手。

　　“我不想让他离开的。风云会，早晚不是也要他……”吴风紧握住她递过来的肉嘟嘟的手。

　　“不，风云会以后是否存在都是一回事。事到如今，我复仇已无意义，只想守卫一方平安。小礼，日后做什么，随他去罢！毕竟有一个那样的爹，难不保……我会和他天各一方。”

　　孙禹熙靠在吴风肩上。周禹胤听说这三年得了两个公主，但迟迟没有儿子。她怕，有一天会有人来和她抢儿子，也怕孙小礼有一天和她说，自己要当皇帝。

　　那座皇宫，有她的噩梦，她便是死了，也是不肯再回到那里去。她是恨周禹胤的，恨他独断专横，杀了夏荷。可是，她也知道，是自己让他失忆，乱了心神，才对自己如此。

　　那场纠葛，他们终是两败俱伤，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她记得，为了给吴风找解药，初入宫的时候，周禹胤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装作不知，每天看着她喝下章老头配的汤药，睡觉的时候，总是搭一只手臂在自己身前。

　　这个动作，以前吴风也总是在陪着自己的时候做。他们担心，她的顽疾发作，在试探她的呼吸。

　　一夜夜不安稳的守候，只是因为曾经的爱恋。

　　那个人，她是爱多恨少的。所以就算他现在昏庸颓靡，她还是不能看着不管。至少，以后她不能告诉孙小礼，你爹爹死的时候，你娘亲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她得救他。

　　吴风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你说不要惹赤宇帮，我一直没和你说。前几日密报来函，说那个墨白似乎最近总是去郊外的一处村落。而且最近柳太傅也似乎察觉到。他一直有吞斌赤宇帮的心思，派了一队人马去探查，似乎是最厉害的暗杀团，你看我们要不要……”

　　“不用管，任他们互相咬，我们只要看着就是。那个赤宇帮，只要他不来犯，一律不要管。”

　　“为什么？他们上回明明就伤了我们数十个弟兄，抢占了最大的商行。原来要是有人这么张狂，你早就出手了，为何这次一而再再而三地避让赤宇帮？他们有这么厉害吗？”

　　吴风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一半激动，一半愤慨，她从来没这么窝囊。一想到那个墨白原来假惺惺地归顺自己的那张脸，她就恨不能一剑挑下他的假面！

　　“你知道赤宇帮为什么一直挑衅我们吗？”孙禹熙打了个哈欠，反问道。

　　吴风英眉微蹙，回想到以前她在孙禹熙假扮马小二的时候中了那个墨白的尸毒：“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针对我们，又会用无花会那老太婆的尸毒。会不会是原来和我解下的梁子？”

　　“不不不，我不是问你这个，”孙禹熙凝神严肃道，“我的意思是，他一直挑衅我们，就是在等我们反击，然后一决胜负。”

　　“那我们就打呗！反正以现在风云会的实力也不见得会输……”吴风还想继续说，看到孙禹熙的脸色噤了声。

　　孙禹熙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向床榻，将团扇搁在枕边，半眯着眼睛道：“打，是不见得会输。但是一定会便宜柳太傅，趁着混乱捡了大便宜。我不觉得凭借现在风云会的实力，可以和老狐狸，还有那赤宇帮同时宣战。

　　况且，那赤宇帮背后的君山岛岛主还曾送给我他的宝贝治病。虽然可能也是我歪打正着……你要是实在看不过去，就当是我送给他些回礼，日后也不见得讨不回来。我困了，你去看看小礼吧，他还等着你的红烧肉呢！”

　　“……”

　　吴风颔首，起身拉过薄被盖住孙禹熙，轻轻带上房门离去。没离开阁楼多远，就看见秋月脸色红扑扑地跑过来，手里抓着一只雪白的信鸽，粉红的脚踝上绑着信笺。

　　“总舵主！来信了！来信了！”

　　吴风伸出一根手指搭在面巾上，示意她不要声张，担心地瞥了眼孙禹熙的阁楼。

　　“熙儿在睡觉，别扰了她。昨夜又没有睡好，整日想事情。”

　　秋月花痴地盯着吴风的手指咽了口口水，天啊，总舵主的手真好看。她爱慕总舵主的心思这么多年都没有变，春花都已经佩服她五体投地。

　　春花听说楚天羽叛离了风云会，就彻底断了爱慕的心思。春花心里，孙禹熙排第一，既然楚天羽要和孙禹熙为敌，就是与她为敌，她才不会喜欢敌人。

　　现在春花的全部喜爱都转移到了孙小礼身上，各种讨好，送零食。孙禹熙的严格要求下，孙小礼还能长这么胖，都是因为春花晚上总是偷偷地塞糖果糕点给他。

　　因为怕坏牙，这些都是孙禹熙禁止他晚上吃的东西。孙禹熙的努力就这么化为泡影。春花也一举越过了姨娘，成了姐姐。她的下一步计划是成为干妈，实在不行，委屈委屈，当个童养媳也行啊。

　　痴情的秋月乖乖点头噤了声，恭敬地递过信鸽。吴风解下信笺，放飞信鸽，打开一看，笑了，将信笺收回袖口，从袖口中掏出了一锭黄金，交给秋月：“秋月，明日你和春花上街，多采办些食材，风云会要来贵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