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鬼神》月涟漪

7、第七章 一世情缘

　　经宋太祖和宋太宗两代用兵，陆续灭掉周围的割据政权，到979年基本上统一了中原和长江以南地区，结束了五代十国的分裂局面。
　　北宋宋真宗咸平年间（998年），辽国越来越强盛，萧太后执政。此时的都城——开封郊外，一座道观内。
　　“无忧，你真的要走？”太虚道长拉长着脸，实在无法克制不悦的心情。
　　无忧就快满二十了，他怎能不心急呢？真不知道九天女心里是怎么想的，居然胆打包天地盗取了月老的情花，用那花蜜正正好好提取出七颗丹药。不仅如此，她还怂恿七仙女一起来瞎搅和，给了她们一人一颗，说什么“刚好七个人，配上七世情缘不多也不少”。
　　什么刚好七个人？什么不多也不少？怎能任由她们瞎胡闹！
　　太虚道长越想越气，但他又不敢上禀玉帝，毕竟让无忧误食情果他也有失职之罪。但他可是天界一致公认谨遵职守、稳若泰山的表率呀！“失职”实在是太丢他的脸了！更何况，因为九天女法力尽失，玉帝和西王母现在更宠她了，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师尊？”无忧见师尊突然不说话，不免有些担心，难道是被他的决定气傻了？“师尊、师尊！”
　　“啊？”太虚道长回过神来，仔细审视自己的爱徒。
　　回想近二十年来无忧的成长也着实让他松了口气。当年他骗无忧误食情果后，眼睁睁看着昏迷的无忧着实心虚愧疚不已，直到无忧重新成长后他才放下心。
　　他的徒儿仍是跟过去一样，处世冷漠、性子凉薄，没有一丝改变。不过，无忧最近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想要参军，还说什么“报效国家”，这可实在不像他那淡漠的性子。
　　“师尊，您也知当今世态，辽国多次进犯我大宋，我身为大宋子民理当为国分忧、誓死投报。”本该是一段慷慨激昂的话，但经由一副冷冷淡淡的嗓音说出来，似乎怎么都感觉不到话里的热情。
　　“无忧，你是说真的？”太虚道长仍有几分怀疑。
　　“是！”无忧失笑，师尊好象认为他去打仗就是去送死的。事实上，早在前几年他就偷偷当上了杨将军的参谋（北宋名将杨业的儿子杨六郎）。虽说要陪同杨将军镇守边关，但他有仙法来回，万不得已时就做一个“替身”，不怕师尊找不到他。
　　“可是，你要去打仗啊……”太虚道长对于这一点就大不认同了！打仗意味着杀人，他怎能让再世佛陀的双手染上血腥？
　　“师尊，您放心，我只是去做参谋，并不是上阵杀敌。”
　　“这……”太虚道长仍是迟疑，但看到无忧坚定的眼神他只好屈服。“唉，好吧，万事小心哪！”
　　“是，师尊。”无忧满意地笑了，他终于能摆脱内心莫名的空虚了。
　　师尊要他潜心修道，但他却越来越无法忍受这种日子！他的心，似乎在期盼着什么，但却一直盼不到，长久累积的空虚让他越来越痛苦，直到看到战场上的撕杀，两军交战的雄伟与壮烈震撼了他，使他暂时遗忘了那种空虚……
　　☆ ☆ ☆
　　五年后 冰魄山

　　白雪皑皑的山脚下，蹲着一团艳艳红影。仔细一看，那红影的主人有着一张白里透红的娇颜，红红的唇，红红的瞳，红红的眼眶。
　　这时，另一道袅袅红影出现。
　　“玥儿，又在想他？”红魄蹲下身，心疼地抚摸那张布满泪痕的脸蛋。
　　这傻玥儿，天天都跑来这儿等，每回都等得哭肿一双眼。
　　“玥儿，为什么不去找他？”
　　“他……死了。”好沙哑的声音。象是好久好久都不曾说过话。
　　“玥儿，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人类对吧？”红魄皱眉。她不怎么相信那男人是普通人，但眼前安慰小玥儿最重要。“玥儿，人类有轮回，死了也会投胎呀！”
　　“红魄姐，你是说……”原本哀伤的红眸一亮，充满期待地看着她。“无忧又活过来了？哦不，红魄姐，我知道我说错了，不过他就在人间，对吗？”
　　“嗯。”红魄点头，“白魄昨儿个回来了，他说他路经开封城时看见一个跟无忧长得很像的男人，而且那男人身上的气息很特别，怎么看都不像凡人，白魄认为那男人应该是无忧没错。”
　　“他怎么不早说？”玥影惊喜。
　　“傻玥儿，昨晚白魄回来都深更半夜了，你还在睡呢！”或许是在床上哭吧，今儿个大早她发现玥儿的枕头又湿了。
　　“那我……”
　　“还犹豫什么呀？下山去找他！”
　　当年玥儿这么快就回来她是很高兴，但玥儿回来这一百年也哭了一百年。若不是用法术消肿，她还真担心玥儿会把眼给哭瞎了呢！唉，这玥儿，虽然善良依旧、迷糊依旧，但原本单纯直性子的她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红魄姐，我好怕找到无忧后……又会……害死他……”玥影的声音又开始哽咽，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重新凝聚眼眶，险险欲落。
　　“谁说是你害死他的？”红魄瞪眼。她怀疑当年那事根本就是那些仙人胡诌的。小玥儿是灵蛇耶，又不是蛇妖！什么散发恶心气味的淫毒妖气，她的小玥儿身上只有连花妖闻了都甘拜下风的异香。
　　“可是师父说——”
　　“骗你的、肯定是骗你的！”可恶！那些个仙人也真坏，竟然欺负小玥儿单纯不懂事，那她也来抹黑他们好了！“玥儿，可能是坏妖怪假扮你的师父欺骗你呢？”
　　“嗯……”玥影沉思，想想是有可能。那日师父的确很奇怪，记忆中那么温柔慈祥的师父怎么会一出现就大骂她“孽徒”呢？不过——
　　“无忧的师尊不像是妖怪呀！”
　　“那就是他师尊与妖怪联手欺骗你！”红魄毫不迟疑地诋毁太虚道长，反正她也看那些牛鼻子老道不顺眼。
　　“但无忧真的死了……”
　　没给玥影时间伤心，红魄立刻又道：“那就是被坏妖怪给害死的，就趁无忧的师尊不注意时。”
　　“呃……好象有道理。”玥影愣愣地点头，这么一想好象说得通。
　　“好了，现在告诉我，要不要下山？”
　　“要！”玥影笑了。
　　虽然红鼻子、红眼睛，但看在红魄眼里还是一样美丽可爱。
　　“红魄姐，我现在就走，你代我给白魄道个别。”
　　还真是心急！
　　红魄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但不舍却在心头漾开……唉，谁叫她见不得这丫头哭呢！
　　“玥儿，别忘了你曾对我失约的事，去把你的幸福找回来。”红魄转身低语，不愿目送那道红影离去。
　　突然，一道冷若寒冰的声音响起——
　　“你告诉那条蠢蛇了？”
　　“总比她哭死在山上好。”红魄斜睨白魄，“怎么？舍不得玥儿下山？”
　　“要真不舍得就不会告诉你那男人的事了。”白魄没好气。
　　红魄还真多心，他虽然曾经喜欢过玥儿，但看她百年来对无忧的深情不悔，早就学会死心了。况且，见过红魄为爱疯狂，又看那条蠢蛇为情伤心了百年，他才不想再招惹那些个惹人嫌的情情爱爱呢！
　　“白魄，你脚边那团白白的东西是什么？”红魄注意了好久，那东西看着是……又好象不是……
　　“不用怀疑，正是稀有珍贵的天山雪狐。”白魄铁青着俊脸，用力甩甩脚，把那团东西甩开，但那团白球滚了几圈后又滚了回来，死巴上他的脚不放。
　　“哪儿来的？”天山雪狐？红魄不敢苟同。要她说，天山“雪球”还差不多！真没见过长得这么圆滚的狐狸，瞧那又肥又圆的小身子……啧，不是她坏心，不过看了还真想踹上两脚。
　　像是察觉到红魄不怀好意的心思，紧巴着白魄的小雪狐开始颤抖，还越巴越紧。
　　“见鬼，你抖个屁抖啊？再抖我把你踹到天边去！”剧烈的颤抖终于稍稍停止，但白魄仍是恼怒地瞪着那团微微颤抖的小白球。
　　他是吃饱了撑啊？拣它回来干嘛？继百年前那条蠢蛇后，他又拣回一个没用的垃圾。要不是好奇掉在陷阱里的这团白球是什么，他才不会多事救它呢！而既然救了它，当然也就顺手帮它疗伤了。
　　“白魄，这只小雪球好象很喜欢你嘛。”红魄蹲下身，伸手逗它，很喜欢看这可怜的小东西边躲边抖的呆样。“它看上去这么小，应该出生没几月吧？”
　　“嗯，陷阱里还有只大的，不过命太衰了，当场被陷阱里的削尖木刺穿破肚肠，已经死了。”他就是根据那只雪白的大狐狸才判断出这只小的也是雪狐。
　　“哦，你可怜这小东西是孤儿才带它回来喽？”红魄笑得讥讽，白魄这家伙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
　　“一半。”白魄懒得看她，俊脸撇向一边。“红魄，我问你，我跟这团肥球长得像吗？”为何这只蠢狐狸一看到他就像看到娘？成天腻在他身上。
　　红魄偏头打量了白魄许久，终于得出结论。“我知道了，瞧你一身白，它大概以为你是它的同类。”
　　白衣、白发再加上雪白的肤色，说他是雪狐的化身也不为过。
　　“它的同类？”白魄一脸受到侮辱的表情。
　　他这么英俊神武、出类拔萃，哪里像这只蠢狐狸的同类？
　　“对了，既然留它在山上那就教它修炼吧。雪狐都非常聪明灵巧，这一只好象还听得懂我们说话，不错。”玥儿这一走，让她好寂寞，先拿这只小雪狐打发时间好了。
　　“教它？”白魄又摆出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省省吧，这么一只蠢狐狸，就让它活个几十年寿终正寝也够了，干嘛浪费心力教它修炼！”
　　“这样啊——”红魄笑得诡谲，不怀好意地瞅着剧烈颤抖的小肥球。“白魄，干脆把它送给我吃了吧，我好久没喝血了。”
　　“血？”白魄皱眉，“这百年来你不是一直都没喝过吗？”
　　“呦，不舍得——”
　　没等红魄说完，白魄突然响起一声怒吼。“见鬼！你这蠢狐狸、死肥球！居然敢在我脚上撒尿！”
　　“噗——”红魄一声闷笑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哈……”
　　老天！这小东西真的明白她在说什么，而且还被她吓得当场尿失禁了，可怜了白魄的脚……
　　“算了，难得见你这么开怀大笑，就饶它一死。”白魄瞪着依旧紧巴在他脚上的蠢——哦不，是又蠢又脏的臭狐狸。“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呵，你想怎么惩罚这小东西？”红魄好奇。
　　“教它修炼。”白魄嫌恶地拎起那团散发异味的白球，然后狠狠地往远处抛去。“然后，我要奴役它个千百年！”
　　语毕，他转身就走。而那颗又肥又圆的白球立刻一滚一滚辛苦地跟上前去……
　　☆ ☆ ☆
　　宋辽争战多年，萧太后觉得辽国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表示愿意讲和，宋真宗随即派使臣到辽军营议和。
　　1005年初，宋辽签定盟约，议定两国各守旧界，双方结为兄弟之国，每年北宋向辽纳“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历史上叫做“澶渊之盟”，此后一百多年里双方没有发生大的战争。）
　　开封城郊外的一座道观内——
　　“无忧，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太虚真人高兴之余又不免忧心，“这位姑娘是……”
　　“师尊，她是徒儿的未婚妻，名叫柳仙儿。”无忧笑着牵起美丽女子的手，她害羞地低下头去。
　　因辽军夜袭营帐，柳仙儿的父亲在那次战役中舍身救了他。虽然他觉得是多此一举，没有仙法护身的他还有高强武功可自保，并不是他们所认为的文弱书生。
　　不过，看在人家柳老伯舍身相救的份上，他总得愧疚感恩一下。
　　这位老伯无亲无戚，只有一个女儿，就寄住在离他们军营附近的村子里。所以，那位老伯的临终托孤他答应了，而当他初次见到来军营领回父亲尸首的柳仙儿时，心中竟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那惹人怜惜的柔弱美貌吧，他突然很想照顾她。
　　于是，他同意在战争结束后娶她为妻。
　　他参军七年，如今二十七岁，是该成家的年纪了。
　　“唉，为师同意。”太虚道长一闻到这女子身上散发的情花香味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过，这女子的容貌怎么越看越像七仙女中的大仙女？但她看他的眼神却好象不认识他，难道……
　　唉！九天女啊九天女，没想到她还真说到做到，居然真的让七仙女堕入了轮回！
　　“师尊？”无忧诧异，师尊怎会如此轻易就同意了他的婚事？原本不是反对……
　　咦？他在想什么？这是师尊第一次见到仙儿呀！可为何他竟对这场景有种似曾相似的熟悉感？
　　“无忧，你没事吧？”柳仙儿担心，他的脸色很不对劲儿。
　　“啊，我没事。”无忧笑着安抚她，不意外地看见她眼中的爱恋与担忧，他早已习惯在女人脸上看到的表情。
　　“师尊，这次我大宋与辽国停战议和，皇上非常高兴，封我为护国将军，赐了一座将军府给我，我打算与仙儿成婚后就住在那儿。”除了大宅子，还有皇上赏赐的白银、黄金各千两及美女数名，不过美女他婉言谢过了。
　　“师尊，到时您能为我主持婚礼吗？我身边能算得上亲人的只有您。”
　　“呃，好吧。”太虚道长勉强答应，否则，不知九天女又要出什么怪招来搅和了。没办法啊，他实在是怕了九天女！
　　☆ ☆ ☆
　　“仙儿，明儿个就要成亲了，高兴吗？”
　　豪华的将军府内，两名美丽女子正偶偶私语。
　　“义姐，你明日可不能缺席呀，爹爹死后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柳仙儿满眼仰慕地看着这个因缘结识认来的姐姐，能成为如此高贵美人的妹妹，她真的好高兴！
　　不过，她这心里总压着件事儿……
　　“仙儿，怎么了？”这名美丽出众的绝色美女正是九天女。
　　七仙女虽然是她的手下，但她极为喜爱、重视她们，所以她决定到人间亲自陪她们走完这七世情缘。如今这第一世是轮到大仙女，另外六个留下四个驻守天庭以防万一，而剩下的两个陪同她到人间暗中保护。
　　“义姐，我觉得无忧……他好象不爱我……”柳仙儿迟疑道。
　　她的未婚夫婿无忧不但满腹文采，长相又俊美绝伦，而且除非必要礼节他从不对女子假以辞色，她是唯一能让他关心重视的女子。
　　她知道，关于明天的婚礼，她几乎被所有的女人妒羡着，她应该觉得幸福的。他待她是那么好，几乎样样体贴地顺着她，看着她的眼神也是那么温柔，但似乎就是缺少了什么……对了，就是那种温柔不对劲儿！
　　他对她太有礼了，不像其他男人一见她的美色就对她流露出渴望爱慕的神色，甚至连他牵她手的次数也数得出来，就只有他带她去见他师尊那次。那张温雅却笑得疏离的俊脸总让她感觉不到他对她的爱……
　　“仙儿，别胡思乱想了，等你们拜堂后入了洞房不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爱你了？”九天女取笑。
　　“义姐你……就会笑人家，人家不跟你说了！”柳仙儿羞红了脸，那张娇柔的美貌更惹人怜了。
　　“仙儿。”突然，一高大身影走来——
　　“无忧，你回来了！”转身，她高兴地扑入他怀中。
　　“嗯，仙儿，你今日得去住你义姐家，明日从她那儿出阁，该带的东西你都整理好没？”无忧笑得温柔，不着痕迹地避开怀中娇躯。
　　突然，他身子一僵。
　　“无忧？”敏感的柳仙儿立刻察觉了，但随即为他的东张西望不解。“无忧，你在找什么？”
　　“仙儿，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特别的香味？”那股香味很特殊、很迷人，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长久以来的空虚。
　　“香味？哪儿来的香味？”柳仙儿更不解了，但随即又脸红。她突然想起七年前无忧第一次见到她时也说过她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听得她当场害臊不已。
　　“无忧，你是在说我吗？”
　　“呃……”见她娇羞低头的模样，他也不好说不是。“仙儿，这两天天气转寒，你身子弱我不放心，况且明儿个成亲还有的累呢。我叫李婶给你炖了补品，就在你房里，记得趁热去吃。”
　　体贴的话语立时让柳仙儿笑得甜蜜。“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娇弱啊！”
　　“对了，我要去看看婚宴的准备情况，你跟你义姐聊吧。”无忧礼貌地朝九天女点个头，随即离去。
　　“义姐，我回房去吃补品，一起走吧。”柳仙儿痴痴地望着无忧的背影许久才回过身来看向九天女，心头仍在为他的关怀暖融融的。
　　“你先去吧，这儿风景不错，我待一会儿再来找你。”九天女环视了下四周，美丽的眸子凝起深思。
　　☆ ☆ ☆
　　碧蓝天际，白云朵朵，一声轻叹撒下。
　　“无忧……”
　　玥影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俊美温雅的男人、她心之所恋的归属！
　　她不知道凡人转世是否每一世都拥有同样的容貌，但那张俊雅绝伦的脸是无忧的，还有他身上的气息，那对她而言独一无二、独属于他的气息！
　　天知道，她好想冲上前去抱紧他，却不能。她清清楚楚地听到“成亲”二字！无忧要成亲了，和那个笑得一脸甜蜜的美丽姑娘，而那份甜蜜曾经是属于她的……
　　无忧，你忘了我吗？
　　“蛇妖，这儿不是你放肆的地方，快给我滚！”
　　躲在天际云层中的玥影被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吓。“你是……”
　　“我是玉帝的女儿——九天女！”一名清丽绝伦、气质高贵的美女在两名美丽女子的簇拥下出现。
　　“九天女？”玥影不知她是谁？不过，有一件事她必须说清楚。“我不是蛇妖，是灵蛇！”
　　“哼！我管你是蛇妖还是灵蛇，总之我不准你破坏仙儿的姻缘！”九天女高傲地冷哼。
　　这条灵蛇居然不识得她九天女，真是跟百年前一样蠢！
　　“仙儿？”玥影心一痛。仙儿应该是无忧的新娘吧，那个独受无忧温柔眷宠的幸运女孩……
　　她来到开封城已有多日，早已打探好城里的情形。在开封城郊外有一座道观——太虚观，过去无忧带她去见他师尊时她看见的道观也叫这名字，冥冥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开封城的人都说，太虚观里出了个了不起的弟子，为杨将军出谋划策，打了不少胜仗，皇上还封他做了护国将军……这些话，玥影听了好多好多，但她记得最深的是——
　　这护国将军的名字好象满奇怪的，是叫无忧吧，像个出家人的名字。
　　有什么好奇怪的，护国将军原本是太虚观的弟子，取名无忧也无不妥啊！
　　“你怎么不说话？”因为玥影的失神，九天女觉得被忽视了。
　　“无忧爱上了仙儿……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玥影不觉双手环肩，颤抖着低头喃语，心下揪成一团。
　　“哼！这还不都怪你！”九天女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反正这条蠢蛇很好骗，随便编个谎就成了。“当年因为你勾引再世佛陀害他英年早逝，没能在那一世修悟成佛，所以上天罚他堕入轮回历劫七世情缘之苦！”
　　“七世情缘？”难道说无忧将爱上七名女子，而每一世都没有她的存在吗？
　　玥影刷白了脸……
　　“没错！反正每一世都轮不到你这条蛇妖，你就死心吧！”看见别人痛苦，九天女竟奇异地感到快乐。她得不到她的爱情，所以她也不让别人得到幸福！
　　“我……”即便如此，玥影仍是恋恋不舍地往下望去，她深深爱恋的无忧呵。
　　“怎么？你还不走？”九天女愉悦地品尝她的痛苦，冷笑道：“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他能认出你，你就把他带走，否则——”
　　“怎样？”玥影急问道。
　　“从此以后，你不准再出现于他面前！”九天女笑了，美丽而残酷。
　　“我……好！我同意！”玥影迟疑了一下，咬牙同意。至少，这是个机会……
　　“那你就去吧。”九天女用看好戏地眼神目送她离去。
　　“九天女，这样好吗？”六仙女与七仙女这时才出声，她们有点儿同情即将遭受打击的玥影。
　　“哼！她心碎是她的事，谁让那杂种爱上她！”九天女冷酷道。
　　凡是与忘忧神及那杂种有关的人事物她全都不让他们好过！
　　“不过，九天女，仙儿她……似乎动了真情……”
　　六仙女与七仙女心中忐忑，她们中的大仙女可是最冷情静心的仙子啊！可现今竟像个怀春少女一样？若是她们堕入轮回难道也会变成这样？万一真的恋上红尘那该如何是好？
　　“放心，我与你们情同姐妹，别人的生死我能不顾，但你们可不行！”九天女安慰道，“在仙儿下凡投胎后，我不只给她吃了用情花提炼的丹药，还让她服下了七情六欲丹，所以她才会动情爱上那个……嗯，无忧。”毕竟他现在也算是仙儿的夫婿，她就给点面子，暂时不叫他杂种了。
　　“您是说在仙儿阳寿终寝那日就是七情六欲丹失效之时，对吗？”既然是仙儿的凡胎服下七情六欲丹，那凡胎一死，丹药也就跟着失效了，连同情花的香气一起消失。
　　“没错！我如此重视你们，怎舍得把你们留在那凡尘俗界！”
　　“九天女……”两位仙子闻后感动。
　　“好了，别出声，看戏吧。”
　　☆ ☆ ☆
　　“无……无忧……”
　　在她梦里旋绕了千万遍的名，从她口中思念了无数次的名……突然间，玥影竟喊得颤抖，一颗心紧张得揪了起来。
　　“姑娘你……好象不是我府中的人吧？”对于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女，无忧怔住了。
　　那黑亮得少见的秀发，绝艳可倾国的容姿，还有那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稀有红瞳，在一袭艳色逼人的红稠映衬下璨璨生辉……乌发、雪肤、红衣，依稀撩起一种遥远的熟悉……
　　“无忧，你……真的忘了我？”玥影受到打击。
　　“我……”他努力回忆，但是——
　　“对不起，姑娘，我想不起来。”
　　好一句想不起来！无忧忘了她，而他明天就要迎娶别的女子为妻了……
　　玥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姑娘，你还好吧？”不知为何，看见她苦笑，他竟觉得心疼。这种莫名的在乎是那么强烈，甚至超过了他对仙儿的感情……
　　“无忧——”玥影惊讶，他在摸她的脸？
　　好温柔的手啊，充满怜惜的眼神，几乎让她以为他记起她了。
　　“姑娘，你为什么哭？”未及细想，他已伸手为她擦去泪痕。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红瞳，灿艳如晶莹的宝石，而这对美丽的红宝石正瞅得他心头发疼……
　　“你喊我‘姑娘’？”就是这一声“姑娘”提醒了玥影他对她的陌生，打破了她欺骗自己的美梦。她到底还在奢望什么？无忧忘了她，永远地忘了她！
　　“姑娘，等一下！”见玥影似要离去，无忧心急地喊住她：“你……叫什么名字？”有了名字，就不怕找不到她了。
　　走了几步，玥影回头，痴痴凝望着那张她爱了好久好久的俊美容颜。开口，低哑破碎的声音：“影儿……过去，你都叫我影儿……”
　　一滴晶莹透明的泪又沿着眼角滑落脸颊……
　　定定地望了他最后一眼，她转身离去。每走一步，心都在淌血，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希翼也破灭了，“影儿”这名字对无忧而言已没有任何意义，即使那是他亲口为她取的。
　　“这香味……”直到玥影完全消失了踪影，无忧才惊觉萦绕身边的异香变淡了。
　　余香渺渺，唤醒淡淡情丝，勾起他心头无限惆怅……
　　☆ ☆ ☆
　　翌日，月夜，孤影一人。
　　玥影遥坐在将军府内的一棵大树上，暗沉的夜色笼去了她的身影，但她却将厅堂内的热闹喧哗尽数收入眼帘。喧嚣的喜气让她又想起白日那盛大隆重的婚礼……
　　锣鼓敲天、喜声不断，似乎整个开封城都在庆贺无忧的婚礼。而他们有多高兴，她的心就有多伤痛！
　　眼看着心爱的人成婚却莫可奈何，这种滋味太苦涩、太心酸……但连她自己也未料到的是，她竟能坚强地全程看完他的婚礼，只为了能多看他一眼也好……看着他去接新娘，看着他拜天地，看着他用愉悦的笑容应付前来祝贺的宾客……
　　他从来只穿白衣的，可第一次穿上喜气的红袍竟不是为了她，而是另一名与他缘定今生的女子。一整日，他的脸上都挂着柔情似水的笑，她了解他，看得出他笑容里的真心与快乐。
　　他为了他的婚礼而幸福，但她却在这一日知道了什么叫绝望！
　　现下是夜晚了，宴请的宾客陆续离去，最令她害怕的时刻来临了。
　　玥影悄悄来到新房外，运用法术看清里面的情景。新郎掀开新娘的红头盖，欣喜的新郎、娇羞的新娘，交织成一种醉人的幸福……刺痛她眼的幸福！然后，她看着他们含笑喝下合卺酒……
　　“不……不……”玥影听到自己破碎的哽咽声，眼在流泪，心在泣血，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 ☆ ☆
　　“相公，怎么了？”柳仙儿端坐在床沿，不解她的相公为何与她喝下合卺酒后就一直发愣。
　　无忧对妻子的问话恍若未闻，一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那股香味呢？为何突然变淡了呢？今儿个整个白日里他都能感觉到那股迷人的异香包围着他，让他觉得心情甚佳，甚至超过了这个婚礼……多不可思议啊，他期待那红衣少女的出现竟超越了这个等了七年的婚礼！
　　娶仙儿，是为了不可逃避的责任，而他也并不觉得这个责任有何压力，甚至答应师尊从成亲那天起他就禁用仙术。对于女子，他一向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没错，美人是人人爱看，可惟独他不贪美色，若非仙儿出现的时机是那么凑巧，而她又柔弱得让他无法放手，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成亲娶妻吧。
　　不过，若换成是“她”，那个名叫影儿的红衣少女……
　　奇异的，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占有一个人的念头！
　　但一切都太晚了，如此柔弱的仙儿，如此温顺以他为天的女子，他若抛下她，她一定会寻短见吧！
　　“相公、相公……”
　　声声娇啼，终于唤回无忧的心神。
　　“仙儿，怎么了？”他看着自己新婚的娇妻，芙颜酡红，娇姿欲滴，很美的一个女子，堪称开封城第一美人。
　　得佳人如此，几乎整个开封城的男人都在妒羡他，从今晚酒宴上那些个酸溜溜的醉言酒语就可得知，但他面对如此美人竟无丝毫情欲。红衣少女的泪颜又浮现在脑海，莫名的心虚与愧疚扰乱了他的心……
　　“相公，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仙儿不禁有些儿着恼，但她太过温顺的性子使她无法对自己的夫君生气，只能暗恼在心。
　　不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吗？为何她的相公却是宁愿站在床前发呆也不愿碰她呢？
　　“相公，夜深了，你不安寝吗？”说完这话，她羞红了脸颊。
　　“嗯，夜深了，你休息吧。”无忧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走向床边的暗道。
　　“相公！”霎时，仙儿惨白了脸，尤显出一身凤冠霞披。
　　她知道那条暗道通向哪儿——相公的书房。可是为什么？今晚是他们的新婚夜呀！难道相公宁愿睡书房也不愿与她共寝？
　　“仙儿，我累了。”无忧笑得歉然，他知道她心里的委屈，但他选择漠视。
　　☆ ☆ ☆
　　二十年后

　　“唉！仙儿……”
　　想到病逝的爱妻，无忧心中满是愧疚。夫妻二十年，他却从未碰过她，她心里的怨和苦不知有多深哪……为此，他在日常照顾上加倍呵护补偿她！但是仙儿的心太脆弱了，她无法理解他对她的态度，又被以夫为天的观念压着不敢说，最后抑郁而终。可怜的仙儿，她才享年三十八岁啊！
　　众人皆以为他对仙儿情痴，娶妻二十年未曾纳过一妾，连声色勾栏也不曾跨足，实则不然。仙儿嫁了他这些年等于是守了活寡，而且还有苦难言！不过趁此机会，他正好以爱妻的死太过伤心为由辞官退隐。
　　因为他的命格不同于常人，这一点甚至显现在外貌上。他今年已四十七了，但除了两鬓添了几屡白发容貌依旧年轻如昔。虽然现在还能说是他驻颜有术，但再过四十年呢，到时白发童颜的他岂不惹人非议！
　　“咦？这香味……”
　　突然，一股强烈的异香钻入他鼻尖，使他立时忘了对亡妻的追念与自身的烦恼。
　　二十年前的那名红衣少女，他从未忘怀过。而每隔数年那股特殊的异香就会出现在他周遭，有时浅淡，有时浓郁，但那名少女却甚少出现。这几乎让他错觉她是否是一个梦，一个只存于他梦里的绮丽佳人……
　　☆ ☆ ☆
　　玥影没有回冰魄山，二十年来都没有。
　　她默默地守侯在无忧背后，看见他对妻子的情深，听见他对妻子的温柔……心，开始疼痛，痛到无法忍受她逃走……但痛到麻痹她又会回来，回到他身边，然后再一次悄悄逃走……
　　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这个痛苦的过程，可再怎么痛苦都比见不到他好啊！所以，她对九天女失了约，总是在寻找机会与无忧碰面。
　　可相见竟不如不见！因为他那偶尔的温柔，偶尔的深情凝视，几乎让她错觉他还是爱她的，只是忘了她……但每每看见他对妻子的体贴，那景象就像是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叫她别再痴心妄想！
　　于是，她被迫学会嫉妒，阴沉的、冰冷的恨意开始慢慢侵蚀她的心，甚至认为他的“遗忘”只是他为背叛所找的借口！
　　九天女的话早已在她心中播下怀疑的种子……
　　你当他是真的忘了你吗？别犯傻了，他可是再世佛陀啊，你就不曾想过，不是他忘了你而是他根本就不愿想起你！你不但害得他成不了三界大圣，还必须多留在这人间七世忍受人世的混乱无常，更何况当年他既然会恋上你的美色，今日也能爱上其她美人啊！
　　他曾经说过爱她——永远地爱她！但他说谎，她看见了他对妻子的深情，为了他妻子的死竟伤心辞隐……
　　一想到他对他妻子用情之深，她就忍不住嫉妒起一个死人！
　　“不，不可以，我不能像红魄姐那样！”玥影害怕了，她怕嫉妒占据她的心。她是那么爱无忧，但她不要情至深处后却悲哀地只能用恨来延续，她不要！
　　“回冰魄山吧，学着不看、不听、不想……跟他一样，也学着遗忘……”
　　这一回，她是真的下定决心回冰魄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