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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众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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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陵终是没躲过,与东方琇完婚。
说也奇怪,这冲喜真冲到了点子上,侯老夫人一日好过一日,竟是渐渐硬朗了起来。
柳伯仲在深渊之下寻了几回便没再去过,东方蕙的丧事也停止筹办,毕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丧事名不正言不顺,可大家心里清楚,彼时的那个运筹帷幄的东方蕙再也不会回来了。柳伯仲因军中急召,过了上元节也匆匆回了边关。
这日黄昏,杜玲珑伺候完姜子凡换衣,便一个人出去了。
姜子凡是知道她的心思的,这些日子就没见她真正的开心过,逝者已矣,可活着的人总要继续下去,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只得跟了出去。
远远的就瞧见她站在石子路上,一个人出神,身后的春盈也是静静的候着,姜子凡心里说不出的替她心痛,上前轻轻将她从后面环住,拥在怀里。
杜玲珑知道是他,便也不回头,只是朝后紧紧靠去,抬头看着渐渐明晰的夜空,难过道:“子凡,你说,好人为什么就没有好归宿?”
“有啊,怎么没有,你瞧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说不定就是她,她以最闪耀的方式俯瞰着我们。”姜子凡轻声道。
“这算是好归宿吗?”
“算啊,为什么不算?她那样的人,便是为了点缀这样的星空而生的。”
“这句话,我喜欢。”
“所以,心情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子凡。”杜玲珑转身贴着他的胸膛,一滴泪落在衣襟上,努力笑了笑道:“子凡,我们有孩子了!”
“嗯?”姜子凡本没听清楚,可细细思索方才她的话,脑海里隐约蹦出几个字眼,急忙扶住她的双肩,不可置信道:“什么,我们有孩子了!”
杜玲珑抬头看着他,温柔的点了点头,含泪笑道:“有蕙儿在的地方,我总会有好运气,若不是她,我可能早就逃婚去了,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嫁给你还爱上你,如今她走了,却依然给了我好运气,让我有了孩子。”
“这孩子,难道不是我给你的吗?”姜子凡吃醋道。
“你还记不记得,冬月廿二那天,我去姚府看望蕙儿,她带我去佛堂里祭拜她的母亲,蕙儿和我跪在蒲团上为伯母上香,我便说了一句,求伯母保佑蕙儿能嫁个如意郎君,佛堂里突然风起,蕙儿笑着点了点头说求她母亲保佑我能早日有孩子,又是风起薄帘浮动。”
姜子凡惊讶万分:“今儿个是正月廿一,这么说来整整三个月了?”
“是,昨儿个太医前来请脉,说是有三个月了。”杜玲珑笑道:“你说,算不算是沾了蕙儿的运气。”
“是该好好谢谢蕙儿,要谢她的地方太多。那日请她过府吃酒本想深交,不料窥探出子韫心事,我也是一时气急才匆匆下了逐客令,不想此一见竟是最后,哎,惭愧。”
“所以你要加倍对我好,我的蕙儿可是在天上看着呢。”杜玲珑撒娇道,突然想起姜子韫,忙道:“最近怎么不见他,他,如何?”
“能如何,在他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个女子叫东方蕙时,整天游手好闲,突然有一天正儿八经深沉起来,我们都以为他长大了成熟了,现在想来一切改变不过都是从遇见东方蕙时起才发生的,如今,她不在了,他便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游手好闲的风流公子,整日流连烟花柳巷,通宵买醉。”
“那奶奶知道吗?”
“想来是知道的,奶奶也很难不知道。”
“那奶奶就不管管吗?”
“怎么管,一个太装作若无其事的人,这心里,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管天管地,能管的了他的心里吗,没有轻生,就不错了。”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杜玲珑感叹道。
城西的柳巷里,一群公子哥放声大笑,一旁伺候的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曲阳看着姜子韫独自买醉,只得打发一旁的桃枝去伺候。
桃枝扭着腰肢一路轻飘过去,紧贴着姜子韫,柔声道:“呦,公子,这又是为哪个美人神伤呢?我们这里这么多姐妹,都不够您流连忘返吗?”说罢,眼疾手快的为其斟满酒。
姜子韫木然接过酒,一饮而尽,示意其斟满,冷笑道:“这世上,还能有哪个人让本公子神伤,真真的是个笑话。”
“那公子您看我美不美?”桃枝拿起扇子半遮面,娇笑道。
她那种人,不解风情,从来就没有给过自己一张笑脸。姜子韫气道:“美,比她美。”
“那您觉得是桃枝好,还是她好呢?”
她不但将自己扔在冰冷的河里,还帮着东方琇陷害自己,眼里除了侯陵看不见别人,极为任性用了烟雨令,竟是为了让自己救她的相好,救也就救了连一句道谢也没有,心里只想着嫁给侯陵,就连那封明誓的信也不是写给自己的,临了她仍旧不懂自己的心,将自己的心搅乱,一句负责任的话都没有就消失了,她哪里好,哪里好?姜子韫心里气的滴血,嘴硬道:“当然是你好。”
“那既然奴家比她美,比她好,公子不如就忘了她,惜取眼前人吧!”
姜子韫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面无表情道:“就凭她,哼,爷我一定会忘了她。”
桃枝极为娇羞的揽上他的脖颈,准备送上香吻,不料却被姜子韫嫌弃地推开,一个人继续猛灌酒。
侯陵下了朝回到侯府时,大堂里只有侯老夫人一个人等他吃晚饭。
一旁的丫鬟为两人布了菜,乖乖退到一旁小心候着,都知道公子近日来寡言少语总是冷冰冰的样子,谁也不想撞在刀口上。
侯老夫人吃了几口,终是忍不住道:“你父亲来信了。”
“说什么了?”
“说让我着手操办你和莹儿的婚事。”
侯陵不说话,只是一味的低头吃饭,仿佛此刻奶奶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你别不说话,奶奶看着心里难受,知道你是为了给奶奶冲喜才不情不愿的娶了琇女,可你们二人也总不能就这么耗着,至今不圆房。再说,你划花了莹儿的脸,她这辈子很难再嫁出去,你必须负这个责任。”
“那谁又为她的死负责任?”侯陵重重放下碗筷,气道。
“我的祖宗诶,你别生气,别生气,你不是将那断肠崖的草寇该杀的杀,剩余悉数关入大牢了吗?这还不够吗?”
“奶奶,你明知幕后主手是谁,她还没有得到惩罚。”
“她的惩罚还不够吗?本来是国色天香的一个可人儿,让你两刀给毁了,这比让她死还难受,你,你究竟还要让多少人替她陪葬你才满意?”
“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去为她陪葬。”侯陵说完,再无食欲,径直回了园子。留下侯老夫人目瞪口呆,差点气晕过去。
侯陵回到里卧,有气无力的坐在床上,一旁的丫鬟急忙端了温水上前,替其擦手。他左右瞅着这冷冰冰的屋子,没有她的地方,到哪里都不算家。瞥了一眼妆台,发现胭脂首饰全无,便问道:“少夫人是回娘家了吗?”
易张候在偏厅,没想到爷会突然问起少夫人,忙道:“少夫人前几日就搬去佛堂住了。”
“哼,她那样的人,去那作甚?”
“小的不知。”
侯陵心里好奇,便带着易张去佛堂瞧瞧。打远就瞧见宝珠候在佛堂外,百无聊赖的走来走去,心想,东方琇居然还真在,装样子装的倒也实在。
宝珠瞧见少爷过来,忙要向里面通报,被侯陵示意别出声,他脱了鞋,一个人走了进去。佛堂里有些清冷,空荡荡的堂里只有阵阵木鱼声飘来,最里面摆了一方几案,上面供着一尊菩萨,地上只有三个蒲团,而东方琇跪在正中间,不知道嘴里念着什么,轻轻敲着木鱼。
侯陵在东方琇身后,鄙夷的看着她。
东方琇突然停止木鱼,双手合十虔诚的向菩萨磕了一头,看着菩萨道:“找我何事?”
“怎知是我?”
“这府里,这佛堂,除了宝珠,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光顾。当然,差点忘了,还有来冷嘲热讽的你。”
“哼,你倒是玲珑通透想的清楚,你以为日日诵经,就能洗脱自己的罪孽吗?”
东方琇站了起来,转身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的罪孽自有我担着,不用你操心。你以为这经是为谁而诵,木鱼是为谁而敲。”
“你有这好心?”
“我有没有好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她明知道上次遇刺是我所为,却从未与我计较;明知姜子韫的计划是我透露给夏晓莹的,却也没有对我多加责难。如今,她不在,可我在,这经总是要有人为她诵的,有些仇总是需要有人为她报的。”
侯陵一把拉住她,吼道:“如今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以为我会信你?”
东方琇胳膊吃痛,急忙去掰侯陵的手,不想被侯陵反擒住,气道:“这里是清净地,你放开。”
侯陵嗤之以鼻,见她掐着自己的手,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直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东方琇的前额重重磕在地上,不多时便起了个包。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伸出手去扶她,却不想看见她的胳膊上那颗明显的守宫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