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重修河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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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无所事事地将养了两日，林汐便待不住了，一想起司里积攒的一堆公文就头疼。他先前去了趟鸣沙山，本就耽误了许多时日，如今案上的公文想必有山高了。况且自己一得闲暇总要东想西想，拿起书来看，常常看了几行就看不下去了。眼前总是挥之不去，那日梦中江晚青的样子。
修罗般的神色，满手的殷红。他杀了很多人，身边的尸体越积越多，唯独一双眼睛沉静地看着林汐。他的心里留存的是那个风流款款、纵马长街的金陵才子，又何曾见过这样的江晚青。近日总是做这样的梦，让他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黄河年年凌汛，也年年治水。听沈熹闲聊中也有意无意地提起过江晚青任员外郎时收任治水之事，可见工部通常也就委派六品官员来罢了。这次却是尚书自己来了，就算江晚青熟知秦州水利，从常理上讲也说不通。
林汐觉得，江晚青此行一定不简单。
多想无益，江晚青的事和自己是半分关系也没有。积压的公事总得有人做，他趁着日头好，骑马带着小茗从城西往城东的茶马司去。
经过元礼巷，人渐渐多了起来，显得有些拥挤。
小茗牵着马顶头挤进熙熙攘攘的人流，抓住个路人问，“大哥，这是什么热闹啊？”
“是林大人啊。”男人认出马上的林汐，拜了拜再道：“工部江大人要带队出城了，这不，跟着来看看。”
秦州这个小地方哪曾来过工部尚书这般位高权重的二品大员，再加上金陵第一才子的名头，趁着工部治水的京官出城，没人不想看一眼江晚青的样子。
小茗牵着林汐的马被人群冲得越走越慢，正想换条小巷子走，忽听马上之人悠悠一句，“不急，看看再走。”
话音方落，开道的人来了，叮叮当当锣鼓喧天。百姓自觉地排成两行，在街边聚着。
是江大人来了。
林汐坐在马背上，恹恹地看着那个让他移不开视线的身影。就算混杂在人海之中，他依旧风采奕奕，仿佛所有光芒都集于一身。尤其是那身绯红的官服，让他仿若直视阳光，刺得眼睛发酸。
小茗回头看了看林汐，江晚青越近，他越往人群后退，显然是不想让对方看见他。
退到人少的地方，风自然大了。小茗把自己头上的貂皮小帽递给林汐，说：“若想看就过去仔细地看，不想看咱就快走吧，别站这风口里。”
林汐将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压下帽檐遮住面容，点头道：“说的对，原是不该看的。”
江晚青走到街口处，余光瞥见人群后一人跨着马，身披月白披风，头上戴了个不合装扮的貂皮帽。那熟悉的身影，遮着面容，调转马头转身要走。
他倒是遵守约定，远远看一眼都不肯。
七年的相处，以为遮住脸自己就认不出了么？一阵北风刮过，江晚青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寒颤。想起什么，他偏头问沈熹，“今日林大人怎么没来？司里事多么？”
江晚青如今官居二品，到秦州来往俱是沈熹陪同，众官相送，回回都没有林汐的影子。
沈熹如实回答，“前两天闹病还没好利索，在家休养呢。”
“既然如此就让他多歇两天吧。公事忙不完，还是身体要紧。”江晚青拱手道：“这些日子多亏了沈大人的照顾，晚青感激不尽。”
沈熹拉了拉缰绳，无奈摇头，“我要照顾他也不听我的，这孩子啊，哪块骨头硬啃哪块，拉都拉不回来。”
江晚青噗嗤一笑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
城门前，江晚青临走前一脸正色地嘱咐沈熹，“别忘了那件事。”
“放心，我已布好眼线了。”
江晚青相信沈熹，一生戎马，这些事做起来如同探囊取物。
沈熹送走江晚青一行人，骑马回到府衙，一下马觉得腰背有些酸痛，不禁感叹自己一身老骨头连马都快骑不动了。
“大人。”面饽饽晃悠悠地赶上前接过缰绳，牵着马陪沈熹进门，低声道：“今儿一早林大人去茶马司了。”
“胡闹！”沈熹想起方才江晚青说的话，心中的讶异一闪而过，“你去一趟，把他赶回家去。什么时候我通知他复任，再去茶马司。”
“是。”面饽饽躬身退下，走前说了一句，“西屋有贵客，等候多时了。”
沈熹一头雾水地走进西屋，待看清对方的面容，霎时膝盖弯下去，深深一拜。
那人扶起他道：“快起来吧，都多大岁数了。”
“老将军。”沈熹端详老者，连连问，“身体还好么？胃口好不好？睡觉好不好？”
“都好，都好。”
老者招呼沈熹落座，端起茶杯，细细一品道：“雨花茶，许多年未喝过了。”
“是啊，这些年年纪大了，总想起以前在广陵的日子，头一个想的，就是这雨花茶。”
“沈熹。”老者放下茶杯，凝重地看向沈熹，“你也知道，我们老了，实在不应该掺这趟浑水。”
身为北燕主部老可汗的慕容舒，亦是被北燕人称为叛徒的玉龙军主将。当年，大厦将倾的大楚风云突变，一夕崛起，玉龙军的铁蹄踏遍塞北。而身为玉龙军旧部的沈熹，收复北方后，自请留在秦州镇守一方。而慕容舒也隐退于此，收养了当时北燕皇帝留下的遗腹子。
慕容舒继续道：“况且，现在的朝廷如何，是谁继承大统，与我何干？与你我何干？”
沈熹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他们是前朝玉龙军的旧人，本不该为今朝之事卖力。
“太子是个贤明之人，如今找到我了，我无法拒绝。”沈熹聚起眉峰问他，“这些年我们最大的分歧不过是在北燕上，我都能放下仇恨，你为什么不能？难道这些政权交迭的事，要比国仇家恨还重要？”
“我并非放不下，只是不愿再动兵戈。”
“我当然明白。”沈熹疾声道：“七皇子的势力已经伸到秦州来了，你们当然不会与他同流，可这各路的马匪就难说了。再加上北燕的其他部族，不是咱们不想动兵戈就可以不动的，风雨静而风不止啊！”
慕容舒斟酌道：“我就算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也未尝不可。”
“不行。你我是亲眼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沈熹握住慕容舒的手，恳切地说：“老将军，不能再来一次了。”
慕容舒眯起眼睛，眼前是一地殷红的战场，耳畔响起无边的厮杀声，遍地是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确实，不能再来一次了。
他给慕容守起名叫守，原是想让他守护住北燕的和平，就算背负再多的屈辱和不公，也万万不能动兵戈之心。因为没有人会比从站上走下来的人，更了解战争的残酷。
城郊，黄河边。还没入冬，冰未结，黄河和上次江晚青所见的没什么不同。长河巨絮浪翻腾，像一条巨龙般盘横在黄土地上，仅是那股通天达地的气势就足以让人心生退却之意。
黄河流到塞北变得蜿蜒，南北上下交替。此地是这段河道的下游，冬日本就冷，化冰比上游来得慢。又因为地势的缘故，宽河于此猛然收窄。更容易发生凌汛。
开春上游一旦化冰，秦州沿河的良田就必受洪涝侵害。农民舍不得沿河肥沃的土地，不愿搬离，只能做出许多防洪的措施来。尽管如此，每年也总有死人的事。
工部年年来人治水、修缮水利，却没多大的裨益。该发水还是发水，该洪灾还是洪灾。
这次江晚青和工部众人绞尽脑汁，带了个新方案——重修鱼口堰。
原本的鱼口堰选择黄河陡窄的鱼口处作为堰址，一旦发生凌汛，鱼口堰就是第一道防线。往年的防洪方式无非是在平原上开凿引水渠，可引水渠窄小，往往只能应付小规模的凌汛。一旦遇上大汛，并起不了什么效用。
工部最后统一的意见是，引流到渭水，并且制造一个可以控制水量和沙量的泄水口。这只是一个大体的方针，至于具体怎么开凿、怎么引流，还要因地适宜，到了秦州再做打算。打通渭水并不是小工程，一开始工部众人对于圣意不报希望，可此事最后却是由程璟出面求了下来。
江晚青负手看着滚滚的黄河正在出神，身边赶过来一人，吼着嗓子禀道：“大人，咱们的引水口被炸了！”
“什么！”江晚青跟着那人跑到引水口处一看，果然是被炸了。
看到这幕，众人都愣了，纷纷问道：“立冬不远了，这可怎么办？”
江晚青手抵在下颚想了想，看来重修鱼口堰是势在必行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重修河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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