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欺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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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天空，压抑着人们心头的焦躁，随着一声惊雷，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默。
“你决定了？”满脸的无奈，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屋内没有开灯，闪电的光影交织在身上，却没有为他带来一点明亮。
黑暗中传来一声淡淡的“嗯”，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缓缓地用手覆上自己的眼睛，挡住将要落下的滚热的液体。
怎么能哭？他一向乐观，每天都把笑容带在脸上，没有人知道他是否真的开心，他甚至不介意别人的看法。在爱上那个人之后。
为什么已经极力经营的感情，却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露出的笑容慢慢变了形状，他好想放纵自己大哭一场，却还是忍着眼泪不肯落下。
那个会说“我不会让你哭”的人已经不在，他还在坚持什么呢？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走呢？
“哼，呵呵，呵呵呵······”既然不能哭，那就笑吧，他不想我哭就不让它流下来。
“其实，你并不爱我吧？”若爱他，必不会什么都不说就离开，若爱他，也定不会将他的心捏在手心，就算转身也不将他还给他。
窗外，雨还在下。像是下在了他的心上，滴在每个血管中，冰冷的刺骨。
不知道维持这个动作有多久，身体发麻，摸索着来到沙发前，那个小心的扶着他怕他碰到的人走了，只能自己摸索着走，黑色的，什么都是黑的，恐怕，心中的世界也像眼前一样，漆黑一片，找不到方向和出路，只能不停地在原地打转。那个拉着他向前走的手消失了，就这样把他遗弃在路边。心中想着，若我求他，他会不会回来呢？只可惜只能想罢了。
想着那人温柔的动作，他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之后离开，是不是太卑鄙了点。他很想去质问那个人，你不是说爱我的么？你不是说会保护我么？为什么到最后伤害我的人却是你呢？握紧胸前的衣襟，好痛！忍住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冰冷的雨冲刷着他的身体，说出一个嗯字后，他只能落荒而逃。他怕再待一秒就会忍不住去拥抱住眼前的人，最后动摇。
他努力让自己走的平稳些，但是从心脏传来的疼痛只会让他的脚步越发的凌乱。
他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是可以牵动他所有的神经的。
他们相识是在一个午后，阳光从玻璃上透过，照在那个人身上，听见开门的声音，回头看过来时却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只那一眼，就好像过了一生般漫长，他的灵魂像是脱离了他的身体一般，重重的撞进了对方的双眼中，被吸收。
直到对方微笑着问他：“请问是谁？”时，他才恍然回神。这人是看不见的，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他的眼睛就像深潭一般，怎么望也望不到底呢？
拿着他的病例，向床边走去，窗边人的眼睛并不会因为他的移动而转动。只是视线定格在门口。没有得到答案，那人也没有在意，依然在笑，笑得温柔。
“你好！”声音突然出现在身边，像是吓到了，向旁边猛地退了一下。
气氛有些尴尬。
眼睛向声音的方向看去，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还是要保持对对方的尊重。“你好！”声音没有被吓到的恼怒，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变化。
“对不起，吓到你了。”看到那人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心被刺了一下。
“没关系，我还以为是我幻听了呢，你走路，竟然没有声音，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有些轻而已。我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你的病例我看过了，你的眼睛只能靠移植眼角膜才能复明，但是医院现在没有适合的眼角膜，所以······”
“没关系，总会找到的。”好像并不介意他已经从一个正常人变成瞎子的事实。
“额，你不介意么？”
“其实也没什么的，对吧？可能是上天不希望我这一生太过平静，所以就给我放了些绊脚石，想让我也摔个跟头吧。”
“你还真是乐观。”
“要不然呢？难到道我还要报复社会么？”说着便放声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容，他只知道，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不再是他的。
然后，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他照顾他的起居，直到他出院。
终于忍不住停下帮他收拾的手，：“你不需要一个看护么？”忐忑的问出这句话后，才想到若是被拒绝该如何收场。
沉默了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空气中弥漫着压抑。
“小树，你住院了都不告诉我，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吧？”门开了，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好像是回过了神般，继续收拾东西。只是留心了那个进来之后就一直像麻雀般不停地问长问短的少年。
“好久不见，子皓。”
“咦，他是谁？医生么？”
“······看护。”收拾东西的手颤了一下，然后继续收拾，只是比以前快了一分。
“小树就是小树，连请个看护都要帅哥，说，是不是有奸情？”声音中满满的揶揄。
“别瞎猜了，子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医院的医生，夏仁杰。夏医生，这是我的好朋友，崔子皓。”
“你好。”点头示意了一下，表示知道了。少年则是不依不饶的追问，“可是你刚刚还说他是看护的？”
“没错啊，他是我请的看护。”听到这样的回答，少年就知道，他在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转而问身体怎么样？需不需要再住一阵子，好好养养。少年并没有问有关眼睛的问题，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小树的眼睛看，感觉到那双眼睛真的看不见之后，少年的双眼也为之一暗。然后继续问些傻兮兮的话。
一行人出了医院，直到坐进了车里，他还是有些飘乎乎的，不确定他就这么走进了他的生活。而这一次，却是再也没能将他从生命中剔除。
“小树······”他想再拥抱他一次，最后一次。回到医院时，已经半夜，他是偷偷跑出去的，在知道他的脑袋里长了个东西之后，医院的同事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了，他只能偷偷的回去看小树，然后撒谎说要值班再偷偷的跑回病房，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他向小树提了分手，他不想让小树知道他得病的事，就让他以为他移情别恋了就好。那样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忘记他了吧。
他一直有头疼的毛病，只是以前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以为只是偏头疼而已，却没想到是脑癌，而且是晚期，癌细胞已经有扩散的现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就这样死在手术台上，也许手术成功了，却多了一个随时都存在的定时炸弹，至少现在这样小树不会亲眼看见他的死亡，也仅此而已。
一直要保护的人被自己伤害他真的恨不得杀了自己，现实总是残酷的让人想要自杀。他在签手术协议书之前就做了遗体捐献，他把一切都交代给了崔子皓，要求他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他不想让小树知道他的眼角膜是他给的。
还记得崔子皓那双大眼睛中满是眼泪。自从小树失明后，就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眼角膜，现在终于有人给了他一个重见光明的机会，却要以爱情为代价。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的命运会走向何方呢？
崔子皓知道夏仁杰的想法，他不能赞同，却还是答应要为他保密，可是小树那么聪明，会一点都猜不到么？他只怕小树知道后会愧疚，接受这样的捐献，同样也是深沉的爱，所以为他保密，不想小树活在愧疚中，但是，若小树自己察觉他该怎么办呢？现在的他什么也帮不上，只能看着事情的发生，在最后拉小树一把。在这场骗局中，他扮演着帮凶的角色。只怕以后对小树，自己再也无法抬头挺胸了。自嘲一笑，崔子皓推开了小树的房门。
小树就坐在沙发上，看样子不像是刚起床，应该是一夜未睡，眼睛下的黑眼圈青得吓人。
“子皓，你说他为什么要离开呢？”被点到名字，听见这样的问话，崔子皓心头狂跳，却还是勉强自己装作嫌弃的语气说道：“小树，为那样的人这样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不值得。”说着就要拉起小树。却发现小树平日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连身上温和的气息都消失了。崔子皓现在才明白，他一直以为只是夏仁杰一厢情愿的想法全是错的。
“小树······”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都知道对不对？”
“我什么也不知道。”
“呵，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也许我会信······”
“小树！”突然提高音量，崔子皓蹲下身，看着小树的眼睛，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深沉，像是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般。捧住小树的脸，崔子皓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小树的额头上。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放缓了呼吸，小声的说道：“我们去睡会好不好，你一夜不睡，对你的身体不好，好不好？”
摇摇头，小树闭上眼睛，不在说话。他身边只有这两个人是最亲近的，没有芥蒂完全包容的人，可是现在一个离他而去，用一个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一个对他遮遮掩掩。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崔子皓，这个没有秘密的朋友。
“小树，你别这样，我去煮点粥，喝了就睡一会。”起身走向厨房，走了几步有折了回来，“不要再想那个负心汉了。”
“······”
没有得到回应，崔子皓心事重重的往厨房走去。他到底要不要说呢？他只怕他说了小树就不会接受捐献，到时候眼睛治不好，他要怎么跟夏仁杰交代，又怕不说小树会一直揪住不放，跟他僵持。等到再出来时，小树人却不在客厅。他连忙去卧室找，看见小树躺在床上，他才安心的呼了口气，他是真的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小树出事。
被推进手术室前，办公室的同事们都来安慰他：“小夏啊，放心吧，咱们医院的院长亲自主刀，保证成功。”
“是呀是呀，咱们院长可是好久都不动刀了。”
“虽然是许久不动，但是宝刀未老。”不知何时院长走进病房。众人哄笑着退出了房间。
“小夏啊，你也是医生，应该知道，脑癌无法痊愈，只能延长寿命，还有复发的可能，到那时就真的回天无数了。”院长看着因为做化疗把头剃光了的夏仁杰。
“老师，你只管放心动刀，那个手术没有风险，我都知道。”眼前又浮现了那人的笑脸，如果能在见他一面就好了。
“哎，小夏，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为什么我就没有早点发现呢？”
“老师，你就不要自责了，我也是医生，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怎么能怪您呢？”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夏仁杰除了感谢，什么也无法做。
“小夏，你的脑瘤已经恶化，随时都有扩散的可能，不仅连着中枢神经，周围又连着无数的细小神经，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还有严重的贫血，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啊。”
“老师，放心吧，就算不成功我也不会怪您，只是，一旦失败，您一定要把我的眼角膜给小树，让他重见光明。”
“你这孩子。”
“李老，手术室已经准备就绪了。”从门外进来了一个中年人，面色严肃。
“那，开始吧。”院长对中年人说道。
“恩。”陆陆续续进来一些人为夏仁杰做手术前期准备，穿梭的人群中，好像看到小树从门前经过，哎，看来是出现幻觉了。
手术的红灯亮起，夏仁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全是小树的笑脸，他的小树，一直是快乐的，可是眼底的黯然，他还是看得见，如果能让他再见光明，他已经没有遗憾了，虽然，他看不见的只有自己而已。
“小树，你一直在睡，起来吃些东西吧。”崔子皓一直守着小树，害怕他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他知道今天是夏仁杰手术的日子，怕小树在这个时候去他医院找他，到时候什么都藏不住了。
“小树······”伸手将盖在小树头上的被子揭开，却愣在了原地，片刻后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向外跑去。小树，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一边跑还一边拨打小树的手机，那头一直在提示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崔子皓一边在人群中搜寻小树的身影，一边骂自己是傻瓜，竟然连那么简单的伎俩都看不破。
小树坐在手术室外，看着地面，面如沉水。很少能看见小树面上露出除了笑容以外的表情，凝重而严肃，虽然看不见，但是那双眼睛像是在说话一样，在告诉人们，这个人有多痛苦，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呆呆的一动不动。
“小树······”远远地看见手术室门口坐着一个人，正是自己找了好久的人，此时正在椅子上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他会没事的。”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这个朋友，只能说一句谁也不相信的谎言来填补一下空荡的心。
“他一直在骗我，从一个月前的那晚，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手术有风险，就算手术成功也没几年可活，他什么都不说，他只是不相信我会爱他，是么？”小树的脸上又露出笑容，只是这一次却是让人心揪疼。
“不，他只是害怕，我无法接受他随时会死去的事实，不肯接受眼角膜的捐献，不肯接受他的捐献对不对？”小树还是一脸笑容的问出来。
“小树，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崔子皓不知道他隐瞒小树到底对不对，他现在有些惊慌，有些难过，还有些害怕，他害怕小树会因此想不开，但他已经失去劝解他的资格，在他隐瞒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任何立场站在小树的面前。
“我不会想不开，如果失败了，你帮我一件事好么？”
“嗯。”
“谢谢。”
“你从来不跟我说谢谢的。”
“你也从来不会骗我。”
“对不起。他害怕你会想不开，不接受他的眼角膜，所以······”
“我明白，他到底有多希望我能复明。”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纪念日，他许下的愿望，他说：“若小树能恢复光明，我死而无憾。”那是他对他的誓言，刻骨铭心，犹如昨日发生一般。
手术室的门开了，小树直起身，却因为身体一直保持一个动作，脚麻的动不了。
“医生，里面的人怎么样？”崔子皓连忙上前急声问道。
“手术还没有结束，病人有些失血过多。”护士小姐匆忙的回了一句，匆匆的从二人身边走过。
小树一下子坐回了椅子上，没事，只是失血过多而已。手术还没有结束。
“小树，你别担心了，会没事的。”除了苍白的安慰，崔子皓什么也做不了，为他这个唯一的好朋友。
真的会没事么？
灯灭了。
崔子皓没有一次比现在庆幸小树看不见。他看不见灯灭的瞬间，可是，当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时，小树还是察觉到了。“医生，怎么样？”
“小树，你怎么在这？”
“李叔叔，仁杰怎么样了，手术是不是结束了？”
“哎，小树······你，进去吧。”李院长拍了拍小树的肩膀，叹息着离开。
“······”霎时间，小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抚着额头，艰难的从嘴里吐出“谢谢”两字，身边的崔子皓扶着他，他才没有倒下去。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他看不见他的爱人，现在，他都不知道他的爱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除了用手抚摸着爱人还有些温热的体温，什么也看不见。那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出现过的线条，组成在脑海中一次又一次臆想出来的脸，只是这一次，不会有人吻他，不会有人拥抱他。
这个世界本来就黑暗了，这照进他世界的光芒消失了，他的世界再也没有方向了。
感觉整个人在下坠，没有人拉住他，他只能不停地坠入更深处。
“小树，你终于醒了。”崔子皓看见床上的人动了动，惊喜的说道。他趁小树昏过去之后就向院长提出要做移植手术，推得越久变数越大，不如趁现在······
院长也同意了这个请求，趁着小树昏迷就将手术完成了，手术很成功，只需要两周就可以拆线了。他忐忑的等着小树对他发脾气，没想到小树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事实，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小树，我想你一定很想看看夏仁杰长什么样子吧？”自醒来之后，小树一直不动也不说话，他只能聊一些能勾起小树兴趣的话题，本来想避开这个话题，但是他说了很多报纸上的故事，想了很多奇闻异事，小树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只能讲关于夏仁杰的事。
果然，小树的头微微侧过来。
“院长说，他会把他的尸体放在太平间，等到你的眼睛好了，就去看他。”
他看见小树的头微微动了，像是在点头。之后有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两周后，拆开了眼睛上的布小树再一次看见了光，刺目的一片白色。
“小树，你能看见我吗？”紧张的望着他的崔子皓，成熟了不少，还有些疲倦。
“子皓。”这是小树这两周来第一次说话。
崔子皓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在小树面前来来回回的走着。
“带我去见他。”崔子皓怔怔的立在原地。
片刻，艰难的说道：“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还是那么漂亮？我可以看见你了，你知道么？你一定知道吧，你从不说谎，我知道。我不能原谅你。”沉默。
像是等着那人来哄他一样的停顿。把脸贴在冰凉的胸口上，好冷。没有了温热的体温，只剩下一句没有生气的躯壳。
“仁杰，夏仁杰，我不能原谅你······我爱你。”脸上露出笑容，是快乐的，没有苦涩没有伤心洗去了所有伤害，留下最完美的笑容。他知道，他喜欢他笑。探上冰冷的唇，终于不用再脑海中描绘这人的长相了，温热的唇遇到冰冷的，探出舌头，将他的唇濡湿，这一次，是他主动。
掏出手机，用他好久都没有用过的短信功能。
子皓，我还是无法生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就算看得见，但是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为我描绘色彩的人已经离开了，我要怎么再让它充实起来呢？子皓，原谅我，还有对不起。我不希望给你带来负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是不想和他分开，不想一个人活在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上。请你不要伤心，祝福我们好么？我最好的朋友。
发送完成。
“仁杰，我们就要永远在一起了。”小树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欺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