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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模棱 ...

  •   人抬去的时候仍旧平常无二。回来的时候是抬回来的。直接抬进屋里。不省人事。轿夫说轿子里是血,抬进来一路也都是血。请了大夫看,说小产了。今后生育都难了。杜周就这样躺在床上,一口气喘着,一团血污晦暗,看着没有人样。
      林塘出门至黄昏才回转,直到他问,听差的才说了种种。林塘脸色未变,却径直往杜周房里去,一看,床上的人,血粘着衣服都变硬了,冷冷的一屋子,顿时觉得自己也掉进了冰窟。看不到她睁眼,心中不觉空荡起来。叫人打了盆热水,抱起来替她擦洗换衣。
      以前被人打也没见她哭过,现在也是,只静静的,说不清楚软硬,似乎什么都能担下,似乎什么都不愿意担。那年正月初四被他大哥一路拖着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的麻袋相。唤人拿水去倒,又问为什么这房里不烧火盆。那人说,是她自己不让点的。林塘沉了脸问,以前但凡来都是暖的。那人答,是她说的,少爷来她会自己烧火。林塘一脸匪气,下人怕,怕得说话不利索,脚底发软急急端盆水往外走。
      房里有烛火,他拿着灯火移近杜周脸侧。只看她还是一张白净的脸,有血痕,平静的像院子里的白色山茶树,杜周好像是喜欢那花的,花是白的,零星花瓣上会有一抹红,常蹲着看着,风吹一地,她抬头看,傻呵呵乐半天。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脸,安然吞下全部。眉头都不皱一皱。
      林塘伸手去摸,额头烫,沁着冷汗:“要烧坏了,怎么好。”
      顺着脸庞往下,按到天突穴上那块疤,两边的骨头分明硬挺浑圆,模棱两可。以前他一碰,杜周就缩着绷着,这下全然没反应了。下人利落地端了个炭盆进来,即刻开溜。
      林塘枯坐屋中。她只身床上。相对无言。
      连着半个月,药和汤水都是灌下去的。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大夫说不出所以然。余氏叫人准备后事。她挺着肚子,林塘说别过来,怕病气煞了孩子。褚江城自然不敢往枪口上撞,借口外地办货,有多远躲多远。
      有天半夜,杜周睁开眼睛,林塘发现了。过去扶她坐起来。
      开口第一句:“够狠。连自己的孩子都舍了。你要知道,那也是我的孩子。”
      “什么?”
      “你有身孕,不足两月。你不知道?”
      “什么?”
      “没了。以后可能都没了。”
      杜周眼一定,黑色的眸子瞬间失去光彩,扑簌簌眼泪往下掉,停不下来,滂沱大雨。
      林塘第一次见她哭,跟了他十多年的人,第一次见她哭。伸手去揩,却怎么都擦不完。杜周吸吸咻咻抽气,没有声响。
      “你不知道?嗯?”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她只如旧一字一字往外吐。
      “你作死作狠,我知道你有手段,你何苦这样?恨我?那是我的骨肉,也是你的孩子。你当真是恨我的。”
      杜周死咬着牙根,僵白脸上现出不一般的潮红,唇紫,青筋浮凸。
      林塘觉得不对,上前用力掰开杜周牙关。
      “哇——”一大口血全吐了出来。往后一仰,倒了下去。
      又是半月有余。
      这下连汤药都喂不进去了。脸色灰扑扑青楞楞,似乎正在努力消耗最后的气力。另一个瘦下去的就是林塘林黑脸。还有一个,扛不住回来的褚江城。
      他一个劲赔不是,说是余氏告诉他有这么个人,他向来好色,他不知道杜周有孕的,她说他手头还有余家给的一条船路,是余家让他做的。这条路现在让出来给林家,当自己赔罪,求林塘换他一条活路。说那天是自己过火了。说不知道杜周有没有告状。说杜周是不肯的。一屋子东西全被她砸光了。随手抄起什么都扔。他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女人。问她是不是因为林塘。她说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意。褚江城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中了什么邪,就做了这畜生不如的事。说自己是夜夜难眠,良心过不去,想求个原谅。自然,不忘拖着余家一起死——他也瞅准了林塘看在余氏肚子的面子也不会闹得过火。可林家毕竟有江湖背景,他要是不回来认这个栽,横死只是迟早的事。林塘一言不发,盯着看他,看得他发毛。一身冷汗连衣服都湿透了。抹着脑门上的汗珠子借口逃遁。
      连夜离开当地,如同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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