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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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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喜欢看小说,每天一本,看的速度很快。
开始的时候谢橘灯并不太懂他为什么看这么多,她一直以为读书就把语文和数学书学会就可以了。
顾准会上课和她拿本子交流,后来交流的多了,这个笔记本也成了专门读书笔记交流的本了。
顾准说他正在看的书叫《基督山伯爵》。
谢橘灯写到:讲什么?
顾准:复仇。
后边还加了一句:字真丑。
谢橘灯下一句怎么也写不下去了,觉得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她也这么觉得。
顾准第二天带过来一本字帖。
他那天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临摹。
他带过来的字帖并不是新的,纸张边缘泛着黄色,显然用的时间很久,上面原本的临摹纸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带的一叠宣纸。
宣纸的边缘起着毛边,应该是裁剪的缘故。谢橘灯每天中午上学路上都会去文具店里逛一圈,见过这种宣纸,一开的,一张一块钱,高年级书法课的时候练毛笔字用,可以裁成八开的,铺在桌子上正合适,也不会超过三八线。
谢橘灯那时候很期待书法课,因为她觉得很新奇。但后来看到顾准的字体,觉得全校没有比这个更好看的字了。
跟他带来的字帖上的字一模一样,比班主任的字还好看。
顾准显然很享受谢橘灯崇拜的眼神,他也教会了谢橘灯很多东西,譬如最好的学校是清华北大,只有最出色的人才能考进那里。
他说,我妈妈就从那里毕业,我姥爷也是。
那你爸爸呢,谢橘灯问。
顾准不再说话,笔尖把纸张戳破,发出了刺啦的声音。
谢橘灯选择了缄默。
她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时候上课的铃声响起。
两人没再说话,沉默维持了一上午。顾准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同样的姿势保持到放学。
那之后谢橘灯小心翼翼的维持两人的友谊,知道有些话不能开口。
而这时候有了一个喜讯,谢怀怀孕了。
这件事情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因为婆婆的喋喋不休让谢怀有点崩溃。老大家的虽然老幺去世了,但还有一男一女两兄妹,她作为老三家的媳妇,结婚五年一无所出,婆婆一直私下拿橘灯说事儿,明里暗里说谢橘灯吃的多。
这点一直让谢怀想冷笑,她打工下地赚钱,给女儿吃怎么了!
谢橘灯听说这事之后越发的乖巧,这也让谢怀看见心中不好受。
谢橘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上课的地方比以前小伙伴更多了,但却没有人和她这个村儿气的人玩到一起。
除了顾准。
谢橘灯和顾准有一点相像,那就是两人都是沉默而安静的。不同的是谢橘灯是死水一谭,而顾准是静水流深。
这也就造成了两种不同的结果,谢橘灯不懂得如何融入周围的世界,因为口音问题她极少开口说话,变得愈加沉默;而顾准是慢慢的渗透进同学的圈子——以一个光耀中心的身份。
毕竟无论在什么时候,长得好看又懂得多的人,总是会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谢橘灯付出很多努力。比如口音,她总是会在早读的时候默念课文,向其他人学习如何说普通话,比如写字,她会努力描摹字帖。
但这其实并不能改观多少,只是让她从原来没有存在感,变成了微弱的存在感。接受另一种教育形式——和她从前接受的完全不是一种,在农村时一个老师教授所有课,而现在每一科都有一个老师,更加精细,也更加有难度。但对于谢橘灯来说,比起适应环境,学习容易太多了。
顾准对于她的努力持冷眼旁观,只在偶尔会教她该怎么做。例如在读课文的时候一定要大声,要坦然面对自己的缺点并勇于改正。
一个人是不能代替另一个人生活的,只有自己勇于去改变,生活才能敞开怀抱。
谢橘灯像是一块海绵一样飞快的吸收着周围的知识,让自己变得更好,她从生活中总结出一句话:只有融会贯通到自己身上的东西才是属于她的,其他东西随时可能离去。
不安全感让人警惕,而警惕让人成长。
但变故不会因为人的成长而消失,它只是姗姗来迟,在人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予当头棒喝,让人警醒。
那个年代当老板似乎很容易,但请工人并且教工人并不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事情,不想当师傅的学徒不是好学徒,同样人往高处走也是必然趋势,谢怀怀孕也没有休息,在门市部帮忙。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谢怀被勒令做了B超,怀的是个女孩。
赵展的脸色变得很不好,同样,赵展的母亲脸色更不好。
关于争吵的记忆太远,谢橘灯也有些记不得。只记得那时候自己正在一墙之隔的床上睡觉。门市部的地方窄而小,这边和那边隔着冰冷的、长长的铝材,谢怀的声音传来,带着哭腔,“赵展你为什么这么狠!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赵展声音有点闷,“你说该怎么办!再有个赔钱货?咱妈为了谢橘灯的事情说了多少次了?早就让你送出去,你硬是不送,现在可好,再养一张嘴,你养得起还是我养得起?越大越舍不得,到时候再来个儿子,你知不知道我压力会多大?必须把谢橘灯送走!”
最后一句是命令语气。
“别想!”谢怀声音尖锐起来,“我养了她七年,她就是我身上掉的肉!”
赵展这时候声音明显不耐烦起来,甚至带着些许冷笑,“你掉的肉?要不是早问过,我真以为她是你亲生的!谢怀啊谢怀,你可真够能啊,不是你的娃儿你都能疼到这份儿上,你是博爱是吧。闲操心!”
谢怀听到他的话反而冷静下来,有股死寂味道在其中,“那你想怎么办?”
赵展道,“不是我想怎么办,是咱妈不满意!现在计划生育看这么紧,你不可能再要这个女娃儿!钱咱俩赔不起!我死命赚钱可不是给她花的,你知不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说我?”
谢怀没有吱声。
谢橘灯忽然想起来她翻字典的时候学到的一个词语,叫“心如死灰”。
谢怀踉踉跄跄的走出了门市部,卷闸门拉起来的时候“吱呀”不停,声音在寂静空旷的街道很是刺耳,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路上没有了行人,那时候除了公交车和私家车外没有其他代步交通工具,更没有出租车。
谢怀没有来看她,更没有对她说任何事情,谢橘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呆呆的躺在床上,泪流满面,沾湿了枕头。
她忽然想起,自己测验得了100分,老师让家长签字,她没有来得及拿出来签字。
谁来签字呢?