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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不如死徒费光阴 ...

  •   半夜的时候,徐承熙是痛醒的,身上无一处不酸痛,尤其是两只腿脚膝盖骨和踝骨处,好似针扎一般。

      她知道这是陈年旧疾因着这次高烧又带出来了。不由就想到了刚入崔府,到婆婆处立规矩,冬日一大早,天都还没亮,就跪在婆婆卧房后面供奉的佛龛前,用簪花小楷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写佛经,不到有人来唤,她就不能起身。有时候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饿着肚子,只有一杯凉茶,连块点心都没有。

      人人都知道侯府自老侯爷去世之后一日不如一日,本来她父亲承了爵有个差事,后来也被府中人搅合了。大家都羡慕她徐承熙那般窘境还能高嫁到相府做嫡孙媳。那些人平白长着一双眼睛,却没有心,没人知道这么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并不是相府合心的孙媳妇,也不是崔澜的心上人。一个不受婆家和丈夫喜爱的嫡孙媳,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徐承熙之前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或许是平日里的念想的多,白日里又不痛快,所以梦到许久之前的时光。当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像大嫂还梳着一簇小辫子的长女珍娘那么大的时候,跟着父亲母亲在西洲夷都生活,每日无忧无虑,真的是再快活不过。

      仔细说起来,比起天都城,西洲夷都才更像是徐承熙的故乡。她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直到懂事以后才回到天都城。

      西洲夷都,不比中洲天都城繁华,可是夷都比邻大草原和异族,有着别样的风情和开放的民风。

      徐承熙的母亲是个标准的西洲人,说天都官话时会带着些口音,有着爽朗的性格和结实的身形。徐承熙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经常是被母亲夹在臂弯里,去到各处。

      徐承熙刚满四岁,母亲就让人牵着小马让她学骑术,等她再稍大一些,背上箭囊拿着学童样式的小弓,能在外面疯玩上一整天。

      至今徐承熙都清楚的记得,陪着她的两个侍女,十几岁的异族少女,有着花瓣一样的肤色,宝石一样的眼睛,活泼而有趣。节庆的时候,大家一起围着火堆向天神祈福,然后女孩子们戴着大朵的花相互挽着手跳舞。那浓烈的仿佛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欢乐,自从离开夷都之后,徐承熙再也没有体会过。

      昏昏沉沉中,徐承熙睁开眼,却看见了案几上两盏长明灯。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身上腿上的疼痛提醒着她现实几何,与甜美梦境相比,先失落三分。

      她唤道:“几时了。”说出口才听见自己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也不知道旁人听清了没有。

      一个声音稳稳的答道:“寅时三刻了。”

      是崔澜,徐承熙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会在,从他们成亲的那一天起,他就从来没在她房里歇过。

      这么一想,肺腑中就有火烧着一样,徐承熙不答反问道:“我还没死呢,点长明灯做什么。”

      因着她说话声音嘶哑,又带着些质问的口气,暗夜里听着格外的可怕,值夜的婆子和婢女被惊动醒过来,纷纷忙碌起来的同时,也都露出害怕的模样惨白着脸。崔澜却没有被骇到,他平静的说道:“元娘,你睡了三天了。”

      这回徐承熙是真的惊讶了,梦中浮浮沉沉,没想到这一梦已经过了这么久。

      拒绝了涌上来想要服侍的下人,崔澜亲自提起温着的小茶壶倒了一杯水,凑到徐承熙跟前,“元娘,你刚醒来,先喝些水。”

      借着祈福长明灯的那点光亮,徐承熙竭力想要看清楚面前的这个男人,她名义上夫君脸上的表情。

      除了因为熬夜,不复往日的精神勃发,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眉眼间却依旧是崔家人固有的骄傲淡漠。

      平心而论,崔澜本人是让人无可挑剔的,他人长的俊秀,学识广博,性情温和,若非二人始终身处不同立场,换做其他人任何一种身份,徐承熙若是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恐怕做梦都会偷着笑醒。

      若是说徐承熙从未爱慕过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那一听就是假话。

      徐承熙不是没有想过要好好侍奉夫君,她刚成婚那段时日,想过只要自己待人以诚,崔澜能感觉到她的真心。

      可是崔家人叫她知道,她徐承熙论家世,可以依仗的老候爷先皇后一一故去,乃是落魄侯府。论相貌,她徐承熙娇柔尚不及崔澜的身边人,论端庄识大体,不如崔澜委屈做妾的表姐妹,论学识修养,那更是不及崔夫人看中的尚书家小姐。

      那样难堪的当面排比,徐承熙羞辱的受了,从此就绝了那爱慕之心。

      没有爱意,徐承熙对亲情还抱有一丝幻想。她甚至设想过有一日他二人老了,她毕竟是他的正妻,一切都可以放下,她二人的孩儿绕在膝下,她便再无他求。

      可惜就是这样属于一个小女儿的愿望,她这一生都难以实现了。她的夫君待她犹如路边的一粒石子,她这一生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有些东西,是嫁到崔府,徐承熙才学会的。原来长相温和的男人狠起来比虎狼还厉害。他甚至从来未与她圆房,却在公婆催着抱孙子的时候,还替她说好话。他能把事情都全部做绝了,还让别人来感激他。

      男人的野心面前,女人微不足道的好似一叶浮萍。

      她从嫁人的那一天起,就再没有了家。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

      先有侯府挟恩以图,后有双方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徐承熙见过这个男人在谈笑间如苍鹰俯视蝼蚁一般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只是为了崔氏一族长久不衰的兴盛。将家族的利益看的比一切都要更重要,这是每一个来自东阳崔氏一族崔姓族人的终生使命和行动准则。为了达成这一目的,牺牲再多的人也不为过,什么样的手段也都使的出。

      在这张貌似温和的面容之下,隐藏着更多的,是让人不敢探究的静水流深。

      徐承熙被崔澜扶着微微抬起头,就着他的手喝下杯中温水。

      不过是普通的甘甜温水,入口却好似珍藏佳酿一般,徐承熙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的快要冒烟。

      一杯饮尽,崔澜又倒了一杯,他显然不惯于做这种服侍人的事情,这一次倒得太满不得不又倒掉一些再拿过来喂给徐承熙。

      连饮三杯水,徐承熙这才觉得好一些,身上依旧难受的很,崔澜扶着她躺回去。

      “药在温着了,一会就端过来,我陪你说说话,你先别睡。”崔澜坐在床边,脸上竟然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徐承熙最恨的就是崔澜这幅温柔模样,明明没有半点感情,却将人哄着骗着以为还有一线生机。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并不领他的情,恨恨的道:“看来我是真的快要死了,所以你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不放心还要亲自来看着我。就怕我现在死了,御史弹劾一句忘恩寡义,你们崔家的清名也就算完了。”

      徐承熙房里的仆妇婢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的退出去了,这样不堪入耳的话,也只有崔澜一人有幸听了。

      他像是在看一个任性胡闹的孩子一样,面色不变分毫,却也没有对徐承熙的话否认什么,伸手去试了试小炉子上装着汤药的瓷钵温度,好似徐承熙什么都没有说一样,他说道:“这药里加了甘草,不会很苦,方子是母亲进宫请的御医来看过开的。喝个一旬应该就见好了。”

      徐承熙觉得心寒,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一年,崔澜的好友庞鼎娶了济宁侯府的三小姐。济宁候府的大姑奶奶在宫中为妃,遣了宫中女官教导三小姐的绣活在天都城的闺秀圈子里非常有名。二人成亲不久来相府时,庞鼎特意在人前炫耀袖口的翠竹绣的活灵活现。庞鼎那日走后,婆婆就开始数落徐承熙,因着同样是出自侯府的女儿,徐承熙无才无德,绣活更是拿不出手,平白丢相府的脸面。

      打问了当初教庞鼎媳妇的女官是哪一位,婆婆第二日就亲自去请了来,禁了徐承熙的足日日学绣花样子。那一阵子,她的手指上全是不小心戳破的细密针眼,直到能绣出同样活灵活现的翠竹,才算罢。

      徐承熙不是没去求过崔澜,崔澜就像这时一样看着她,他明明什么东西都知道,却对她说道:“母亲有时是任性一些,你要多包涵,不过是些针线活,多学一些总是没大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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