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账本》林落风痕

5、第五章

　　蓝翎的第一反应，想退出银行大堂看清楚再进来——这不是上次那家银行呀。

　　原以为是最近命犯咖啡，才会有上回的意外撞见。如今看来，总不会是他家里开银行的吧？

　　身后有说话的声音传来，两位换班的职员一进门就懵了。

　　“什么情况？”

　　探头望了一眼后，立刻小声道：“我的天哪！怎么又是这个欧吉桑？今天不知道谁倒了霉了！”

　　“你认得？”

　　“前年见过一次，你还没来营业部不知道，下回碰上了，得像伺候老佛爷一样捧着供着。”

　　“真的假的？那他的客户经理是谁呀？”

　　两人一边说一边绕道往里走，大堂里的那场争执引来不少围观的，不小心堵住了通往电梯的路，反倒是青年出场时那么大的阵仗，注意到的人不多。

　　他的助理挤过人群去找负责人了解情况后，匆匆赶回来汇报。青年面无表情地听完，毫无表示，忽然眼角扫到人影一闪，那个女孩往前走了两步。

　　蓝翎站在人群中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

　　老先生是银行的理财客户，认购了一笔基金，一年结一次息，到期本息自动返还银行卡上，如果还想继续持有，每年有几天的开放期，可以重新申购。

　　但是老先生没搞明白状况，到期了银行也没有电话通知，导致钱白白地躺在卡里，拿了三个月的活期利息。客户当然不干了，可是银行工作人员坚持认购合同时已经交代清楚了，按规章来讲并没有过错，不可能按三个月的基金收益补给他。

　　老先生一定要讨个说法，接待的是个新人，没忍住脾气杠了两句，一句赶着一句的，火气直往上蹿，吵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旁边的女经理来晚了一步，眼见吵成这样，影响到好几个柜台，也办不成业务了。然而这位老先生还真是银行的大客户，换句话说是体面人，不是无理取闹砸场子的，总不能让保安架出去吧？

　　“我当年在上海滩上，不论哪条道上的都给几分面子，你们把我当成什么？叫花子吗？”

　　吃瓜群众本来大半都是看热闹的心态，听了这话反倒不以为然起来，一点小事影响他人就算了，还吹起牛来了。听着人群中的小声抱怨，女孩的眉头微微蹙起。

　　议论声越来越大，但到底没有人敢直接上去呛声，怕劝解不成反而难堪。碰到了这样油盐不进的，真会有不怕死的吗？

　　局面尴尬地僵持住了，一个清甜的声音响起：

　　“我也有位族叔，20年前经营了一家小饭馆，说的上海滩上的事可传奇了。
　　有一回，一个小年轻拿了把刀子插在柜台上，族叔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去厨房提了把刀出来，扔在那人面前，说那把不好，换这把试试手。
　　不过族叔说了，他只是个小人物，大哥那是想见都见不到的。这位先生想必就是我族叔讲的那些大哥级别的人物了。”

　　青春活泼的女孩，言笑嫣然，刀光剑影的故事娓娓道来，竟也活泼俏皮，仿佛还带着几分天真的憧憬。

　　那位老先生面色稍霁，竟还对着她笑了笑：

　　“小姑娘，有点见识，你的族叔也是个人物。我算不上什么大哥，来银行都被人瞧不起。”

　　“怎么会呢？客户都是衣食父母。她们在银行做事，不就靠着你们这样的大客户照顾，得罪你不是砸自己的饭碗？”

　　女经理面色复杂地看了小姑娘一眼：怕不是同行吧？这面不改色地吹捧，头头是道的恭维，一套又一套的，简直金融体系一条流水线上入职培训出来的。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早些时候的剑拔弩张早已消失不见。

　　见到老先生面容缓和，神情松动，显然已经不是那么在意先前的不愉快了。女经理瞅准时机上前，代表银行表达歉意并提出补救措施时，老先生大度地挥了挥手，没有再多为难。

　　青年站在不远处，目无表情地关注了整个过程。身边跟的助理不是昨天那位，不知道老板在想些什么，暗地里为这家营业部的员工捏了一把汗。

　　结果，吩咐了助理还有身后的主管几句话后，老板撂下句“今天散会吧。”转头走进了电梯里，扔下了一堆面面相觑的下属。

　　……这会还没开呢。

　　助理也摸不着头脑，还请跟上去再做请示，就见老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似乎在严厉谴责他还不去干活。

　　……所以，刚刚那个任务这么要紧吗，一秒钟也不能耽搁？

　　助理吓得一激灵，顿时收回了还没有跨进电梯的脚，往后退去。

　　背后传来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麻烦让一下，谢谢啦。”

　　转头发现正是方才解围的女孩，他倒退时差点撞上了。

　　女孩刚跨入电梯，时间到了，电梯门就关上了，留下还在状态外的助理一个人发呆。

　　蓝翎站到电梯的角落里，和另一位保持了足够的距离，不知道想些什么，就连电梯是在上行也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家银行营业厅在三楼，可是她进电梯后忘了按下楼层，或许是想当然认为前面的人已经按过了，而且心里默认了也是往下的。

　　现在她要考虑的是找一层先出去，还是等到电梯自然下行时再按下底层。

　　“这部电梯最高可到达77层。”

　　果然，女孩低呼了一声，转身过来想要按下中间的楼层数。

　　但是看着一排排的数字，蓝翎却犹豫了。她不确定，这座楼里有几部电梯，到达的层数是否相同。万一出去找不到电梯，或者停靠楼层不能抵达呢？

　　不如随遇而安吧，如果中间没有停靠，上下一趟也很快的。

　　果然，电梯一直抵达了顶层停下了。门打开，外面空无一人，可能是等得不耐烦离开了。

　　青年就站在按钮边上，却没有着急按下关门的按键，而是转头望着女孩，提议道：

　　“等电梯是件很无聊的事，既然我们这么有缘，这样吧，我们可以来玩个小游戏：每次停靠一层，我们可以猜有人还是没人，猜对的可以向对方提一个问题。”

　　听起来很无厘头，蓝翎完全可以拒绝的，但是她想起来一个古老的故事：

　　两个旅人结伴回家，要有很远的路要走。
　　一人向同伴抱怨走得太累了，离家还很远。
　　他的同伴笑了笑说：我们可以把路放到嘴上，这样就会轻快些了。

　　路怎么能放到嘴上呢？其实是在说两个人结伴而行，可以一边聊天一边赶路，不知不觉路程就好像变短了。

　　聊天，是人类打发无聊时光的一种方式而已。是人类的交际本能，或者是表达友好的方式。

　　蓝翎想了想，问：“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不可以拒绝？”

　　“当然，游戏全凭自愿。”

　　这时，电梯门正要合上，青年抢先一步按住了开门按钮。

　　“这么好的主意是我提议的，当然我要有优先特权。我要求先问一个问题。”

　　“这样拖延时间会妨碍其他想要使用电梯的人。”

　　青年脸上虽然带着笑容，话语却毫无让步的意思：“快问快答，就不会耽误时间了。”

　　女孩的目光中透出了不赞同。

　　青年笑了笑，移开了按键的手指，在电梯门缓缓合起的时候问：“我们见过吗？”

　　“……见过。”

　　电梯门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