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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信任是把双刃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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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校园开始飘落零零散散的银杏叶,泛黄的叶子好似要铺满整个学校的架势,太阳也不那么热情,一到午休江宁就会托着腮看着窗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清篮球场。
班主任是个新老师,说话永远充满激情,所以当他中午走到班级,激情澎湃的宣布秋季运动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全班的人都被他的激情吓得弹起。
江宁看着空荡荡的球场嘴角微微上扬。
应该会见到他的吧。
作为市一中,学校对艺体要求也很严格。运动会的宗旨就是贵在参与,不参与就跪。因此有才艺的要表演才艺,没才艺的参加个项目,像江宁这种啥都没有的体育还不行的也得去拉拉队吼几嗓子。罗可可很从容的报了长跑,接下来每天在腿上绑了几袋沙包,走路都是小跑带飘移,害的江宁也陪着她练就了一腿肌肉。
运动会让所有人感到莫有的兴奋,但是让人更“兴奋”的是运动会下面就是期中考试。用罗可可的话说,先爽过再说啦。
时间似乎过得越来越慢,明明距离运动会不到两周,江宁却感觉过了两个月那么长。走在路上,连影子都拉长了,指甲也长长了,落叶每每快要铺满地面就会被保洁阿姨扫到垃圾桶,那么任由它落的话长长的路也会被铺满的,好像头发盘起来也比以前多了半圈,可是为什么短短的两周还未过去。
江宁从食堂出来,路过篮球场放慢脚步,最后直接停下来。学校旁那个烂尾的楼荒废了有半年了,从暑假前一个月开始。她对自己总是记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物也觉得奇怪,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妈妈又要说我整天荒废学业胡思乱想了。江宁自嘲着笑笑准备往教室走去。
“江宁。”
身后徐展喊住自己。一转头发现徐展穿着他的“7”号球衣拿着球和一个男生向自己走来。
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挪不开步子,保持着身体背对他们转头的姿势实在好笑,可是就是挪不开步子,罗可可绑沙袋的腿就是这么重么?
徐展走到江宁面前,歪着脑袋看着她的腿问:“你腿怎么了?”
江宁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说:“没,没怎么。”
一旁的男生拍拍江宁的肩膀表示诧异:“哎这不是上次那个没带身份证的女生嘛!你两认识?”
江宁看看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视线却始终不敢转向徐展。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红了脸,或者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都不打球了?’,所以还是不看的好罢。
“哈哈我叫朱铭,以后来我家上网不要钱哦,我借你身份证。”旁边的男生开起玩笑,江宁还是冲他笑笑,不知说什么。手心不知什么时候湿润了,耳边突然冒出好多小人,对自己说,问他运动会什么项目啊!问他几班的啊!快开口说话啊!问他怎么都不打球啦!…
徐展好似看出些什么,先开了口,“听罗可可说你运动会参加拉拉队了。”
“额,是参加,也不能算,我什么都不会只能…”江宁结结巴巴不知自己说什么,头埋得更低了。
“那,到时候篮球赛为我加油哦。”徐展看着埋着头的江宁说。说罢铃声响了,被一旁的朱铭拉了就跑,最后一声再见随着人影飘远。
他说到时候让我为他加油,他说,让我,为他,加油。
江宁依旧没有抬头,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仿佛跟着上课铃声舞动起来,好好笑哦,自己根本没动呢。刚刚像被灌铅的双腿突然变得轻盈起来,夕阳躲在远处那座烂尾楼后偷偷散发着余晖,起风了,天上好似下起了银杏雨,喇叭里的说“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的女人今天一定心情也很美丽吧。
历史课上,老师又开始说着与课本无关的故事,所有人都托着腮目光追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的口型,脸上的神情也跟着变化万千,有那么几个捧场王嘴巴窝的形状几乎能塞进去一只整鸡蛋。对于繁琐沉闷的高中生活,出了偶尔可以开开玩笑的生物课也就只有听听故事的历史课能让人提神醒脑了。
可是江宁不喜欢,每次看到那种侃侃而谈的人自己经常会觉得莫名的失落,有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地自卑感。她总是反复的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偌大的舞台上演讲,追光死死地盯着自己,周围一片黑暗,鸦雀无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逃更不知自己嘴里该吐出什么字。就那么呆呆的站着,也许台下有人也许周遭只有自己,要是换做罗可可应该会完全不一样吧。她总是有那种赢得满堂喝彩与追捧的魅力,但是不一样的是,这种魅力只有在她身上才会让自己不那么讨厌,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江宁歪着头看着坐在旁边打瞌睡的罗可可,笑笑,她也就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安静点吧。
事实证明江宁错了,在历史老师慷慨激昂的讲到美女辛追的故事时,罗可可几乎是猛的从座位上弹起,弹起时顺带着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激动地说:“我看过我看过!”
所有人被她神经兮兮的样子逗笑了,江宁看着台上老师铁青着脸,偷偷的拽拽罗可可的衣服示意她赶紧坐下。
罗可可肯定是来拆台的,在她认真的对自己说完‘咱一起看过科学探索那期哎!江宁你不记得了么?’这句话之后江宁确定了这一点,因为在她同样认真的点头之后两人被友好的请出教室。
“你是呆还是傻,不知道否认嘛?”罗可可站在走廊上看着满脸怨气的江宁捂嘴偷笑。
“你是呆还是傻,不知道在上课吗?”
“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
“因为你笑得我全身发毛。”
……
江宁一瞬间无言以对,只是觉着整个走廊都亮起来。
15岁,是某个罚站的下午阳光照进走廊;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叩开心房;是日记本上满页满页的“徐展”;是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的篮球场上的汗如雨下。这是江宁的15岁,也是好多人的15岁。只是15岁的江宁不懂,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心动与疼痛;15岁的我们也不懂,所以现在的我们还好吗?
青春期是个很奇妙的阶段,你不去看所谓的爱情故事却能时刻感受到,某种暧昧懵懂的情绪在心底生根发芽,在你看到某个人笑了,它就开始疯长,好多次就快要伸出身体对对方抛出橄榄枝,却又能马上羞涩的藏到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
就像吸血鬼,所有的感官与情绪都被放大,面对特殊时刻总能突然爆发出你想象不到的本能。青春期的每个人都有瞬间夺取人心脏的能力,不必靠什么瞬间移动,只需要看着对方的眼,轻轻一笑,总有人心甘情愿的伸出脖子献出自己的动脉,甚至是剖出心脏呈上,说当心烫。
就像是看台上的江宁,被拉拉队的呐喊声尖叫声埋没了的江宁,看着球场上的徐展默默地说加油的江宁。
罗可可坐在旁边一边揉着包着沙包的腿一边骂运球的徐展垃圾。记分排上写的高一(1)VS高三(1)让江宁有点失落,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相差两个年级。说不出来的距离,就像台上下的几十米,就像班级所在教学楼之间几米宽的路,就像自己明明是高一(1)的拉拉队却在心底为高三(1)的他加油…
有种跌落谷底的感觉,等自己变成了高三(1),他早已悠闲的在另一个校园里拉起别人的手了罢。
江宁拉起罗可可的手走出嘈杂的人群,“长跑快开始了吧,。”她对罗可可说。
罗可可的沙包还是有用的,虽然没有看到她自己所感受到身轻如燕的非一般的感觉,但是她稳稳当当的拿了第一。
所有人都放置自己在适当的位子,自己却在操场里找不着北。
江宁退出了人群走在路上,踩着满地的银杏发呆。
“徐展你是不是在玩我们呢,这么低级的错误都干得出来。”
耳边飘过的名字瞬时让江宁停下步子,抬头刚好对上直面而来的徐展和朱铭,猝不及防躲也不是笑也不是,都能想象出自己面部抽搐的囧样了!
“哎,江宁。”朱铭露出一口白牙,笑着招呼。
也不知是他们走的太快还是自己说话太慢,一声嗨还未出口却硬生生被吞回嗓子里。在两人经过自己时,他的淡漠的神情更像是关节分明的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是没看到我吗?还是看到了刻意加快步伐,是在怪我没给他加油?或许,那只是随口一说的话,他不记得也正常。
总之自己越发的难过了。
他来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宁!你丫的给我躲这来了。”罗可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可是我什么都听不到,落叶声,口哨声,呐喊声,甚至你骂我的声音,我只听见自己话未出口难以下咽的口水声,有点涩。
“可可,我有点难过。”江宁说。
四周好似起了大雾,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对面罗可可的脸,只感觉到脱了线的滚烫的氺在自己的皮肤上蔓延开来,发出“呲呲”的声音,全身像在油锅里翻滚,皮开肉绽疼的不能自已。
喜欢是人的本能,就像饿了就想吃饭,困了就想睡觉,不需要任何人示范传授,只要看见那个人你就开始念念不忘,为其辗转难眠。
日子过得平淡无奇,罗可可对着桌上一沓沓的各种试题又哭又笑。
“你不是说先爽过再说的嘛。”江宁有条不紊的帮她整理着杂乱无章的试卷说,快要期中考了呢,时间过得真快。
关键是运动会没让老子爽啊,全怪那个死徐展…罗可可欲言又止,盯着为自己整理试卷的江宁挑了挑眉,又说,“唉,你是不是喜欢他?”
拿着试卷的手顿了顿,有种藏了很久的小秘密被人突然发现的尴尬,就像是大庭广众被人掀起裙子结果惊觉自己忘穿内裤的窘迫感。但是她是可可啊,告诉她应该不碍事吧。
“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只是因为他会轻易的高兴或是难过,如果这种感觉叫做喜欢,那么,我喜欢他。”
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这些被自己小心翼翼收藏的情绪完全表达出来原来是这样的舒坦。
“笨蛋,喜欢就要说出来啊。”罗可可看着严肃的江宁笑出声来,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抽出几本书塞在江宁的书桌里,满脸邪恶的笑。
“啊?不是全被老师收了你怎么还…”江宁看着那几本爱情小说满脸的不可思议。
“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罗可可故意扯着嘴角坏笑着,又说,“要是他徐展敢欺负你我就去把他胳膊卸了!”说着双手抱拳,手指关节轻轻作响。
江宁突然后悔说出刚才的话,万一罗可可真的去卸了他胳膊可怎么办,徐展应该不会接受我的吧。
被人知道的秘密便没有了继续保密的必要,也失去了身为秘密本身的意义,所以当你把心底的小九九告诉一个人时,就得做好它被公布于世的准备。
于是所谓的秘密不久之后便被穿的沸沸扬扬,校园女生的八卦程度足以匹敌任何的八卦媒体,消息很快传到班主任的耳中。
江宁被拉到办公室谈话,早恋这种事在高中班主任的眼里简直就是洪流猛兽,必须快刀斩乱麻。面对班主任和爸妈的苛责,江宁没掉一滴眼泪,她只是觉得以后再也不能把秘密告诉任何人,即使在心里结了茧,即使永远不说,总比这样被拔根而起袒胸露乳般放在别人面前的好。
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同情的,感同身受的,鄙视的,唯独罗可可一脸茫然的神情,江宁,到底怎么了?她问。
“可可,我现在才知道,信任是把双刃刀。”江宁看着罗可可说。
“好,你要是认定是我,那我说再多也没用。”
有那么一刻,我们看一个熟悉的人看就了就会觉得陌生起来,写一个字写多了也会怀疑是不是写错了,但是往往猜疑的本身并没有错,只是猜疑的对象定位失误。矛盾就像穿了线的针,在我们细微的生活琐事中穿梭来去,缝缝补补,两三下就能补好一不小心撕破的洞,留下一条细密又清晰的针脚和微乎其微的罅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