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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九层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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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翠的竹叶拂过地面,小路上淡淡清香。往路的尽头望去,便见一处阁楼,楼上有一窗户,窗台上椅着一袭白衣的女子。女子看着出尘脱俗,细看却眉目冷清。
“此女名姜素,奴才在宫内名册内并无发现此女任何踪迹。后奴才在外打点,也没弄明白此女身份。”河岸边的小石路上,一名内侍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跪在明黄袍子的天子右下方,等待面上人的吩咐。
这遥相远望的人,便是当今天子赫氏,赫景轩。赫景轩看着半倚在窗台上的姜素,口中低声述着:“真是像。”
内侍听不大明白,以为赫景轩怪罪他办事不力。连忙磕了三个响头。
赫景轩看着磕头的内侍,便反应了过来。低沉着头,转身离去,跪在地上的内侍也不敢抬头,一直磕着头,保持着这姿势。
这一幕落在了姜素眼中,姜素嘴角挂起一抹笑意,没想到这个皇帝也非一般。只是这个长相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莫黎和恐怕是和皇帝认识的。本来只是寻找奎木狼尾,却不料生了这些事,估计这其中定有与奎木狼尾相关的事。
姜素拿着手中的无常镜,反复抚摸着。“虽然我没有法力,但此镜也还是可以照照莫黎和的,看看那个莫黎和究竟是为何物?”
姜素说着话,身后屏风后出来一身黑色锦袍的参河神君,参河刚从昆仑飞来,为姜素带来了无常镜。“这个莫黎和身上有着本君的气息,总觉得她与狼尾有关联。”参河自那日见得莫黎和那泛白的脸庞便看出她身上独特的气息。
待到入夜,那女子果然又出现在屋内,披着黑色披风,黑纱罩面。姜素静静坐在门前的椅子上,看着眼前黑影越来越近,还闻着一股幽幽的清香,细闻下,竟有淡淡墨香。
莫黎和看着屋里人并未点灯,好像是在等着她来,便一步步靠近。椅子上的人突然开口,传来一阵冷风。
“你果然来了。”姜素冷冽的声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严肃。
黑暗中,黑影停顿了会,将面上黑纱取下,露出一张白得就不像活人的脸,青丝披散在两鬓,看起来竟有些恐怖。接下来,莫黎和将披风解去,便是另一番景象,女子身着幽绿色衣裙,眉目温和,有着几分仙气。
“你是来寻我的?主人。”莫黎和长相与姜素甚像,但其声音却比姜素尖细柔和。莫黎和向姜素靠近了几步。
“莫黎和?我印象里可不曾有你。”姜素口气不容质疑。
莫黎和脸色不变,眉目淡淡。“主人不记得我?也是,我对于主人也就如同梦一般。换一句话说,我是主人的影子。”
“影子?我可不需要什么影子。”
姜素话毕,莫黎和本平淡的脸色,忽的有些恼怒。突然,她跨上前来,姜素不曾反应,手已被莫黎和扣住。莫黎和有些莫名的激动,颤抖着声音:“你明明是她,当初她死后,本来我也会消失的,可我竟没有消失。我知道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可是让我等了百年的人。”莫黎和又想到了什么,又大声道:“不,你不是人。这是我幸运呢,还是不太幸运!”
莫黎和的话令姜素震惊,姜素来不及作何想法,抬手拿出无常镜向莫黎和面上照去。只听一声惨叫,莫黎和被无常镜的佛光照到,昏了去。无常镜能将莫黎和照到,那说明莫黎和一定是某种妖。可妖又是怎么进的这皇城?这一连串的问题,姜素已经猜不透。
参河后进来便看到姜素疑惑的表情,还有地上昏过去的莫黎和。他将莫黎和扶到床上,转身走至姜素面前。“如何?”
“还不知,今晚将她与我同睡,我持着无常镜,她伤不了我。我们睡后,无常镜会托梦与我,到时便知。”姜素握了握手中的无常镜,对着参河一笑,示意他放心。
“如此也好。我刚才听得一声惨叫,还以为是你。”参河缓了口气。“也是,你也不曾怕过什么。”
面上参河,姜素看了眼参河,急急低了头,真的不曾怕过什么吗?有股暖意在姜素身体里,姜素一直不愿面对,参河的在意。可现如今已然有些触动。
窗外被竹子剪得斑驳的月光,稀稀疏疏地撒了进来,映着黑暗中参河半模糊的侧脸,那双透着暗红色的眸底,静静看着床上平躺的姜素,姜素身旁躺着紧闭双眼的莫黎和。两人如此相似,又如此的不相似。
姜素在参河帮助下和莫黎和入了睡,参河护着法,这梦魇之术还是有些风险的。过了许久,也不见她二人醒来,倒看见莫黎和表情越来越平和,而姜素的表情似是很难受,有汗珠从眉心滴落。
这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眼看着天便要明了。若鸡打了鸣,二人还没醒来,对姜素二人怕是有伤害。
参河有些焦急,从床沿站起,双手合十,指法变换,将丹心之力注入指尖,在床帏之上形成一道屏障。便想要入了梦去,寻得她们二人,将她们带出,这是姜素入睡前说的。倘若她们二人天明前还未醒来,便入梦去寻她。但要打破她们的梦,就得去了主梦之人,在梦里杀了主梦,这主梦应该就是莫黎和。
心中所想,便又对无常镜施了外法,无常镜参河不得操纵,但参河对它施法,无常镜便要将他也吸入正在营造的梦中。
一阵眩晕,面前一白,参河便知已入梦中。
脚下站定,竟是一片花海,花的另一边便是条人为修筑的暗河,有些花瓣飘落于上,河水看起来也有些粉色。
参河抬头望了望这碧蓝的天,虽说一切皆是梦,可这感受确实真真实实般。入得梦里,着梦里的时辰比现实快了许多。若是几年时光在梦里,在梦外也才不过一个晚上。所以这梦境便是梦境,当不得真,不过这无常镜所编织的梦确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走了许久,也不见人影。走至暗河尽头的城墙之上,方才见着个人。城墙上,风劲大,旗子翻飞,立着一佳人,身着绿色淡雅长裙,轻纱质的长裙在风中吹起一角。看着侧面,就知道定是莫黎和,眉间没有佛印。
参河加快步伐,翻身上了城墙,得来不费功夫,竟这么快便找到了主梦。上了前去,“莫黎和”背对着参河,还不知身后站着个人。参河伸出左手,宝扇执手,正待施法杀了主梦之时,却发现宝扇竟施不了法,正想该怎么杀死“莫黎和”之时。
面前“莫黎和”似有知觉,转过了身。青丝被风吹起,水眸深处有淡淡的忧伤,许是风吹了眼,女子眼角泛了泪光,楚楚可怜。参河对上“莫黎和”愣了,说不出的怜惜之感,也许这张脸和姜素太过相像,参河下不了手。心下暗叹,这姜素从未有过如此表情。不知她要是有心会是什么模样?
过了许久,也不见“莫黎和”有所动作,参河将宝扇收起,抬手正想将主梦推下城墙。却发现自己的手犹如透明从“莫黎和”身体穿过,而她却毫发无伤。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不能触碰她,而她好像也看不见自己一般。突然,参河恍然大悟,姜素说这梦境分九层,只有在九层上,才能杀死主梦,没想过了这些时辰,这梦境还未上九层,这次怕是麻烦了。参河心惊,恐怕连自己也要被分入梦境,毫无知觉。
“莫黎和”抬手往参河方向,手掌在参河眉心处停住,天空窸窸窣窣的下了些雨。雨水滴落在手掌上,此时节正是惊蛰,雨点有些凉意,落了些在她脸庞,格外凄美。
猛然瞧见头顶有九龙之争的镂空花案,金色浮底。金色纱帐弥漫,还有股淡淡檀香。参河此时正躺在一张四方的大床之上。刚才那一切恍若梦境,参河以为自己醒了,可看了周围摆设,哪里还是原先的厢房。看来是被拖入梦境之中了。
轻叹一声,正待起身,纱幔之外窸窣的脚步声传来,有一些侍女,侍倌整齐进入,立在床榻两边。手中捧着各大小的金盆。
“主上,洗漱了。”领头的侍倌,上前佝偻着腰,轻声唤着。
参河还在迷糊之中,这个梦境是将他设成了主梦里的一个人物了?既然如此,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待到九层之时,定有破解之法。
看来这个人物位份不低,竟有些像凡尘的天子。在这梦里恍惚就过了几天,也得知自己现下扮的是谁,赫氏三代的主子,赫城。看着镜子里,不曾想,被设定成了赫城,竟没有改变样貌。也是,梦境本无样貌之说,真真假假即是真,既是假,都只是皮相。
这几天可闷坏了,这凡尘皇帝当真不好做,每日早朝,批阅。参河懒得批阅,便将奏折尽数丢了。且每日将近夜晚,总有侍倌捧着一些牌子,叫自己翻牌。第一次参河好奇,翻了个牌子,当天夜里,就有女子裹得像个粽子般在那四方床上,女子嘴中还叫着,任君品尝。
把参河弄郁闷了,这床被人占了,睡不得,偏这梦境如现实般有知觉。困意袭来,参河法力施不得,不能将床上人移去。只能愤愤夺门而出,另找歇处。
参河暗自想,以后定不再翻牌子。后来侍倌呈上大小牌子,参河都将它打翻,也奏效,之后侍倌便再不呈牌子了。
可偏不随他所愿,一日,他本想出来走走,见着一大片湖上,波光粼粼,很是美妙。就想着泛舟游玩,以打发无聊。正好看见湖中央有艘小船,船头的侍倌也好像看见了参河。不到片刻,小船便划了过来。
船靠岸,侍倌便向参河行了礼。不多时,船只轻摇,从内里走出穿着一身淡粉衣裙的女子,青丝简单挽起,低着头,向他行了礼。又起身对上参河。
参河一惊,竟是“莫黎和”,这次自己和她同是梦,就能碰她了吧,可这碰是能碰,就是在这里还不能杀她,没到九层就杀了她,这梦就不能醒了。想到这里,参河真是懊恼,这姜素的法宝真是复杂,可姜素也进了梦,怎么不见着她。
“你要上来?”参河出神中,“莫黎和”唤了声,这声音清冷得怎么如此像是姜素,害的参河差点误以为是姜素。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莫黎和”,眉目之间还是那股子冷意,对自己这个皇上也能自称“我”。似乎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参河犹豫了片刻,应了“莫黎和”,上得船来。侍倌将参河扶了上来,又去到船头,用桨隔开了岸,向河中划去。岸边留下一众侍女,侍倌。
船舱有些小,但内里确是精致。有檀香的地毯,雕花的坐垫,和上好香木做的茶几。茶具点心一应俱全。舱内只坐着他们二人,泛舟湖上,好一片风光。
参河一直默默观察对面斟茶,泡茶的粉衣女子,光滑的额头,有几缕青丝滑下,女子白嫩的纤手轻轻将发丝往后移去。神韵之间,竟和姜素如此相似。看着她,参河淡淡出口唤她:“莫黎和。”
女子显然一怔,随后莞尔一笑,淡声道:“离合,也是,我们总是离了又合。”显然女子只听到了谐音离合。“今日,你怎么如此沉默?”女子淡笑。
看着她,参河恍惚道:“那你怎么又这么安静?”
“安静吗?这个词离我也有些遥远了,以前还能。现在……”女子不在说话,看着参河会心一笑。“居高位,忧天下,哪有思己。”花语间,一壶茶已泡好。端至参河面前。
参河将茶拿起,还未喝,闻着茶香便心旷神怡了,虽不及姜素的茶味道好,但也不错了,毕竟姜素这个老人,都有好多年的茶艺了。想到这里,参河不自觉的笑开了怀。女子看着参河,也将嘴角翘起,笑意几分。
那笑意如沐春风般,令参河怔愣许久,久久不能回神,那张神似姜素的脸,也能这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