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清》玉藜猫

123、第123章

　　元盛十五年二月，皇次子祁溓在光仪殿行冠礼。仪式并不奢华，但尤其庄重。冠礼后仁宗带祁溓去了弥纶塔。
　　冬天上山的路很难走，入冬后仁宗更加病体支离，到了山脚下祁析道：“宁王同去，你们留在这里。”
　　“皇上……”肃商想要劝阻，被祁析摆手止住，他也不再说了。
　　“我来背父皇。”祁溓背着仁宗爬上山去。
　　一场大雪刚刚过去，千里江山一片素裹，天地具静，连塔檐上的铃铛也静悄悄的。
　　祁析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祁溓扶他在塔下的一块石头坐下。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儿臣不知。”
　　“你母亲就是死在这里的。”
　　祁溓一双眼睛惊愕的望着他。
　　“当年你外公因为扶持陈王叛乱被灭族，你母亲和舅舅两个侥幸逃脱，被庄王收养。你母亲为了你舅舅替庄王出生入死，后来与我相遇，彼此倾心。我设法将她和你舅舅从庄王府脱离，接到身边。生你那一年庄王谋反泄露，你爷爷一定要我杀死你母亲。她在这座塔里生下你之后引火自尽。她是为了我能活下去。临死她要人对我说，她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要更多的人为她偿命。”
　　祁溓久久不语，只是怔怔的立着。二十年了，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背后的故事远比他想象中的哀伤。
　　“溺子如杀子，你如果不成器，如何对得起你母亲。你如今已经长大了，这些事情是时候要你知道。祁程根本就不是祁氏的子孙，他是祁权的奴仆同人□□生下的孩子，祁远是庄王同姬妾所生。你大伯糊涂，以为他们真的是自己亲生。这些年我一直要祁程压制你，就是要你知道，永远有一个人凌驾在自己之上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只有懂得这种感觉的痛苦，你才会要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要登上万人敬仰的地位，永远不要受人驱使束缚。”
　　“父皇母后的恩德永世难报。”祁溓说得痛哭流涕。二十年了，他没有想错，到底他父亲是爱他的母亲的，他们也同样是爱他的。
　　“我更希望你能像平常百姓人家一样叫我父亲。无情最是帝王家，这辈子我恨透了你爷爷，你爷爷也恨透了我。我知道他这是在和我较劲，看谁死在谁前面。我大概是耗不过他了，但我不难过，他这一辈子只是空坐了三十几年的江山，最后一事无成，活上一百岁又能怎么样？你将来一定会比我强，最好要他看着，看着你我父子是怎么造就这万世基业。”
　　“儿臣定然不会辜负父皇。”
　　祁析望着苍茫的雪海，风轻轻拂过，可以听见塔顶铃铛的声音。在心里说：“霜儿，我就快要去找你了。”
　　几日后仁宗下立皇太子诏书：皇长子祁溓，中宫嫡出，天资聪颖，博文达理，秉节持重，天意所归。立为皇太子。
　　朝廷大臣感慨，皇上二十年不赞太子一字，如今立作太子，溢美之词全加到儿子身上，也不禁感叹仁宗多年教子不易，可怜父母心。册封太子后第二天，仁宗追封自己的发妻，皇太子生母初氏为孝贤皇后。
　　春天弥纶塔下的兰花拔出嫩芽，祁析静静的望着发出的兰蕊。后面昭陵的雪还没有化完，这些年总是来这里，渐渐的也有了和溓眸同样的感触，仿佛那座陵寝里有些什么是同自己相关的。
　　一株兰草的嫩芽被困在泥土里拔不出来，祁析伸进手去扒开土。手触到什么凉凉的东西，初春的阳光照在上面，见到泥土上一点光亮的玉器的光彩。
　　祁析把那件玉器挖出来，是一只封了口的白玉坛子，立面透出乳白色的信笺。他拿出信笺，看着熟悉的已经褪色的墨迹，手不断的颤动。
　　“豫恒：
　　走得如此匆忙，最后一面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不知道你会不会见到这封信，见到了又会是什么时候。不过我相信老天爷总是可怜我们的，总会要你见到。无论这一生经历什么，命运如何变化无常，到底命运要我遇到了你，要你遇到了我。我们到底有这一世的情义可以不枉此生。不要难过，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会化成青烟飘荡在天地间，看你成就帝王的伟业，看儿子长大成人。好好的活下去，将恒儿教导成才，他是你我生命和感情的延续。不要害怕孤单，记住我们的誓言，我在来世的路上等着你。”
　　祁析读完望着云雾阑珊的群山，这就是命中注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