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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瑟瑟·问君能有几多愁
犹记得,那人在睡去之前,含笑对自己说:“错的不是你,也不是我……错的是,皓铮……为什么,我们会是兄弟?”
冰冷的手指缓缓垂下,从自己的掌心滑落,眼角滚烫的泪一颗颗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刺骨的寒。宛若月下散了一地的珍珠,碎了,裂了,自己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住,不能将它还原。
上天对他是何等的残忍?他犯了一次错误,爱上了一个在这世界上他最不该爱的人,那一次无法弥补的罪孽,让他们英雄相惜,成为了知己,却不能消除自己对他的依恋;当他下定决心要忘记那个蓝衫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隔离与其他人的距离,为的就是不想再犯第二次错误的时候,他却还是……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另一个,他。
似乎争吵是他们儿时唯一的伴侣。
皓铮苦笑了一下,顺手将散落在玄冰额前的发撩开。还记得他刚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有多么惊讶他的容貌和母亲的是过于相似,也正因为如此,他曾经一度将他当作了宝贝一样疼惜,因为母亲临死前,叫他好好照顾弟弟……仅仅因为这一句话,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够忍让,什么都能够包容,就可以完成母亲的嘱托。殊不知……这样做却是深深刺伤了那人的自尊心。
特殊环境下成长的玄冰,不希望被人瞧不起,从小就没有人关心过他,每年的生日换来的不过是一顿不怎么像样的饭菜和父亲冷冰冰的注视,如果心情不好的话,还会有一顿毒打,只因为自己这张脸,和母亲太像了……而家里的人,将原本对准母亲的怨气,全都发泄在了玄冰的身上。年幼的黑帝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恨,恨所有的人,胸中的复仇火焰,一点点膨胀。除了月明,他最亲的妹妹,那个时候的玄冰,脾气变得暴躁尖刻,而皓铮再怎么对他好,也引不起他内心的一点温暖,他觉得,这个所谓的哥哥,和其他人,他们都是一样的。只是因为自己的脸,他才这样照顾自己,只因为母亲的嘱咐,他才对自己百般呵护……世间的人,全部都是虚情假意。
那次的意外让玄冰吃到了被蛇咬的苦头,不久之后他也尝到了失去所有关爱的痛楚。皓铮不再对他流露半分关怀,虽然有黄帝的疼爱,玄冰却明显地感觉到了灵魂的寒冷。为什么呢?他明明应该讨厌皓铮的,如果没有他自己或许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把母亲留在身边,为了皓铮,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而自己那个唯一的妹妹,也是因为黄帝的命令而不得不陪伴在自己身边,忍受着他这个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照顾别人的哥哥……
后来的一蓝一白被卷入了自己和玄冰的争斗,好像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他和玄冰的关系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自己找碴,语气却明显缓和了很多,玄冰似乎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做事说话骨子里都透出不一样的单纯和傻气。这样也好,最起码要比那些江湖上虚伪的侠客好了很多。
皓铮笑了笑,低头看着玄冰沉睡的脸。他在自己怀中睡去的时候……大概,更多是希望自己死去吧?拼命用内力护住他一丝心脉,然后用仅存不多的白虎丸力求救回他一条性命,换来的却是对方无止境的沉睡。看不出呼吸,摸不到脉搏,听不到心跳……这样的玄冰,还是那个脾气暴躁、任性妄为的黑帝吗?
玄武宫现在全权交给月明代为管理,自己甚至把金风、银叶和铁心派去帮忙,剩下的仆从也因为玄武宫重建的事情忙前忙后,身边只留了青铜一人,如今的白虎宫,怕是空前绝后的清冷了吧?
捏了捏拳头,刚刚消耗的内力提不起半点精神,白帝叹了口气,放下轻纱,走到窗边,望着天空中的半月出神。昭和那个白玉堂……现在也应该安全了吧?一年前得到他们被追杀的消息,自己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为他们挡掉了一切困难,更是惹火上身,夜杀出了急令,誓要拿到三人人头复命!逃亡的日子并不是那么舒服,而玄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义无反顾地抛下玄武宫暗中跟随自己到了边疆,待到那二人被送出中原,白帝却被夜杀中最厉害的四大天王缠上了。虽然仗着白虎神功他绝对不会输掉,但毕竟那四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夜陀还练成了万魔功,眼看白帝便要伤在四人手中……
眼前一花,黑帝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生生替他挡了这掌。
那时候的皓铮并不知道,情急之下现身的玄冰,竟然忘记了最基本的事情——运用玄武神功保护自己不受万魔功伤害。
而这,终于成了白帝今生又一次悔恨和遗憾,也许,是最后一次。
窗外的雨丝淅淅沥沥地下了很久,气候很潮湿,温度却没有降低。明明是燥热的夏季,皓铮却觉得浑身寒冷,他从来没有惧怕过严寒,如今……他却非常希望,或许这屋子加上炭火会更暖和一点的。
玄冰是何时中了万魔功的毒他是不清楚,那之后他一如既往埋怨他多事,而那人也依旧和自己拌嘴吵架,甚至动起了手脚,可是他却没有察觉到……每一次,他都是忍受着非人的剧痛。
为什么他不早点发现他的异常?为什么他不早点去查看他的伤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对其他人可以敞开心怀的自己,在面对玄冰的时候,就是不能自控?即便是在他们最危险的时刻,还是如此。
然而……玄冰最终,还是毒发了。
那个月圆之夜,皓铮迎来了又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真气反噬,却就是这仅仅的一次,他清醒的,比任何时刻,都要早。
只因为他在狂乱之下,重重地打了玄冰一掌,鲜红的血喷在他的脸颊上,神经一滞,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他额头流下,举手一看,满满的红色。白帝嘴唇微微颤抖,本来絮乱的心绪,也渐渐平息下来,他愣愣地看着俯趴在地面上,大口吐着鲜血的玄冰,苦笑着说道:“皓铮……你醒啦?”
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本能地冲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流出的泪水一滴滴洒在他的脸、他的发、还有他的眉上,连连说着“对不起……”
但是玄冰还是没有坚持听完他的道歉,霸道的毒素已经深入他的血脉,能够安全无恙撑到今日,已经算是奇迹。此后的数日,他日日夜夜都在忍受着这致命的折磨,他本就怕痛,唯有一次次一遍遍哀求皓铮杀了他,那个时候,谁又会想到,堂堂黑帝,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痛过了,也便麻木了,玄□□发之日的间歇越来越短,发作频率也逐渐频繁,懊悔的皓铮几乎砸碎了屋内所有的东西,却还是找不到一点点克制万魔功的办法。青铜被逼迫着每日在炼丹房查找各种草药书籍,研制灵丹妙药,却只能一时拖延住玄冰的命,根本起不到治本的作用。
月明闻听玄冰受伤,即日便赶来白虎宫,见到一贯神采奕奕的两位哥哥,一个神色恍惚形容憔悴,另一个奄奄一息呼吸微弱,当时便落了泪下来。哭罢,也投入了专心研究万魔功的行列。
日复一日,皓铮强撑着用浑厚的内力替玄冰续命,依旧阻止不了他缓缓地在死,他的呼吸、心跳还在,却整日昏昏沉沉,熟睡的时间,也越发长久了。皓铮只觉得,心口的位置,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身体中,就如同被无数把尖刀同时割着血肉,假若失去了玄冰,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再也找不回,身边有亲人的感觉了。
皓铮咬牙,决定孤注一掷。他将玄冰抱入自己修炼白虎神功的冰窟,决定即使耗尽真气,也要保住他性命。月明和青铜几夜不眠不休赶制续命的灵药,所以他必须要让玄冰坚持到那一刻,即使这会让他痛苦……
老天对于玄冰似乎还有着一点点地讽刺性的同情,没有夺去他年轻的生命,但是也许,假若玄冰没有失去意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还是死了比较好一点?皓铮直到今天还在问着自己这个相同的问题,自作主张地主宰了别人的命运,要是玄冰有一天醒来,会不会埋怨自己多事?他又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他怎能……长辈的遗言,始终就像是一个无形的枷锁套着他,捆着他,让他欲罢不能。在所有人看来,他和他,终究还是兄弟,是永远的兄弟。而兄长救弟弟的命,理所当然。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白帝已经不记得当初是怎样的情景了,他是事后听青铜他们说自己当时是被铁心金凤碧湖银叶四个人拼了命才拉住手臂而没有冲过去坏事的。当时,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想回忆了,而玄冰,至今已经昏睡了三个年头了。
三年……三年,玄冰,你是不是睡得太久了一点呢?白帝苦笑起来,顺手一拂,窗棱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指印。若当初没有强行将你救回,或许你在那奈何桥,早就饮下了孟婆汤了吧?
缓缓走到那人身边,看着他丝毫没有半点变化的眉眼,不由得感慨自己这些年的过早苍老,这样一直下去,怕是等他清醒的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吧?
白帝悄悄了坐了下去,身子靠着床栏,不知不觉头已埋入柔软的被褥,那人冰凉的手臂就在自己脸侧,带着刺骨的寒。玄冰啊……或许我命中注定,就要陪你如此共度一生……
但,我不曾后悔。
朦胧中,那人似乎睁开了黑色的眼,赌气似地看着他,然后别扭地转过脸去。而自己,却冲上去,一把抱住他,低低地说:“别再……一个人离开了,到哪里,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