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鬼神》月涟漪

10、第十章 血色情殇

　　帐中的无忧早就醒了，他支着下颚，迷恋地凝视身畔的睡美人。
　　这神秘的少女，到现在他都不知她的名，每当他问起时她就会说“我等你想起我”。
　　“好吵……”玥影皱着眉头，被帐外的声音吵醒。昨晚无忧闹了她整整一夜，天方亮才睡去，此刻的她实在是太需要休憩。
　　无忧看着，瞧她痛苦地皱起小脸猛往他怀里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呵呵，可怜的小东西，昨晚累坏她了。
　　突然，光裸雪嫩的肩膀露出厚毛毯外，惹得他眼神一暗。但思及她疲惫的样子——
　　“唉！”只好委屈自己的欲望了。
　　他不甘心地伸手为她拉好毛毯。这时，一道清脆柔美的嗓音突地响起：“相……相公！”
　　陈香玉满心欣喜地掀开帐门，但满怀柔情的声音却在瞬间僵硬。
　　天啊！她看到了什么？她深爱的相公、眼中只有她一人的相公，如今竟和另一个女人相拥在床？这让她情何以堪啊！
　　无忧沉默，像是突然认不得站在帐门口的女子。“玉儿？”
　　那张美丽绝伦的脸，娇柔高贵的气质，还有那股令他不知是厌是喜的香气，每每勾动他对她的怜惜，让他无法抗拒。而这个让他想逃避却又不得不怜爱的女子正是他唯一的娘子——陈香玉！
　　但她怎会出现在这儿？
　　“相公……为什么……”绝美娇颜凄然泪下，哽咽得无法言语，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了陈香玉的心！
　　“玉儿——”
　　惊见妻子泣不成声、狂奔而去，无忧心急之下匆匆套上衣物便追。却不知，在他身后有另一双心碎的眸正闪烁泪光……
　　☆ ☆ ☆
　　玥影睁着空洞的泪眼，任毛毯滑落，雪白的娇躯在寒气中冻得苍白，朦胧的睡意早已被那一声“相公”惊到九霄云外。
　　毋庸置疑，那名落泪的美人正是无忧这一世所爱的女子！那么美的人儿，却哭得那么伤心，无怪乎无忧会抛下自己选择她……
　　“不，不要……呜……不要……”
　　玥影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所有的感觉都百味陈杂地涌向胸口……那儿在好久以前破了个洞，于是她也痛了好久好久，久到快麻痹时上苍却对她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就在她以为胸口的痛快愈合时，那伤口竟又被活生生地扭绞撕裂！
　　而这一次，这个洞破得更大也更痛了……她怕，真的怕心里的爱会流光，到那时将只剩下恨……
　　这段日子里，她一直都在假装。假装忘了他的遗忘、假装忘了他的背叛、假装自己在虔心等待……够了！她到底还在等什么？
　　等待他一次次的背叛？还是等待一次次亲眼目睹他另娶新人？
　　不！真的够了！这种被遗弃的痛苦她还能再承受几次？
　　无忧仓促离去的背影残酷地告诉她——他爱的不是她！
　　但这些日子来的夜夜缠绵算什么？他妻子的替代品吗？
　　是啊，他爱他的妻子，否则他不会在那女子落泪时露出那般焦急的神色，完全遗忘了她的存在。而他毫不迟疑、紧跟而去的背影，更是狠狠撕碎了她早已残破的心！
　　“不，不要……”
　　这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她不要爱得那么悲哀啊，爱到最后却只剩下痛和恨……
　　谁来告诉她怎么做？她该如何保护自己那颗受伤的心？
　　呜，无忧……无忧……
　　☆ ☆ ☆
　　近几日来，无忧简直像生活在地狱中。
　　妻子爱怨交织的眼神令他备感愧疚，在强烈罪恶感的驱使下他只好陪伴在她身边安慰，却又无法面对她的垂泪质询。
　　“相公，你爱上……那个姑娘了？”这几天，陈香玉不知重复问了多少次这个问题，她渴望听到他的否认，只要他说那少女是她不在是的替代品她就原谅他。
　　貌美高傲如她，怎能忍受过去只爱她的相公竟然背叛她？所以，她必须找到一个理由才能原谅他，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但令她伤心的是，他总是无言以对！
　　“相公，你说话呀！”她克制不住咄咄相逼，再也无法维持过去在他面前的温婉表象。
　　无忧面无表情，心底牵挂着另一个人儿……
　　唉，不知她怎样了……从玉儿出现的那天起，她就搬离了他的军帐，而他命人为她搭建的帐子他也未见她待过，这几日的寒夜她是如何度过？
　　每每在白日里瞧见那抹纤弱红影，他的心就开始疼痛，不同与对妻子的愧疚，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可每当他想上前关怀时，玉儿就娇声偎进他怀里，让他动弹不得。
　　“相公、相公……”无忧的沉默令陈香玉更不悦了。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她找到了他沉默的原因——
　　又是那个少女，一袭艳色红衣在荒凉的天地间惹眼非常。
　　“相公！”娇柔的嗓音揉入哭意，陈香玉把脸偎入无忧颈项，用滚烫的热泪唤回他的注意。
　　“天快黑了，回帐吧。”无忧叹息，胸口再一次涌起对妻子的歉疚。
　　☆ ☆ ☆
　　“太可恶了！”一绝美女子双目凶狠地瞪着光滑镜面，狰狞的神情破坏了一身高雅的气质。
　　“九天女……”
　　仙女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继续让九天女看凡尘的景象。
　　“我决定了，我要下凡！”
　　“啊？”她们闻之一惊。九天女被玉帝罚了二百年的禁闭，现在可不是解禁的时候呀！
　　“你们不走？好，那我自己去！”见她们踌躇不前，九天女愤然而去。
　　仙女们忧心忡忡，不知该怎么办。大仙女与二仙女在凡间受过的情伤犹历历在目，虽然她们身处凡尘的记忆早已随着肉身的死亡而消失，但如今三仙女正为情所苦啊……
　　一想到自己将来也要下凡历情劫，她们心头就发颤！
　　☆ ☆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啊——”
　　倏地，一声凄厉惊叫打破夜的宁静。军营霎时喧闹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是敌人偷袭吗？”
　　“怎么可能！咱们又不是在最前线拼命的，你忘了我们这一队为了保护将军养伤已退至最安全的后方了吗？这可是大汉的命令呢！”
　　“呃，也对。”
　　“咦？外面怎么好象有股香味？这香，很特别……”
　　“我也闻到了，走，我们去看看……
　　太虚道长皱眉，心底隐隐开始不安。“这是……血腥味？不，不象……”
　　他一甩长袖，跟着百余名士兵一起出去。
　　而稍远处的无忧早已闻声而起，飞奔帐外。
　　那是玉儿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唉，她如果不跟他呕气就好了，虽然他也有错。他知道这几日的“同帐不同眠”恼急了玉儿，今晚她忍下羞耻主动求欢却遭他拒绝，自尊心甚强的她愤而夺门离去。
　　他不想伤害她，但他真的无法……
　　碰她！
　　这让他觉得对不住影儿，虽然玉儿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
　　“玉……”无忧哑然，深幽的黑眸大瞠。
　　天啊！浑身是血的玉儿竟然在跟一条庞大的赤艳红蛇纠缠……
　　玥影痛得好想哭，她只是想恢复原形把陈香玉吓走而已，哪儿想到竟招来血光之灾。
　　这几日眼见无忧与妻子的恩爱情深已够让她痛苦了，而她也知陈香玉讨厌她，所以她只能在夜晚远远地遥望那闪烁烛火的帐子。
　　可今晚，无忧的妻子突然冲了出来，她们不期而遇……
　　想不到这看似文弱的人类女子撒起泼来竟这么狠，打得玥影连连吃痛又不敢还手，生怕伤了她无忧会恨自己。
　　“贱人！狐狸精！都是你害的！”陈香玉妒恨交加，恨不得毁了玥影。她永远记得那一幕，过去对她专宠独爱的相公竟与这小贱人相拥在床……而今晚，她的相公竟然拒绝了她……呜……
　　陈香玉恨极而泣，一心只想伤害玥影。
　　这时，脾气温和的玥影真的动怒了。身上的狠捶猛打不断，白皙的肌肤被拧得红肿，细嫩脸颊又被抓伤……气死她了，决定恢复原形吓吓这刁蛮的娇娇女！
　　结果，果然如玥影所料。一声惊叫响起，但随之而来的竟是一柄雪白利刃！
　　陈香玉惨白着脸，惊惧地瞪视眼前异象——这红衣少女居然是妖怪？
　　剑呢？相公的师尊曾给过她一柄斩妖伏魔的剑呀，收在哪儿了？
　　啊！对了，那剑奇软，师尊叫她缠在腰上了。
　　“妖怪，受死吧！”她抽起软剑，狠狠地朝玥影又砍又甩，乱无章法。
　　相公定是被这妖怪的妖术迷惑了，她要杀了这可恨的妖怪！
　　玥影吃痛，浓重的异香随着流溢的鲜血弥漫四周，而锋利长刃几乎尽没腹中。火红的蛇鳞颜色更瑰艳了，那是被鲜血浸润的色泽。
　　“没死？怎么可能？师尊说过这剑加入了他的道法呀！”陈香玉吓得抽出血刃，鲜血随之猛地喷洒出来，也熏得她一身异香。
　　“香气？”她心头惶遽。这妖怪的血竟散发香味，难道有毒？
　　突然，陈香玉感到一阵晕眩感袭来……
　　“玉儿——”
　　一道低沉的喊声唤起她的意识。
　　是相公？太好了！
　　“相……相公……”
　　微弱的声音像是垂死的呻吟，无忧心急之下误以为那条红蛇要杀玉儿，一个运气，他一掌打飞了它，焦切地抱起浑身是血的妻子。
　　这时，众人赶至。
　　“老天！有妖怪！”
　　“喂，别……别胡说，可能……只是条大蛇……”
　　“哪有长成这样的蛇……你瞧它……那双血红的眼睛……”
　　好可怕！
　　他们的将军更可怕，竟然连那样的妖怪也敢打！
　　百余名见过大阵仗的士兵竟吓得腿软，有的连话都说不出了。无忧看到太虚道长，将浴血的妻子交由他。
　　“吓！”天哪！三仙女怎会伤成这样？
　　太虚道长脸色一白，忙给她服下救命丹药，然后为她查看伤势。
　　咦？伤口呢？“无忧，她……”
　　“师尊，她就拜托您了。”不理会太虚道长张口欲语，无忧纵身往远处的红影奔去。
　　“将军，您要去哪儿？”
　　“将军，别去啊！那儿有妖怪——”
　　“将军，等等我们……”
　　士兵们脸色难看地跟上。
　　虽然妖怪很可怕，但将军若出了什么事，大汉也很可怕啊！
　　☆ ☆ ☆
　　玥影凄惨地倒地吐血，身上的伤口好痛，但心上的伤口却更痛！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要留在这儿伤害自己？
　　无忧对妻子用情之深，我难道看得还不够吗？
　　看他曾经对我的温柔给予别的女人，看他曾经深情凝望我的眼睛嵌入另一道倩影，看他曾经拥抱过我的双手被另一个女人占据，看他曾经温暖我的胸膛躺入另一具娇躯汲取他的热情……
　　现在，他甚至为了他的妻子要杀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要留在这儿……留恋他……
　　上苍啊，你是在惩罚我吗？但你可知从幸福顶端摔落绝望深渊的滋味？这种痛不欲生的折磨我还能承受几次？
　　不！够了，真的够了……
　　“唔——噗！”玥影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遭受重创的胸口经不起折腾，又开始连连咳血，而身上好几处的剑伤也正汩汩涌着鲜血……血，好多好多的血，仿佛入目所及都是鲜红的血。
　　玥影怔然，感觉心口的蠢蠢欲动越来越强烈……
　　“妖怪，为何伤人？”
　　突然，一道冷厉的呵斥响起，冰冷得冻结了玥影的心。
　　她痛苦地看着无忧。不，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那一声“妖怪”已让她明白这一世的他是无法接受她的真正身份的！
　　怎么办？他若得知眼前这条红蛇是她，会嫌恶她吗？
　　不，不要……一世又一世地被他遗忘，一次又一次地苦苦追寻，难道她只是为了他的憎恶与嫌弃吗？
　　不，她累了，对于“背叛”她已没有宽容的耐心。她恨残酷捉弄她的上苍，恨无忧的遗忘，恨他的背叛……
　　那一直都被她隐藏起来沉淀在心底的深深的恨！
　　冰冷的恨被火热的血唤醒，栖息在内心深处的嗜血魔性吞噬了一颗曾经善良单纯的心……
　　“妖怪，为何伤我妻子？”
　　幽幽黑瞳在对上火红双眸后，无忧心底竟漾起异样的感觉。
　　怎么回事？为何它的眼神这么绝望？而他的心竟为此难过！
　　眼看红蛇连连吐血，已经冷静下来的无忧发现四周弥漫的浓郁异香正是从它身上散发的。可是这奇异的香味“她”也有啊！难道……
　　“将军，这妖怪身上的伤口正在复原，快杀了它！”
　　好可怕的恢复力！
　　“是啊，将军，它想伤害夫人，快杀了这妖怪！”
　　士兵们在无忧身后叫嚣，有些胆子大的眼见红蛇伤重未愈，趁机上前对付它。但他们的攻击引来了可怕的报复！
　　刀□□入身体的痛楚如同一把罪恶的钥匙，开启了玥影的杀心。
　　杀、杀、杀！凡是伤害她的人全该杀！
　　被激怒的红蛇狂燥地摆动粗长有力的蛇尾……
　　“救命——啊！”
　　“将军，救我们……呀！”
　　扭曲的身体、骨头被辗转碾碎的声音……瞬间，惨叫哀嚎声四起。众人见状，惊恐万分，但他们的将军却像愣住般一动不动。顾不得死死伤伤的同伴，剩余的士兵们逃命而去。
　　无忧怔眼看着血红的杀戮，却无力阻止。
　　那双紧瞪着他的红眸闪动血光，似疯狂又似清醒，他能感觉到它的哀恸与绝望，因为他的心……也在痛！
　　血盆大口朝他袭来，但他不闪不避，仿佛他活着的这一生就只为等待此刻来临。当身体完全被血红色包裹时，他笑了，释怀而满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