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鬼神》月涟漪

4、第四章 惊艳红尘

　　偷偷跟在他身后已有月余，说不想念自小长大的灵山是骗人的，但相形之下它更舍不得离开他！
　　这种依恋的情绪究竟是从何时产生？它不知道。
　　只知，当野菜汤的香味将它从睡眠中唤醒时，他不见了……一瞬间，一种陌生的恐慌从心头炸开！
　　来不及为自己怪异的心思讶异，一道长长的火红身影已如疾雷般窜出洞穴，而同样火红的双瞳焦急地搜尽沿途每一个角落。
　　终于，它在灵山下的山脚处望见了那熟悉的背影，之前那种被遗弃的恐慌更凶猛地袭来……
　　突然，一滴液体落至它嘴角，细细的、火红色的长舌伸出，舔去，又咸又涩的味道顺着喉咙似乎滑进了心坎，心酸逼出了更多的眼泪。
　　它记得第一次流泪是为了师父的离去，那时师傅说他们师徒缘分已尽，该是分离的时候了，他日再见之时，就是它修炼成仙、登上天庭之日。
　　为此，它潜心修炼，就盼能与师傅重逢。
　　但现在，它想失约了，师傅若得知会怪它吗？
　　为了他，那个笑起来那么温柔的人类。他说，他脸上的那种表情叫微笑，那是一种表示快乐的情绪。
　　望着愈行愈远的背影，它的心似被烈火燎烧……想跟上去，怕师傅得知失望，更怕他讨厌。他的离去连一声道别也没有，怕是对它厌烦了吧……
　　远方的身影几乎已成一个隐隐约约的小点，霎时，它抛去心中踌躇，火红的身子腾云驾雾窜上天际。
　　此时，烟雾迷蒙、若隐若现的灵山周遭包裹上了更深一层的浓雾，就像是灵山本身呼出的叹息。为了那美丽的生灵，那条由它孕育长大、纯洁美丽的生灵呵，即将陷入滚滚红尘……
　　☆ ☆ ☆
　　他知道它跟在他身后。
　　那双在天际窥视的红瞳是那么美，天真单纯地信仰着他、依赖着他、追随着他，就是这份无邪的美丽让他无法忽视！所以，在它偷偷尾随的几天后，他便发现了它。
　　最初，他有过诧异，却无一丝不快，甚至用障眼法庇护了它——在它于天空中飞累落至地面窜行时。否则，这一条美丽但也笨得可以的灵蛇早就因它那身火红招摇的外表吓坏凡人了。
　　它以为把身体缩小就没事了吗？瞧它那身鲜艳的色彩可是凡人眼中触目惊心的毒啊！
　　还有它那身毫不知收敛的灵气，更是容易引起各方妖物的垂涎！短短数日，他沿途已不知为它收拾了多少只对它有不轨念头的精怪，最后他不得不用自己的气息掩护它。
　　唉——它对他而言还真是个大麻烦啊！
　　不过，也是个可爱的大麻烦！
　　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忍下喉间的笑意。想起今儿个白日里，他发现它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远，突然间一股失落感揪住他的心，就在他以为它不想再跟着他时，惶然回眸却发现——
　　远处，一条火红的灵蛇盘卷在集市旁的一棵粗壮大树上，垂涎欲滴地瞪着倚在树下的老人。
　　老人手扶一根粗棒，上头裹了厚厚的干草，而其上插满了一串串红艳艳的糖葫芦，甜甜的糖果香散布在空气中引人陶醉。不，更正确的说，是引它陶醉吧！
　　发现了它的身影，他遽觉心安。突地，一声闷笑溢出喉中——
　　老天！他看到了什么？那条大笨蛇竟然垂涎地张大了口，却又胆小得不敢偷吃，只能对着那一串串香甜甜的糖葫芦干瞪眼……天哪，它口水都滴下来了……
　　强忍下笑意，不着痕迹地在它周围张起一个小小结界。
　　它那一串嘴馋的口水对于凡人而言可是致命的剧毒，万一不巧有哪个倒霉鬼从树下经过，那可就真的惨了。
　　高大挺拔的身形悠悠踱至老人跟前，绝美温雅的俊脸漾起淡笑，引起周遭一片惊艳。
　　“老伯，这些糖葫芦我都要了。”
　　☆ ☆ ☆
　　夜色深深，远离村落的小树林隐隐泛出红光，而红光之源位于林中更深处的一泓清澈湖泊中……
　　一道艳艳红影正于其中翻腾，不似戏水，更像是痛苦的挣扎。
　　好痛！为何这“蜕变”的过程竟是那么痛，好象全身都在焚烧……
　　它在痛楚中翻滚，几乎想放弃化身为人，但一思及他——那个让它不顾一切追随的男人……
　　不！它一定要坚持住！
　　按这儿的时辰来算，它来到这个满是人类的地方已近半年了。它觉得这个地方相较于平静的山野实在是热闹太多，尤其是那些被称为“市集”的地方。
　　不同于山野的青翠苍绿，这儿的色彩多得让人眩目。那种朱红色的被称为“大门”的东西，黑色的被称为“屋瓦”的东西……而人类女子身上所着的被称为“衣裳”的东西最为色彩缤纷。
　　人类这种动物在外形上基本都很相似，不像山中动物那般形态各异，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人类也有雌雄——不，是“男女”之分。
　　以这个分法，他应该是男人。
　　从认知到这一点的那天开始，它就想成为女人！
　　在悄悄跟着他的这段时日里，它常常看到那种名为“女人”的动物前来纠缠他，她们的样子、穿戴是那么漂亮，这让它从一开始的兴趣盈然到后来的心头惶然，甚至酸酸楚楚地令它难受。
　　最后，它决定“蜕变”！
　　它要以人类女子的姿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眼前、陪伴在他身边！
　　可是，为何这“蜕变”的过程却是如此痛苦？啊……痛！真的好痛！身体要被撕裂了……
　　☆ ☆ ☆
　　深秋的夜晚刮起阵阵凛冽寒风，暗示着冬日即将来临。
　　“它……会冷吗？”颀长的身影守在窗棂前，幽幽黑瞳探向窗外夜色深深。踌躇了好半晌儿，他转眸看向桌上插满糖葫芦的粗木棒，然后，他笑了。
　　把这送去给它吃吧。
　　大手一把抓起木棒，挺拔的身影临窗一跃，悄然离开客栈朝远处的小树林飞去。
　　在树林深处的小湖泊中，一团翻滚的红影印入眼帘，他不禁皱起了眉。原本清澈的湖水已被搅乱，愈形耀眼的红光使他看不清里头的身影，只觉焦急的情绪蓦地涌上心头……
　　他……是在关心它吗？
　　眉皱得更深，习惯淡然的性子极不适应这种激烈的情绪，但更让他担心的是湖中那翻滚挣扎的红影！
　　张口欲喊，却哽住了声……想呼唤它、关心它，却唤不出它的名字，或许它本就没有名字。
　　他不曾动过为它取名的念头。一直认为，它也仅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而“过客”是不需要留下名字让他牵挂的。可现下，他却为了无法呼唤它而懊恼，只能张口却哑然地眼看着它痛苦。
　　弥漫在空气中的清甜芳香愈转浓郁，那一股自它身上散发出的异香……
　　它，究竟是怎么了？
　　在他心焦不已时，突然红光转弱，湖面激起一阵剧烈的水花，像是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吓！一具光滑的女体赫然出现……不，只能说是一具半人半蛇的女体！
　　一张艳压桃李、美赛天仙的绝世容颜下，是极具女性化线条的肩颈，纤纤嫩臂如藕，让人涌起想被拥抱的渴望，还有那浑圆丰满的……
　　倏地，一股燥热爬上他脸旁，红至耳根，但着了魔的双眼仍是紧盯着那副只能以“诡艳”来形容的绮丽胴体。一层薄如蝉翼的蛇皮正从那妖娆得令人失魂的纤细腰肢缓慢剥落，菲薄艳红的蛇皮下隐隐可见一双形状完美的长腿……
　　月夜，恢复清澈的湖泊托起一具完美得令人心魂俱醉的女体，粉若凝脂的肌肤让美丽的月色也黯然。此时的他已无法言语，只能怔怔地看着它——不，是她！
　　湖泊中的她，以优美的姿态游动，而清澈的湖水似爱恋般在她身畔激起小小水花阻止她前进，不舍那绝美的胴体离开它的包裹。不一会儿，她动作轻盈地爬上岸，一手抓着一层薄如红纱的美丽蛇鳞，轻轻一抖，转眼间变成一袭红衣，在月光下反射出世上最美的色泽。
　　乌木般漆黑的长发下是一张不曾妆饰的红颜，眼尾眉心泛出淡淡嫣红，小巧饱满的唇瓣鲜艳欲滴。再望下看，十指纤纤，肤白胜雪，衬着那仿若擦了蔻丹的艳红指尖尤其惹眼。
　　乌发、雪肌、红衣，如同月光下的幻影，美得似魔一般的女子……
　　在他仍怔眼的时候，她走向了他。
　　“这是要给我吃的吗？”艳质媚色的容颜却漾起天真无邪的笑，一股绮丽的风情涌现，而这么一张绝美的脸正凑在他跟前，让他更失神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回应，她失望地垮下美颜。
　　原来那些糖葫芦不是给她吃的呀，害她白白渴盼了这么久……越想越难过，但伴随难过而来的却是泛滥的口水，弥漫在空气中的甜甜果香早惹得她垂涎不已。
　　“滴答……”她极力忍住的口水还是滴了下来，正好滴在他紧握木棒的手背上。
　　一串凉润湿意引他回神，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失常懊恼，他已被她的馋样惹得失笑。
　　唉，好一张国色无双的美颜，可惜了。
　　瞧她用无比垂涎又讨好的眼神凝视着他，完美性感的小口闭了又张，来不及吞咽的口水又滴了下来……
　　“给你。”他无奈地伸出手，而那双惹人想抚摸的细滑小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抢过那满满一棒的糖葫芦。
　　完全回过神后的他转身倚在一棵大树旁，懊恼的情绪涌了上来，但那一向凉薄的性子终究还是懒得多费心思。
　　算了，“爱美”乃人之常情，他对美人的惊艳也是因他的“人性”作祟，待他悟透人生、大彻大悟之时，人类的七情六欲便再也难束缚他了。没错，就是这样，这仅是单纯的人性作祟罢了。
　　他释怀一笑，再次转身看向她时，初见的惊艳已淡去许多。
　　瞧她贪吃的模样，他觉得好可爱，之前那种震撼人心的绮艳风情倒是淡忘了，不过这可爱的样子也很惹人怜惜呢！
　　“怪不得佛陀会将□□列为人生五大罪孽之一啊……”他喃喃低语，想起师尊的告戒。
　　一次，文殊菩萨问佛：一切罪业，何为最重？
　　佛言：一切罪之中，杀生第一，偷盗第二，□□第三。
　　佛言：□□者，恩爱相缠，千万生中，不得解脱。何以故？生死根本，淫为种子。是故菩萨，欲出生死，先断爱渴。
　　“喂，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呢？”她吃完了所有的糖葫芦，满足地舔着沾了红糖的手指，一双神秘美丽的红瞳好奇地看着他。
　　而他，因她的声音心中又起涟漪。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虽然不是银铃般清脆，但却象上好的醇酒，悦耳的嗓音甜美中带点儿沙哑，很有磁性……那是一种深深的魅惑，就如同她的人一般！
　　“喂，你……”踌躇了下，终是没开口。想问他的名，但他愿说吗？那两年的相处，他从不曾提及自己的名。
　　“无忧。”
　　“什么？”
　　“我的名字，你不是想问吗？”他笑，她的脸太单纯了，什么都藏不住。
　　“无忧、无忧……”她细细咀嚼，像是在珍藏什么宝贵的东西。然后，美丽的容颜徐徐笑开了：“无忧，好好听的名字啊！”
　　“好听？”他不信。无忧，断绝凡尘一切烦忧痴恋，如此乏味没有感情的名字哪里算得上好听呢？
　　“无忧，无忧无虑的无忧，所有的忧愁都远你而去，只剩下快乐。”她天真地笑望他，美丽的笑靥中有欣羡。“这么美好的名字，难道你不觉得好听吗？”
　　“嗯，真的很好听。”看着那双漂亮如红宝石的眼睛，突然间他好象喜欢上自己的名字了。
　　无忧，对他而言从不只是个名字这么简单，它是师尊给予的沉重压力，是他未出世前就已套上的枷锁！
　　他明白天与地对他的期望——他不愿背负的期望！所以，他逃了，逃离道观，逃离师尊，却逃不开沉在心上的责任——他不愿背负的责任！
　　为此，“无忧”这名字，从不是他想要的。可经由她的口，他竟觉得那如泰山般无比沉重的名字变得仿佛不再那么压抑，仿佛真的如她所言——无忧，是无忧无虑的无忧，拥有所有快乐的无忧。
　　“无忧，为什么我没有名字呢？”她皱眉，烦恼。
　　过去师父都叫她徒儿，但“徒儿”不算是名字吧。
　　一双天真美丽的眼睛渴望地凝视着他，心中的某个角落被触动了，他不禁动容道：“我为你取名！”认真的表情象是在许下承诺。
　　闭眼思索良久儿，在她等得快心焦时才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玥影。”
　　玥，传说中的一种神珠，神秘美丽得如同是她的化身，且“玥”与“月”同音，正好对应在月光下蜕变出绝美的她。
　　而影……她美丽得太过耀眼，就像是天际的光，那么遥远令人不可捉摸。影正好是光的反面，光的影永远留在地上，永远无法离地而去……
　　“玥影、玥影……”她低首喃语，反反复复。蓦地，笑开了怀。“太好了！我有名字了！”
　　似昙花绝美的笑容在月夜绽放，再次眩惑了他的眼。
　　☆ ☆ ☆
　　“快看、快看！那姑娘好美呀！”
　　“在哪儿、在哪儿？哇——真的好美！”
　　“瞧，她身边的那位公子也好俊哪！”
　　“咦？什么味？好香！好象是从那姑娘身上飘来的，哎，你们闻到没？”
　　“废话！这么特别的香味怎么可能没闻到，老子的鼻子可是比狗还灵哪！”
　　“唉，老天真是不公平，这人美连身上的香味都不一样，不知是用什么花提炼的，比咱家那娘们儿身上的熏人脂粉味好闻多了。”
　　“死鬼你说啥？老娘嫁到你家这么多年，福没享到倒是嫁来作牛作马吃苦了好些年，你倒还敢来嫌弃老娘！”
　　“哎，你这婆娘别扭我耳朵呀！你瞧那位公子都在笑话我们了……”
　　一对璧人经过热闹的市集，原本喧哗的摊摊位位突然在一瞬间静默，但静默之后却猛地响起一片连绵赞叹。
　　在这些凡夫俗子眼中，看到的可是一对美若谪仙的璧人啊！
　　高大挺拔的男子相貌之俊美怕是世间罕见。他身着一袭白衣，更显得玉树临风、气宇不凡，完美的薄唇微勾，嘴角那一抹温文淡笑迷煞了沿途所有少妇闺女，连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婶大娘也在他温柔的笑靥下如少女般羞红了脸颊。
　　而与这般轩昂男子并肩同行的少女可是丝毫不逊色！
　　漆黑秀发在日阳下闪现乌亮光泽，似雪凝肤白里透红，一张红润的小口镶在绮丽朱颜上娇艳欲滴，玲珑有致的娇躯包裹在贴身的艳红绸衣内，一股不自觉的性感风情于举手投足间尽现，引来路人一片惊艳。
　　“唉，影儿，你太显眼了！”俊美的男子叹气，决定尽快将身旁的“绝色祸水”带离市集。
　　虽然他已用障眼法把她那双奇异迷人的红瞳变成了与常人一般的深褐色，但她那张绝世的容颜与绮丽风情是他无法遮蔽的，而他也不忍心故意将她变丑。
　　“无忧，他们在看的明明是你嘛！”她不服气地嘟嚷，一副天真的孩童样。
　　的确，对于这个充满危机与陷阱的世界，对于这群充满世故与狡诈的人类，她就象是个初生的孩子——单纯无邪，谁都可以欺骗。
　　他以怜惜地眼光看着她。正是如此，他才让她同行，他无法放下这样天真的孩子独处于这个险恶的世道。
　　佛也说过，芸芸众生皆平等。无论人或动物，都要一视同仁以慈心相待。所以，他如今对她的一再照顾只是出于对众生的怜悯罢了，并无他意。
　　是的，这种情况不会长久，等她具备独立生存的能力，他就能放心地留下她，再次步上自己的修行之旅。没错！就是这样！
　　他坚定地告诉自己，将内心某个松动的角落填得踏踏实实，忽略了心底真正的感受。
　　☆ ☆ ☆
　　时光飞逝，她以人的样貌陪伴在他身边已有五年之久。
　　五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子又复三百六十五个日子，这段该是慢长的岁月在她眼中却是稍纵即逝。
　　“怪不得人类总说快乐时光易逝，原来如此啊……”她明白了。不过，任时光如何消逝也带不走她对他日日累积沉淀的感情，如今已是深刻到没入骨髓！
　　来到这个人类生存的世界多年，她明白也学会了很多事情——人间的习俗和常理。
　　怎样像人类一样用筷子吃饭，怎样与人类交谈相处，还有怎样去体会人间的人伦常理……她甚至学会像个普通女孩那样与摊贩讨价还价，而最后她以眩人的美貌与天真的笑靥取得胜利。
　　不过在日常吃食方面，她不太习惯一日三餐，但看在食物那么美味的份上，她最后还是快乐地养成了这个习惯。可对于荤食她仍是不敢碰，而无忧也同她一样。
　　呵，无忧、无忧……
　　绝美的娇颜泛起羞赧。与人类相处的这段时日里，她明白了“感情”这两个字。感情有好多种，当年她对师傅的感情是一种类似于对亲人的依恋，而对无忧——
　　她喜欢他！
　　好喜欢、好喜欢！
　　不，喜欢已无法形容她对他的感情了，她——爱他！
　　这种感情，叫爱情！
　　早在当年她还是“它”时，灵山中的第一次相遇之时，它便喜欢上了他。因为无忧的笑，那么温柔得令人心醉，而它那时的心跳加速是因为心动，这就是人类所说的一见钟情吧。
　　之后的相处，更是让它禁不住加深对他的喜欢，这不只是因为他是除了师父外第一个接受它的人，也不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煮野菜汤给它喝的人，它越来越喜欢他是因为……
　　她甜蜜又烦恼地皱眉。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在那时就越来越喜欢他呢？那时的她甚至还不明白何谓“喜欢”啊！
　　美丽的小脸越皱越紧，为了一头雾水而烦恼，但又在下一刻释怀……算了，何必追根究底徒增烦扰？就如人类所言，爱情本身就是毫无理由的。
　　见过人间夫妻的相守，听闻结发传说的浪漫，这让她也好想与无忧做对平凡的结发夫妻呀！她深深渴望着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
　　但无忧肯给她吗？她不知道。
　　他太温柔了，而他的温柔不只对她一人，他对所有的人都是那么温柔，这让她有点儿生气，甚至想将那温柔的笑容藏起来，独自占有。
　　“影儿，你在想什么？”突然，紧闭的房门被推开，走进一名气宇轩昂的俊美男子。
　　“无忧——”她快乐地迎上前去，美丽的小脸瞬间笑得灿烂。“今儿个不是说要去见你师尊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宠爱地伸手揉乱她的发，突然，手僵住——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连忙扯开话题：“影儿，倒是你今儿个怎么如此安分，待在这小客栈没出去玩？是嫌这北方小镇没有先前的长安城热闹吧。”
　　“无忧，你怎么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
　　她不出去是为了等他，因为他的师尊来了，千里迢迢来寻他。不知为何，无忧今日去见他的师尊总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事。”他收回手，拧眉深思。
　　师尊在夜观星象时，发现他的红銮星动，这是不应发生的事情。因为他的命格特殊，故天界月老并未为他结下任何姻缘，以免他也像当年的佛陀那样为了爱怜妻儿而痛苦多年才放下红尘痴恋。
　　已是注定被杜绝情感的他，怎会出现这般征兆？
　　“无忧？”绝丽媚色的小脸凑上前，关心地看着他。
　　他一怔，愣愣地凝视这张近在咫尺的美颜，心中又一次起了异样的感觉。一股情潮在胸口翻涌、澎湃，搅乱了原本寂然的心……
　　没错！就是她！他的情愫萦绕之根！
　　“影儿……”忧愁地叹出一声长气，这个发现在他心中虽有喜，但更多的是惊。
　　唉——情根难断呵！
　　想这世间美女何其多，他是一介凡人当然也懂欣赏，但也仅止于对“美”的欣赏而已，就象是过路人对于盛绽鲜花的赞美。
　　对她，他本以为也是如此。虽然她的美实属世间少见，但之后他便习惯了，初见的惊艳变成回忆，他以为他能待她就象看待世人一样，他真的以为他可以的……
　　“无忧，怎么了？你别不说话呀！”凝脂般细滑的小手担心地抚上他脸颊，夹带着一股袭人香气。
　　徐徐异香缠绕在鼻端，似乎也缠住了他的心——他那颗不该被红尘情爱牵绊的心！
　　他从未料到，与她的朝夕相处竟让他日久生情……
　　当她还是它时，他对它仅有怜惜，如同怜惜苍生万物。当它蜕变成她时，他曾为那绮丽美貌惊艳。伴随着时光流逝，他的确如自己所想地遗忘那份惊艳，却忽略了在时光长河中已然悄悄留下一份潺潺如细水的感情，绵长得再也难忽视。
　　“无忧？别不理我呀！你到底怎么了？”一双晶莹艳丽的美眸流转荧光异彩，那是世上最顶极的红宝石，眨眼间即夺去所有呼吸。
　　就是这双眼，天真无邪地一味信赖依靠着他，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信仰、唯一的主宰。还有那颗单纯美丽的心，由他所保护、不受人世险恶所污染的纯洁心灵……
　　他，爱上了她的眼、她的心！
　　“无忧、无忧！”她急了。
　　“影儿，怎么了？”他回过神来，惊见那张焦急的小脸，胸口不禁为之揪疼……
　　即是情根初种，能斩断吗？
　　“你还问我怎么了，是你不对劲儿！”她强调。潋滟水眸直直望入一双比常人眸色更深的黑瞳，那里头深沉得让她看不透，而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影儿，别胡思乱想。”锐利的黑瞳蒙上温柔的色彩，藏住其中的某种决绝。“饿了吗？该是吃午膳的时候了。”
　　“好。”真的是她多想吗？为何那双温柔的眼睛竟在突然间让她觉得疏离？仿佛他的温柔是刻意伪装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多年前在灵山的那个早晨，他突然失踪、而“它”茫然失措的那个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