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咖啡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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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夏桢有了每天喝一杯黑咖啡的习惯。
按道理，一个满头黄毛，打耳洞、穿脐环，走路横行口气不善的的青年是不被人看好，也不会在一夜之间性格突变。
但凡事没有绝对。
不知道在哪一年的哪一天，夏家的爸妈欣慰地发现，他们的儿子彻底变了：
对，青年还是那个青年，不过前面被人冠上“有为”两字，感觉就大大的不同。
虽然黄毛易改，本性难移。
但看着每日早起读报，穿着西装优雅地喝着咖啡的儿子，做父母的难免要感慨，养这么大不容易。
他们不知道，一直坚持喝着黑咖啡的夏桢心里有着不能言说的淡淡忧伤：
到底是谁跟他说喝黑咖啡能消肿的？
最近这脸盘子不是越来越大了么……摔！
到底什么时候，自己的棱角被磨平，换下张扬的饰品穿上规矩的西装，夏桢自己也记不清了。
就好比演戏，一开始是为了获得掌声而投入，但投入后一不小心放了情就入了戏。
入戏容易出戏难，久了就难辨是非。
到底是当年装叛逆的黄毛小子是真，还是现在温柔体贴的有为青年是真，怕是连他自己也忘了。
没放糖的黑咖啡，很苦，久了，却割舍不掉。
大家说，这就是“瘾”。
有为青年喜欢热闹，来信必答，友人必帮，两肋插刀。
每天把自己的时间都分割成一个有一个的碎片，在整个城市熟悉或者不熟悉的房间里移动，见那些熟悉或者即将熟悉，或是哪一天就会遗忘的人。
夏桢，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了好几年。
也终于在在过完30岁生日的某一天，顶不住双亲的游说，在弟妹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窃笑”中接过了相亲对象的相片。
见面、聊天、吃饭、看电影……再陷入“热恋”。
“人生就像游戏一样，你得背负着不得不背负的使命，一关一关地闯下去……而且没有存档哦~”
在夏桢疲惫不堪地躺倒在床上的瞬间，脑中蹦出曾经有谁笑着说的一句话。
模糊得连回忆的颜色都褪掉了。
他昏厥过去的那一刻偷偷的想，
今天就让梦境放纵一下吧，允许自己梦见那个人的笑，那个人的眼……
毕竟，后天就是自己的婚礼了。
第二天下午，结束工作后，夏桢赶到和朋友约定的酒吧，参加自己的“单身告别聚会”。
在一大群死党好友的哄闹声中，夏桢笑着灌下一杯又一杯，完全没了形象。
期间有人搭着他的肩说，“多少年了，夏桢你自己说有多少年没有进这样的地方了？
看看你现在，一喝酒就红脸，亏你当年还有个外号叫‘夜店小王子’呢！”
端着杯子，夏桢笑弯了腰，差点把酒撒出来。
在他还想继续哆嗦摇摆的时候，一杯冰水重重地放在他眼前，力气大得水都洒出一片。
几个人顺着握着水杯的手往上看，想看看是哪个不知趣的服务生那么无理。
看到一张淡漠白净的脸时，就都释然了，这是刚出校门的孩子吧……这脾气有得磨练了。
只有夏桢，在看到那张脸那双眼时，还来不及收回脸上的笑容，就猝不及防地被击中了。
他的心口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连呼吸都快被抽走了。
时光突然鲜活起来，本以为早已忘得干净的容颜在对视的一眼间，那些丢弃的记忆就都排山倒海地向他扑来，将他灭顶湮灭，令他动弹不得。
周围的喧闹渐渐远去，夏桢只能在对方冷漠又带着些微烦躁鄙夷的眼光中僵直了身体，呆呆看着他转身离去，回到灯光暗淡的吧台。
和初见时一样的容颜，琥珀色的眼珠和单薄的唇。
时间的残酷刀刃似乎只在自己身上刻下痕迹，却单单环绕那人结成一个不一样的空间。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为什么，还会遇见？
夏桢满腹疑问，隔着喧嚣的人群，直直对上那人投射过来的目光。
对方不说一语，毫不在意地朝这边瞟了一眼，就转过头去。
末了，轻微得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轻笑挑衅般出现在嘴角。
夏桢愣了3秒，就站起来走向灯光无法直射的吧台。
这么多年，他想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他想和他谈谈，
和那个，叫林小希的男人。
……………………
就想早已预测到自己的行动一样，当夏桢直直坐在林小希面前时，对方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轻描淡写得仿佛自己真的是路人，虽然现在的身份的确是路人。
夏桢虽然瞪大了眼睛，满腹牢骚，却在真的面对那人时词穷了。
太多想说和想问，却被时间的流逝夺了先机。
喧闹的背景音将这角落里两人的沉默衬托得越发像另一个空间的战争……
“喝什么。”
在夏桢还在硬撑着想怎么开口时，林小希转头在吧台上找那些瓶瓶罐罐。
“啊？……哦，咖啡好了。”
林小希第一次抬眼看了下夏桢，再低头轻笑：“现在喝有什么用，你喝了那么多酒，到明天下午脸照样还是肿的！”
“喂！林小希！”夏桢盘算半天的问候就这样被怒气冲得一干二净。
林小希环抱双臂退后半步，半眯着双眼看向夏桢，轻笑出来。
“还以为你忘记了我叫什么呢，啧啧，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夏桢一愣，才发现自己又着了这小子的道。收回撑在吧台上的身子，搓了下双手掩饰尴尬，
“小希……我们，能不能不这样……”
背对着他调咖啡的林小希眼神落寞，只一瞬间的停顿，确是连坐得最近的这个人也没有察觉到。
隔着咖啡的热气，夏桢再次失语。
林小希的脸在变幻的霓虹灯中变得极不真实。
心里想的千般话，最后只吐出几个最蹩脚的单词。
“你……好吗？”
“嗯。”
像初时一样的腼腆音调，但在对视的眼中蕴藏了无限的情。
夏桢在那一瞬间，想要拉着林小希离开这个吵死人的地方，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但聊什么，却在冲动之后没了主意。
林小希突然叹口气，手指随意地撩下发梢，向前倾身，表情恨恨地说：“我说，你就对我没话说？”
夏桢看着林小希的眼，黯淡的灯光看不真切，但隐约闪耀的到底是泪光还是火焰，他不敢深想。
想说的话太多，但到嘴边都成无言。
夏桢突然想起初识还那一年夏天，自己和朋友组了个乐队。天不怕地不怕豪情满怀，每天谈论着要进军乐坛掀起暴风雨的自己，却在一场地下演奏会上，被客串贝斯手林小希的演奏牢牢抓住，满身心都被俘虏了。
转眼，追随音乐梦想的同伴越来越少，只有林小希还陪在身边。
打闹、酒醉、失恋……不论什么时候，那个嘴上挂着刀子，却会拖着他回家铺被子的人。
终于他在一次酒醒后发现，躺在身边的他，紧握的双手和认真的眼。
之后，是属于他们的三年，秘密的三年。
毕业之后，一切都开始改变。
梦想与现实，就是残酷的轮回。
不是你低头忍受等待某天扬眉吐气，就是醉生梦死随波逐流。
夏桢是个认真的人，一旦认定了目标，开始了就不会结束。
虽然林小希满身才情，却不愿意为身外物拼死搏命。
这样的夏桢会为了林小希改变，这样的林小希虽然满怀爱意，却不爱挂在嘴边。
纵然有情，待人接物确是天壤之别。想来，大抵也是这样的差别，造就了最后的误会和离别。
不过是一次误会，虽然林小希也深知自己在夏桢心中的地位，却无法忍受他口中的“未来”而自降身份对其他人的委曲求全。
三年间，分分合合都已麻木，但那一次，林小希一字不留离家出走，电话地址全换。而夏桢在怒气消散后，沉寂了半年，之后跟换了个人一样，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一直以为，当年是你赌气。”
夏桢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后来我才明白，有些爱并不是要在一起，而在一起未必就是最好的形式，分开也许才是爱。等我想明白，真的是过了好多年。”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林小希口气听不出情绪。
“可是你断了一切联系。”
“……”
林小希垂下眼，黯淡了神色；“可我的朋友们，你都认识。”
夏桢楞了下，咬住下唇，抬头直直看向林小希的眼
“因为，我爱你。但是，我累了。”
林小希满眼的水色朦朦，唇角微动，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不发一言。
是啊，城市那么大，却也那么小。如果有心，天涯咫尺；如若无心，咫尺天涯。
夜已深，酒吧里换上了节奏明快的电子舞曲。周围的人群开始在酒精的麻醉下开始迎接新一轮的高潮。
他说：“我……要结婚了。”
“……”
“明天。”
“……”
他猛地抬起头，他却别过头不忍再看他的脸。
“我……不知道……该……”林小希有些颓然。
“嗯。”
“走了太久，只记得你以前最爱留恋这样的地方，却忘了人都会变。”
夏桢叹了口气，伸手想摸口袋里的烟，却发现早就只剩个空壳。
他从鼻腔里轻叹一声“嗯，变了很多啊。大概是老了，只有你，一直没变呢。”
说罢喝了口咖啡，口腔里混合了酒精和咖啡的味道，满是苦涩。
“小希泡的咖啡还是那么好喝……如果是一年前遇到，也许会不一样吧。”
林小希还想开口再说，夏桢的一个朋友笑着冲过来一把趴在他身上，说你这个主角怎么跑这自己凉快了？赶紧过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夏桢笑笑，离去前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林小希比了个电话的手势。
林小希隔着吧台看着他，眼里隐射着变幻的霓虹，光彩夺目。最后只笑笑，摇了摇头。
…………
凌晨打样的时候，林小希瘫倒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醉得满脸绯红。
叶峰过来接他的时候吓了一跳。
叶峰一边扛着林小希，一边数落自己的竹马：“林小希你不是很能喝吗，哈哈，我知道了，舍不得我吧？你回国就那么几天时间，明天又要回美国参加什么牢什子爵士乐演奏会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让你这大忙人来带我的班啊，今天我女朋友生日啊，这可关系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啊……”
林小希突然抬头，眯着眼笑得特开心：“嗯，所以你要替我幸福啊~呆子……”
叶峰呆了下，托住林小希的下滑的身子，咧嘴笑：“小希果然是小希，这么多年都没变，老是说我听不懂的话。嘛嘛~~今天也是开心的一天！”
林小希将脸埋在叶峰的肩上，笑了。
他恍惚还记得，自己刚才泡的那杯咖啡，一颗糖都没有加。
而那个人，还是喝的一滴不剩。
…………
人都说，让一个男人突然成长改变，必然背后有一个女人。
夏桢背后没有女人，但他确实变了，再也变不回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执意妄为的黄毛小子。
他不过在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里，不小心遇到一个跟他有点相似，但有截然不同的少年。
他们懵懂相识、
甜蜜相知、
互相伤害吵闹，
然后怀着不能释怀的怨愤和留恋分开。
他以为那不过是赌气；
而他以为还有回头箭。
没想到，一别就错过，再见已流年。
他没有留住那个人，也不想再留住什么所谓的青春。
但他留下了一个习惯，
每天，在温暖的阳光下，独自喝一杯苦涩的黑咖啡。
在一个不起眼的夏天，
他变成了大人，
离开了，永远回不去的17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咖啡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